宋邇待得不安生，她不由自主地想，教授現(xiàn)在在做什么，應(yīng)該是在工作，那她會不會有點想她，還是松了口氣，想總算沒有人打擾她了。

    宋邇無法確定，于是更加不安。

    九點時，她的房門被叩響了，外邊是沈知舟。

    宋邇有心理準備，她提高聲音：“進來?！?/br>
    門就打開了。

    沈知舟走進來，宋邇也下了床，一起走到她臥室的外間。那里是個小型的會客區(qū)，沒怎么派上過用場，今天倒是正合適用來談話。

    沈知舟還是沒明白，她開門見山地說：“我真的沒想到?！彼恼Z氣特別疑惑。

    “別說是你，我自己也沒想到?！彼芜兤届o說道。

    沈知舟看著她，她想了好久的措辭，嚴厲的，溫和的，都想過，可這時坐在宋邇面前，倒都說不出來了，最后，她只得問她：“你甘心嗎？”

    她說完，拿出手機，點開一個視頻，宋邇的聲音從視頻里傳出來，她在唱歌。這是她第一次登臺演唱，唱的就是她自己創(chuàng)作的歌曲。

    宋邇有些恍惚，這是三年前的事，從那一場演唱，她開始了她的音樂之路。

    視頻在播放，三年前的宋邇在唱歌。

    她的聲音很獨特，她的歌聲感情飽滿。

    宋邇和沈知舟都沒有說話，只有視頻在播放。宋邇還記得自己那時自信地登臺，忐忑，卻有著必勝的決心。

    四分一首歌，她唱完了。

    宋邇知道，這時她站在臺上，等著評委老師點評。

    沈知舟看著她：“你不懷念嗎？”

    宋邇正要開口，孟長曦老師的聲音傳來：“這是一個專業(yè)的歌手。這音色太難得了，她把古典美聲和流行兩種唱法融合得非常到位。隨風(fēng)潛入夜，潤物細無聲，她傳達的感情，像春雨一樣，不知不覺就在你心里，等你發(fā)現(xiàn)的時候，你已經(jīng)淚流滿面。她對音樂有態(tài)度，有理想，華語樂壇需要這樣的創(chuàng)作者和演唱者，太棒了，她一定能紅！”

    后面還有其他評委的點評，但都沒有孟長曦這樣的激動盛情，沈知舟關(guān)了視頻，接著問：“你不差錢，差人脈，孟老師把她在圈里的人脈都給了你。你的第一張專輯，孟老師擔(dān)任了制作人，把自己的班底給你用，她有多少年沒有替人cao刀制作專輯，這張專輯的質(zhì)量有多高，就不用我說了。她不缺名不缺利，這么費勁，圖什么？”

    “還有你，這幾年，你一直在工作，幾乎沒休息過一天，卻從來沒說過累，你走得平穩(wěn)，步子邁得很大，你在做你喜歡的事，你在完成你的理想，你有這么多的歌迷，那么多人支持你，等待你回歸。你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看不見的時候，你有多崩潰，我們看的第一個醫(yī)生，說必須要手術(shù)，成功率很低，可能不到四成，你一口就答應(yīng)了，一分鐘都不想等?，F(xiàn)在我們不斷地換醫(yī)生，找更好的醫(yī)生，成功率提升到百分之六十五了，你反而不想做了，為什么？”

    沈知舟滿是疑惑。

    宋邇聽著，仿佛無動于衷，直到沈知舟說完了，她才告訴她：“我怕死?！?/br>
    沈知舟靜了下來，像是被掐住了喉嚨，說不出話來。

    過了一會兒，沈知舟才問：“如果你沒有遇見裴霽，你會怎么選？”

    下午宋邇和父母說話時，沈知舟不在，她沒聽到他們的對話，但她猜得到問題的癥結(jié)在哪里，這段時間來的變數(shù)，只有一個裴霽。

    她發(fā)現(xiàn)了，宋邇也就不再回避：“手術(shù)?！?/br>
    沈知舟猜對了，她閉了下眼睛，說：“我知道，你有才華，你寫得出歌，你干脆退居幕后，做制作人，工作室也建起來了，還可以簽約新人，選好的來唱你的歌。你的理想可以換種形式實現(xiàn)，你的事業(yè)也不會中斷，只是換了條路走?？赡悴挥X得很沒意思嗎？是你想要的嗎？”

    她對宋邇的了解很深，說的話，都踩在了宋邇的最放不下的點上。她沒有停，接著問：“還有裴霽。你眼睛無法復(fù)明后，你還敢去接近她嗎？你不敢，你覺得你們之間有差距，你覺得即便你勉強到了，也總有一天她會嫌你累贅，嫌你煩。”

    “假設(shè)有一天，她喜歡了別人，那時候你就什么都沒有了。你沒法再登臺，也失去了待在她身邊的資格。那么以后，你要怎么辦？”

    這是沈知舟說的最后一句話，說完，她就離開了，留了空間給宋邇?nèi)タ紤]。

    宋邇很清醒，她知道，沈知舟有私心，因為沈知舟把未來都押在了她身上，工作室是建起來了，但撐得起來的藝人只有她一個。

    如果現(xiàn)在需要面對選擇的是沈知舟，宋邇篤定，她一定會選擇不做手術(shù)，因為她不敢賭，她害怕賭輸了，她兒子怎么辦？她兒子才上小學(xué)，還需要人照顧。她也會怕再也見不到她愛的人。

    但剛剛，沈知舟避開死亡這個可能，一條一條地跟她分析，踩住她的痛腳逼問她的時候，宋邇沒有反問，如果是你，你會怎么選。

    因為沒有意義。

    大概是被教授傳染了，沒意義的話，她就沒有表達的欲望。

    宋邇站起來，在小客廳里走。

    她想這里開燈了嗎？應(yīng)該開著，沈知舟總不至于在黑暗里和她說話。那開的是哪盞？有多亮？直視燈光的時候，刺眼嗎？

    她仰起頭，想要看看燈光，卻連燈在哪個位置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