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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霽大概不是會議主持人,像是一個起拍板作用的領導者。她說話的頻率不高,有時候,宋邇得等好幾分鐘才會聽到裴霽的聲音。 于是宋邇的情緒隨著裴霽的開口頻率而起伏。 她說的時候,宋邇會聚精會神地聽,聽教授的語氣,聽她帶著許多她不能理解的專業(yè)術語,她安靜時,宋邇的心也跟著安靜下來,并充滿期待,在裴霽的聲音響起時顫動。 間護士進來了一次,來給宋邇輸液。宋邇沖她眨了下眼,示意她小聲一些,不要打擾教授,護士每天都見她好幾次,已經(jīng)和這位當紅的歌很熟悉了,看到她的暗示,她不由自主地朝裴教授那邊看了一眼,然后對著宋邇無聲地點點頭。 她從醫(yī)用護理車上拿了宋邇的單子確認了一遍,然后給她輸液。 將輸液管與宋邇上的靜脈留置針連接,然后調(diào)節(jié)了輸液速度,冰涼的液體就進入了宋邇的身體里,涼涼的。 護士離開后,宋邇轉(zhuǎn)頭,正好對上了裴霽的眼睛。 教授在看她,她看了多久?宋邇既緊張,又開心,正想對裴霽笑一下,裴霽移開了目光,繼續(xù)會議。 宋邇的心瞬間低落。 醞釀許久的雨終于下下來,雨勢大得仿佛上帝洗刷人間,即便關著門窗都能聽見清晰的噼啪聲。宋邇看向窗外,大雨下成了白茫茫的雨霧。 教授去裴藝家接她那天,也下了很大的雨。她這樣想著,裴霽冷靜的聲音傳來:“散會?!?/br> 會議結(jié)束了。 宋邇停止了思緒,忙去看裴霽。 裴霽沒有合上電腦,也沒摘下耳,她拿著平板,指在上面劃了幾下,專注地閱讀上面的內(nèi)容。 可能是在看會議記錄。宋邇做了個猜想。 從剛剛聽到的教授在會議上的發(fā)言看,她有很強的組織能力,在回答問題與下發(fā)任務時,她會注意語氣的變化,不會讓人有被命令的不舒服感,但又明明白白地保證自己安排下去的任務被執(zhí)行。 像一臺程序精密的器人,在工作里精準運行,用最良好的狀態(tài),絕不出錯。精確,卻沒有人情味。 只有在面對她的時候,教授才會有一般人那樣豐富的情緒,會笑,會生氣,會沉默,會為了哄她開心抱著她,會在電話里表達她的想念說“樹莓在想你”,會叫她小貓,會撫摸她的頭發(fā),會滿足她所有的要求。 只有在面對她的時候,教授才是真實的。 每次想到這些,宋邇都很開心,她覺得裴霽給予了她靠近她的特權,對裴霽來說,她是一個特別的人。 裴霽放下了平板,站起來,看了眼窗外的大雨,說:“送飯的人可能會晚到。”她的目光從窗外收了回來,投向病床,看的是輸液袋。 “餓嗎?”她問。 宋邇沒有回答,而是看著裴霽。 過了半分鐘,裴霽終于看她了。 “餓嗎?”她又問了一次。 宋邇彎了下唇,勉強笑了一下:“不餓,教授餓嗎?” 裴霽搖了下頭,但下一秒,她就說:“我去買飯?!?/br> 雨下得這么大,肯定到處堵車,午飯一定會耽擱。不如她去買,快一點。 她的身影消失在了門口,宋邇的目光在門口停留了很久。她想了一圈自己做錯了什么,都沒有頭緒。 她很害怕,教授那樣性格的人,如果不想說,沒有人能使她開口。 宋邇之前有自信,可現(xiàn)在,她沒有了,只是短短一個上午,她就開始害怕會被教授丟下。 門口傳來腳步聲,宋邇忙看過去,眼睛里的光又逐漸暗下,來的不是教授,是之前就請好的陪護。 “裴教授讓我先來照看您?!迸阕o說道。 住院部門口站了很多家屬,都是在等外賣或是家人送飯來的。 屋檐下那一片地磚被踩得濕漉漉的,看起來很容易滑倒。 裴霽撐開了傘走進雨簾,雨大得傘幾乎撐不住,她的褲管都濕透了,走到醫(yī)院里的一家餐館,她收了傘正要進去,兩個往外走的人的對話傳入了她的耳。 “這家餐館的病人餐做得太油了,哪里是病人吃的。” “唉,這么的雨呢,先買回去,用熱水泡泡湊合一頓吧?!?/br> 他們里拿著金屬餐盒,從她身前走過去,其一個口還在嘀咕黑心商家,怎么能把給病人的食物做得這么粗糙。 裴霽看了眼擠得滿滿當當?shù)牟蛷d,難得武斷地聽信了一個陌生人,在心里跟著批評了一句,黑心商家。 她重新?lián)伍_傘,進入了大雨。 她在車上找了一家曾經(jīng)去過的粥店,又用地圖規(guī)劃出一條暢通的路線,才開車過去。 因為下雨的緣故,粥店人也很多。裴霽點了單,就去等餐區(qū)等著。她的鞋子濕了大半,褲腳在滴水,卻并沒有什么不自在的。 她邊上是個等餐的女生,大概二十來歲的樣子,可能是覺得無聊,她拿出來玩。裴霽也拿出,看的是上午會議里出現(xiàn)的一些問題,她需要考慮一些解決方案。 科研做到后面,做到裴霽這個高度的時候,考慮的就不只是研究本身了,還得兼顧團隊、經(jīng)費以及一些行政方面的問題。 裴霽不喜歡這些,她只喜歡研究本身,但為了后者,她不得不面對前者。 就像……宋邇。 她想要和宋邇一起生活,可是想到她是裴藝的女朋友,她就會產(chǎn)生抗拒,會不知道怎么面對她,會莫名地生氣,會非常非常低落,心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