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生不算意外，他從張婆家出來，發(fā)愁地嘆了口氣。

    他暗恨自己腦袋不靈光，中午那會兒，該跟老板娘好好說說，從店里買點兒，價格貴些也就這么一回……

    “嚴跛子。”

    他聽得有人叫他，愣了個神，剛剛經(jīng)過的那扇門開了條縫。

    竟然是那天晚上開窗的那個男人。

    他大概也沒想好怎么開口，慌慌張張喊住人，手虛虛地抓了把空氣：“那個……你……要多少？”

    嚴慶生和張婆站在門口說話，張婆嗓門兒大，隔兩戶的男人坐在靠門的地方，對話內(nèi)容基本都聽得見。

    嚴慶生與男人一年說不上十句話，他隔了幾秒鐘才飛快地答：“半、半斤……”

    他想說不行再少點兒也成，大不了他少吃些餃子多喝點兒湯，男人點點頭：“那還有，你……算了你進來吧?！?/br>
    嚴慶生進了屋子，哪兒也沒瞎看，跟著男人一路到了廚房，男人邊給他切rou邊解釋：“家里有點兒事，買多了也沒人吃?！?/br>
    “哦……”嚴慶生不知道怎么說，能丟下年三十不過的事，想必不太好。

    男人把rou給他，嚴慶生摸了十塊錢。

    男人皺眉，“哪用的了這么多?！?/br>
    “拿著吧，”嚴慶生低聲說，“大過年的，都不容易?！?/br>
    男人頓了一下，“謝謝。”

    他們走到門口，男人突然說：“你弟挺好的，對你真不錯?！?/br>
    嚴慶生終于有點兒摸著今天這事兒的頭緒了，他笑了笑：“是啊，今晚給他多包點兒吃?！?/br>
    五點五十三，一對母女倆從花店出來，路上人已經(jīng)不多了。吳小思隔著玻璃門往外望，寒風一陣一陣，那根折了半的枝杈到底沒撐住，飄飄搖搖墜落在地。

    “咱們要等老板嗎？”他有點兒迫不及待回去見他哥了。

    現(xiàn)在店里還是吳小思管得多些，跟黃老板的聯(lián)系也是他來做，程水一般有什么事都先問問他。

    吳小思摁了幾下手機，“等等吧，老板說要發(fā)錢呢。”

    程水的耐心立刻多了起來：“那敢情好。”

    吳小思笑了：“黃老板還是很夠意思的，去年還帶了米面油，看我不方便，還開車送了我一路?！?/br>
    程水蹲在花架子前頭，把一地的包裝紙都分類收了，又站起身去拿掃帚：“是，店開的也好——對了吳哥，咱們放假了，這花怎么辦？”

    “以往都是我跟老板早上過來，今年大概是我跟你一對一天吧，”吳小思放下手機，“這幾天倒不用這么麻煩，注意點嬌氣的就行。”

    程水應了一聲。

    等他把店里收拾完，坐著看吳小思算了半天今天的帳，黃老板那輛四環(huán)車終于停在門口——他們這兒管的不嚴，人行道上也經(jīng)常四個輪子兩個輪子的亂停。

    “今天怎么樣？”

    吳小思噠噠噠敲完計算器，“挺好的，帳我記好了?！?/br>
    黃老板倒不怎么在意，反正吳小思說挺好那賺的就差不離，他掏了兩個紅包，一人一個遞過去：“都辛苦了，拿回去過個好年。這幾天也辛苦一下，抽空照顧下店。”

    同吳小思說的一樣，黃老板車里還帶了油和面。

    程水與吳小思領了東西，歡天喜地謝過黃老板。他找了根繩，把東西捆在車上，頂著風刀，蹬起車往家趕。

    已經(jīng)比平時要晚將近半小時了。

    除夕夜的六道巷人氣兒足了些，大約是這里住的大多是老人，到了這個時節(jié)，多多少少得來些親戚兒女，程水騎進去的時候罕見地聽見了鬧哄哄的談笑聲。

    那是一種既不適合他也不屬于嚴慶生的熱鬧。

    哪怕就這一丁點兒路程，程水也沒法不去想嚴慶生，他生哥……過過這么熱鬧的年嗎？放過pào守過夜，走街串巷各家各戶拜年，有過嗎？

    他停下車看了眼時間，腿上發(fā)力，車子嘎吱嘎吱地沖了出去。

    程水這一趟多耽誤了十分鐘，到家時嚴慶生開著燈，卻已經(jīng)趴在桌子上睡著了。桌面上鋪著白布，白胖的餃子整整齊齊碼成幾列，旁邊還剩一小團面，裝餡料的盆子卻已經(jīng)被擦空了。

    油和面都挺重，一挨上地，嚴慶生便驚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