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玉虛大火
季平跳下馬來,道“師父與少林方丈談得盡興,說要留在少林小住十余天,便讓我們幾個先回來了。” 許易安拍額叫道“慘了,慘了,我還得再看管玉虛觀十幾日?!?/br> 青靈子見他們師兄弟三人相聚,道“就送到這里吧。我還要往山北的湖邊去踏雪。” 魏之和神色莊重,道“青靈道長,魏之和今日與你相識,實感三生有幸。他日如有機會,當向您多多請教。萬里江河,愿他日再見。道長多多保重?!鼻囔`子摘下腰間葫蘆喝一口酒,朝各位抱抱拳,轉(zhuǎn)身遠去。 季平見青靈子走得遠了,問道“這個人是誰?” 魏之和道“他是昆侖派的青靈子,上武當來挑戰(zhàn)?!?/br> 季平問道“誰勝誰???” 許易安道“第一場,魏師兄用玄武棍對青靈子昆侖劍法,比了一炷香的時間,魏師兄略負;第二場,半緣大師兄用太極劍法懟青靈子昆侖劍法,比賽時間沒結(jié)束,青靈子已經(jīng)低頭認輸了。還是武當派的功夫厲害。只可惜我們都不能修行太極功夫?!笨跉庵胁粺o遺憾。 當下三人牽馬上山,周邊莽莽群山起伏連綿,一望無際,如同銀蛇亂舞。山間的風一吹,松柏樹巔上的雪花飛成一片,亮晶晶的。許易安道“師兄,你們看下了雪,這樣看武當群院,真是又一番美景?!?/br> 兄弟三人抬頭望去,只見白茫茫的雪中,一片紅墻建筑,層巒疊嶂依山而建,顯得十分艷麗,像是后山上凌寒獨開得梅花。武當玉虛觀是武當掌門長青真人的居所,觀后有一片梅花林,被稱為“香?!?。 許易安道“季師兄,今年的梅花開得格外早?!?/br> 季平道“你怎么知道?” 許易安道“師父下山,帶了身邊的半為師兄去,臨走的時候安排我頂替半為師兄,去做玉虛觀的差事。前天,我正在玉虛觀清掃,忽然聞到梅花的香味,跳上墻一看,果然墻外紅梅一簇簇的。” 季平道“又被罰了吧?” 許易安訕然笑笑道“香海美景,我就坐在墻上看了一小會兒,結(jié)果耽誤了在真武大帝前的進香。這件事被半緣大師兄發(fā)現(xiàn)了,罰我又擦了一遍大殿的地。你說玉虛觀的差事,那么多,我每天都要忙上一整天,這樣一罰,我直忙到半夜,累得腰現(xiàn)在還酸呢。真不知道半為師兄平時是怎么做的,師父總夸他井井有條?!?/br> 季平道“半為師兄把這些事都做了十年了,熟能生巧,你只做了兩三天,自然沒法跟他相比。這樣,看在上次你幫我抄經(jīng)的份上,今日玉虛觀的差事就由我來替你做了?!?/br> 許易安聽了興高采烈,道“季師兄,你這一路舟車勞頓,回去歇息一下吧,明日你再來替我?!?/br> 季平怔了一下,道“也好?!?/br> 兩人顧著聊天,眼見魏之和早已把他們遠遠甩在身后,當下加快腳步,趕上前去。兄弟三人進了山門,行風等人已經(jīng)在積雪中清掃出道路,見了他們躬身行禮。季平先是走上大殿,向半緣大師兄稟告了師父長青真人在少林小住一事,轉(zhuǎn)身出來前往了玉虛觀。 玉虛觀院子中的積雪已經(jīng)清掃干凈,許易安正在殿內(nèi)進香。這玉虛觀東偏殿只有掌門長青道長、半為師兄居住,幾個小徒弟住在西偏殿,平時便一向少有人來,此刻大雪一降,周圍更是靜悄悄的。季平閃身拐進偏殿,偏殿內(nèi)室是長青真人的居室,室內(nèi)十分素凈,墻上懸著一幅《三清圖》,另有一柄拂塵,地上一張土床,幾個蒲團,和一個香案。案上香爐里檀香裊裊地燃燒著。 季平見這房間一塵不染,又沒有多余的綴飾。轉(zhuǎn)身再看外室,外室是半為師兄居住,更是簡陋,除了一張床和幾個蒲團,更是別無其他。 季平出門,見到許易安端著一盆水走過來,忙走上前去要一把接過來,道“許師弟,我來幫你吧?!?/br> 許易安道“不用了,這就做完了。正殿我已經(jīng)打掃好了,我再把偏殿擦拭干凈就可以了?!?/br> 季平笑道“我就說熟能生巧吧,你看你這一會兒工夫,已經(jīng)完成大半了?!?/br> 許易安見觀里沒人出入,放下水盆,伸手一指,道“季師兄,你看!” 季平只見玉虛觀院子一角檐上冒出幾樹老枝,枝頭幾朵紅梅新綻,映著雪色風致動人。季平道“我就在這里看一會兒梅花,你快去打掃偏殿吧。免得半緣大師兄知道了又要責備你偷懶。說好了,明天我來替你?!?/br> 許易安道聲好,便端了水,走進偏殿。季平站在院子角落,冬風一吹,微微地有些寒意。他轉(zhuǎn)身走進大殿,大殿規(guī)模宏偉,金碧輝煌,雕梁畫棟,梁上懸掛著各色幔子,大殿中央供奉著真武大帝,座前香花祭品琳瑯滿目,地上幾個蒲團,大殿兩側(cè)架子罩了黃布。季平飛身躍上屋梁,俯瞰整個大殿,整個大殿莊嚴肅穆,和日常定期祭拜的時候也并無不同。季平找不到自己想要找的東西,便飛身下來,心內(nèi)不免十分煩躁。 忽聽到殿外魏之和的聲音叫道“許師弟,半緣大師兄找你?!?/br> 許易安便跟著魏之和走出玉虛觀,觀里只剩下季平一個人和幾位入門尚淺的年幼弟子。季平一挽腰上的刀,跟著走出玉虛觀。季平也很彷徨,朝廷正在招賢納士,自己若是下山投靠朝廷,不但可以享受榮華,而且也可以爭取功名。只是自己武功修為怕是難以服眾,出人頭地的千里之行難以抬足。他心里焦急,自己學藝時日已然不短,師父日日常說自己心里不夠靜,還不能修習武當神功,也沒能正式出家入門。 此種境況,就像許易安轉(zhuǎn)述的那樣,魏之和一個俗家弟子習武多年依然不敵昆侖劍法,而修習太極的半緣道長卻區(qū)區(qū)幾招便讓昆侖弟子認了輸。如此,功力高下立判。如果能找到最高深的太極功法的秘籍,憑借自己悟性聰穎,又勤學苦練,便足以迎頭趕上武當眾人。 季平不知不覺踱步到觀后,只見觀后,上百株的梅花,如同朵朵紅云倚坡而立,香氣悠悠,霎時間仿佛置身于香海之中,讓人心魄俱醉。季平心中打定主意,與其在武當苦守清規(guī),不如就此踏入這無邊紅塵,他只能趁著師父離山的時機放手一搏。 翌日一早,天色放晴,季平就早早起床沐浴更衣,來到玉虛觀。許易安這幾日代替半為師兄在玉虛觀守夜,睡著和師父居室相對的西偏殿,此刻還沒起床。季平獨自站在真武大帝像前,內(nèi)心久久不能平息,季平跪下,輕聲地道“新朝初建,百廢待興,正所謂邦有道,則仕。弟子,弟子在武當侍奉十多年,今天出此下策,愿大帝原宥。” 忽聽到門外腳步聲,許易安已經(jīng)來到玉虛觀,見季平已經(jīng)等在殿中,道“季師兄,你好早呀。” 季平笑道“睡不著,我起來練了一套拳法。師弟,上次抄經(jīng),可是多虧了你幫我的忙,今天,我來替你打掃玉虛觀?!?/br> 許易安得意笑道“師兄,這么一點小事,你還一直掛在心上。” 季平道“你只管歇息著,告訴我,都要做什么。” 許易安道“先是大殿。你要先用拂塵撣掉大殿墻上、案上的灰塵,然后清掃大殿的地面,最后擦洗供桌、香爐、蒲團、門窗。哦,最后千萬不要忘記供奉祭品和進香。東西偏殿也是一樣的順序,如果床鋪又不妥的地方,要整理一下。” 季平問道“可有什么要注意的,我這笨手笨腳的,可別弄壞了東西。” 許易安道“第一,就是要輕手輕腳,切忌吵鬧;第二,師父房中的那幅《三清圖》,是幾十年的珍品了,不讓亂動;還有第三,半為師兄囑咐,擦洗的時候不要弄濕大殿架上的經(jīng)書;當然還有第四,打掃后的污物,只管叫行風他們挑下山倒去。好了,就勞煩師兄了,魏師兄剛才還說要找我練習棍法呢?!?/br> 季平聽到“大殿的經(jīng)書”五個字的時候,內(nèi)心早就一亂,自己昨日明明在梁上俯瞰大殿,怎么會沒注意兩側(cè)架子,哪里去想架上會是那些經(jīng)書,哪里還能理會許易安后邊的言語,眼見許易安轉(zhuǎn)身出去,稍稍穩(wěn)定心神,叫粗使的小弟子去打水。 季平快步奔進大殿,掩蓋不住內(nèi)心的激動,他雙手微微顫抖,掀起架子上的黃布幔子,只見布下覆蓋的果真是一本本的經(jīng)書,他循序看去,《道德真經(jīng)》、《北斗經(jīng)》、《沖虛經(jīng)》、《坐忘論》、《玉皇經(jīng)》、《太上感應篇》、《清靜經(jīng)》、《諸真寶誥》、《莊子》、《無上秘要》、《金丹大要》、《武當福地真集》、《易圖通變》、《混元圣紀》、《西升經(jīng)》等。這些經(jīng)書有的是自己日常讀誦的,有的是作為修習功課抄寫的,并沒有諸如《太極經(jīng)》、《太極秘書》之類的典籍。季平并不死心,便抓起一些看起來生疏的經(jīng)書一通翻,他翻得極快,一目十行,想要從字里行間找到一些讓自己神動的字跡或者啟示,但他顯然是無功的,眉頭緊緊地湊在一起。 直到小弟子端了水,拿了拂塵、掃帚進來,季平這才勉強收斂衣著,佯裝無事。他一邊清掃,一邊翻看大殿的各個角落,也許這殿中藏著什么暗格,但是一圈下來,依然無果。季平打掃完大殿和偏殿,安排供奉進香,出門吆喝小弟子傾倒污物臟水。 季平回到住所,悶悶不樂。魏之和棍法練完,回到住所,見季平躺在床上,道“我聽許師弟說你今天去打掃玉虛觀了。你這常跟著師父出去,見了這么多世面,還能屈身下來做這些粗活,真是想不到。” 季平并不答話。的確,這些年自己總是得到師父的許可,多番下山,雖然是開闊了眼界,結(jié)交了豪杰,但是功名利祿和風花雪月更是如同觀后的香海紅梅,就這樣暗香浮動,不動刀劍便侵入自己的內(nèi)心。季平忽然想起來五年前師父讓自己下山,回來的時候,師父長青真人問道“此番下山,有何感悟?” 那時候的回答,季平早就不記得了。因為那個時候他只覺得人間繁華,寶馬雕車一走過,香氣滿路,仿佛是春風吹過煥然消融的溪流,涓涓地流向心田。 魏之和見季平并不回答自己,說道“半緣大師兄剛才說,昆侖派的劍法果真神妙,昨天敵敗青靈道長,實力所勝不過只占了三分,僥幸倒是占了七分。他說要閉關七天,重新參悟太極的奧秘?!?/br> 季平翻身做起來道“我們?nèi)值埽冀K得不到師父真?zhèn)?,這武當待得也真是無趣極了?!?/br> 魏之和道“我雖然十歲就入門了,比你早些,但我沒有你用功,功力比你差勁的很。更沒法和半緣大師兄等人相比了。許師弟呢,你應該記得吧,他本來就是往山上送柴的樵夫的兒子,那年他爹死了,無處可去,被收入武當,那時候還是個沒心沒肺的孩子,練功也都是為門派的規(guī)矩,沒用過心。至于你,你入了武當也該十幾年了吧,你是勤學苦練過來的,武功比我們兩人都高出許多。師父雖然總說你心不靜,但是事事從不落下你,假以時日,你定可入門,武當真?zhèn)鞫寄軐W得到。你此刻著什么急?” 季平起身道一句“逝者如斯。大丈夫成名須趁早?!弊叱鲩T去。季平走到紫霄宮前,見眾位師兄弟正在誦經(jīng),半緣師兄收拾一新,散開頭發(fā),穿著八卦衣,手持一幅畫卷,緩步步入宮中。 季平見到半緣師兄手持畫卷,忽然想起早晨許易安說的話,師父房中的《三清圖》十分珍貴,難道自己苦心尋找的秘密在那里。 季平笑笑,暗暗打定主意。折身回去,吃了午飯,便回到玉虛觀,找到許易安坐下,道“師弟,你還記得你剛來武當時候的事情嗎?” 許易安道“那年我爹死了,我無處容身,師父見我每天打柴送上山來,可憐我,師父說我年齡還小,人生大好,不便出家,收我為武當?shù)乃准业茏?。?/br> 季平笑道“那個時候,一到晚上,你躺在床上,就哭鼻子。我和魏師兄還總是笑話你。真是滄海桑田呀,一轉(zhuǎn)眼,那個愛哭鼻子的小孩子,已經(jīng)長大成人了?!?/br> 許易安回想往事,道“季師兄,還要多謝你日常的照顧?!?/br> 季平道“自家兄弟,有什么好謝的。你看你年齡雖小,但是做事可靠,師父臨走都讓你來照管玉虛觀。交給別人,他老人家可不放心?!?/br> 許易安聽他夸贊自己,道“師父還是更倚重你?!?/br> 季平道“師父是最愛那幅《三清圖》吧?” 許易安道“那幅《三清圖》據(jù)說是師父的一位朋友贈送的,師父非常珍視?!?/br> 季平道“我們拿下來看看,到底是誰畫的,也讓我們瞻仰一下三清風采?!?/br> 許易安攔住道“半為師兄特意交待,這幅圖已經(jīng)好幾十年了,雖然格外珍藏,但是還是擋住多年的風雨侵蝕,已經(jīng)將枯了。就怕一動彈,那畫就會散碎了?!?/br> 季平暗笑,歷朝歷代傳下來的字畫多了,這樣的饋贈哪里那么容易就枯朽了,自己這個師弟沒什么見識,定是被半為師兄唬住了,更是確定了此中定有玄機。季平道“我隨口說說,魏師兄說我們?nèi)齻€人久未碰面,晚上吃了飯過去好好坐坐。我先走了?!?/br> 許易安拍手稱好,吃了晚飯,便收拾妥當,往師兄弟的住所來,進門見魏之和坐在桌前看書,問道“季師兄呢?” 魏之和道“他說肚子痛,出去了?!?/br> 當下兩人便坐在桌前閑話,坐了不過幾刻鐘,忽聽到院內(nèi)人聲喊道“快救火呢。”兩人跑出院子,只見玉虛觀建筑的地方一片火光,在夜雪中十分惹眼。許易安慌了神,道“怎么失火了,我要回去看看?!眱扇藥紫驴v躍,跳出住所院子,飛身趕往玉虛觀。 魏之和和許易安闖進玉虛觀,只見東偏殿和大殿已經(jīng)著起火來,一些小弟子正在奔命地打水救火。玉虛觀本就離得其他殿院偏遠,人手又少,那火一燒起來,遠水實在難救。兩人正要救火,互見火中飛出兩人,拳來腳往,互相拆解了十多招。 兩人定睛一看,一個是蒙面人,另一個則是武當派半無師兄。半無師兄是武當?shù)谒牡茏?,平時少言寡語,只酷愛誦讀經(jīng)典,武功平庸。但是此刻與那蒙面人對敵,卻招招狠辣,兩人都是并不出一點聲音,似乎生怕被別人聽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