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奇病怪傷(下)
陳墨應(yīng)聲退出門去,他神思不定,他有一種危險就伏在四周伺機而動的錯覺。他本不該像這樣的驚弓之鳥,但是他這將近四十年的生平經(jīng)歷隱隱地提醒他,山巒崩塌,往往也只是轉(zhuǎn)目一瞬,人心多變,更甚于此。 留云莊因為給紫毫治傷,與岳陽瀟湘門和甘江口神農(nóng)山莊保持著若即若離的關(guān)系。半個多月前,陳墨受命,代表云四爺前往神農(nóng)山莊為楚鳳南老莊主拜壽,云篆也軟磨硬泡求了許可,帶同古硯第一次離開姑蘇。 陳墨是帶著命令的,一是順帶邀請神農(nóng)山莊參加八月十五的英雄大會,維護雙方的依存關(guān)系,二則紫毫常年未見痊愈,留云莊不得不對神農(nóng)山莊的醫(yī)術(shù)和消極醫(yī)治存了疑心,借機探查。神農(nóng)山莊少莊主楚云飛將云家眾人安排好后,陳墨在神農(nóng)山莊隨便走走,才發(fā)現(xiàn)山莊遠比自己想象的為大,與莊上的人插科打諢,才得知神農(nóng)軒的所在。于是在神農(nóng)山莊的家宴那一晚,陳墨背轉(zhuǎn)眾人,獨自上山前往神農(nóng)軒。只是他沒想到當時身后還有一個昆侖派的卓青飏。 陳墨隱身閃進神農(nóng)軒,里邊雖然沒有點燈,但是明月高懸,門外的廊上還有兩盞明燈,屋里邊也并不黑暗。陳墨見那黃花梨木的大案上放著一個木匣,匣子里是一些書信之類的文書。他正要放回去,忽然看見一個信封上署著一個名字“紫毫”。 陳墨心里驀然一晃,他拿起來,不由地就覺得手腳微微顫抖。陳墨有些躊躇,他不知道該不該打開看一看。不過那躊躇就是那么一瞬間,他打開了那封信,借著清冷的月光,他看清了上邊的字跡“書稟神農(nóng)山莊莊主,久不通函,至以為念。毫,生于江湖,傷于亂世,寄人籬下,仰人鼻息,命懸一線,無路可走。幸得莊主妙手,點巖石成金玉,化朽木為重生。十年將盡,毫已然無恙矣,活命大恩,深感于心。莊主德高望重,廣闊胸襟,且時時致函問候,噓寒問暖,毫亦欽佩銘感,惟愿余生可效犬馬,報答萬一?!?/br> 陳墨十分震驚,頓時覺得被五雷擊中,手里拿著兩頁信箋,猛然拍在桌上,人也坐倒在椅上。桌上的小腳敞口花瓶受到震動,掉在地上摔個粉碎。門外已經(jīng)響起怒喝一聲。陳墨倒也沉著,將木匣整理好,拿起那封信藏身在書柜一側(cè)。許久卻聽到門外已經(jīng)有兩人打斗起來,陳墨無暇多做關(guān)注,趁亂飛出窗外走了。 從甘江口到姑蘇的一路,這十多天,陳墨都五臟俱焚。他一個人的時候,就拿出那封信看,那上邊的筆跡與紫毫的筆跡并無二致。他實在沒想到紫毫表面佯裝久病不愈,暗地里卻早已叛變留云莊,他不敢去想背后的原因,更不敢想是不是除了紫毫之外,別的人也已經(jīng)貌合神離。但是他明白,留云莊將會有一場分崩離析的戰(zhàn)役,要想取勝,留云莊凡事得早做準備。 那天傍晚,船只行到蕪湖,云篆提出要在京城待一天,買些禮物回去。 陳墨心道“京城重地,這十幾天沒人接應(yīng),定有許多事務(wù)需要查探清楚。湛盧劍重現(xiàn)江湖,五年一度的英雄大會將在留云莊舉行,渤尼國國王又將至入朝,江湖風云再起,不如趁此機會先去了解?!庇谑?,便同意在金陵城暫留三天。 老邵的家是留云莊在京城安置的飛鴿點,方便留云莊隨時接收到京城的最新消息。老邵擅長馴鴿,所養(yǎng)的鴿子都十分具有靈性,金陵城到姑蘇留云莊,那些鴿子都能知道從哪里去喝水、去補充食物、總能尋到準確的路。為了防止別人識破老邵養(yǎng)鴿的用意,老邵每天都在鴿籠外邊掛上絲線絡(luò)子,如有人來,老邵總會背一句“誰道人生無再少,門前流水尚能西?!眮砣藢Υ鹨痪?,只有答對了,老邵才會幫他傳書。 若是掛一個絡(luò)子,來人要對秋風起兮白云飛;若是掛兩個絡(luò)子,來人要對云散月明誰點綴;若是掛三個絡(luò)子,來人要對白云深處有人家。若是掛三個以上的絡(luò)子,則表示情況有變,速速退去。 陳墨怕云季牧在家中擔心,進了金陵稍作休整,一早就去找到老邵,給留云莊發(fā)了飛鴿傳書“金陵查探,三日歸蘇?!蹦侨?,老邵的鴿籠傷掛著三個絡(luò)子,陳墨對答的正是“白云深處有人家?!?/br> 陳墨連日都沉浸在京城的大街小巷,茶樓酒肆中,只是點一壺茶或者一壺酒,找個偏僻的座位聽一眾江湖豪客們喧囂吵鬧,對江湖中事的談?wù)摗j惸彩切枰私獬⒌膭討B(tài)的,他沒有直接接觸朝廷官員的通道,不過之前有接應(yīng)的人傳回去消息,春柔居的虞美人在朝廷幾多勢力中糾纏,對朝廷許多事情都清楚。于是,陳墨也會想方設(shè)法見到虞美人。 許多年前,江湖上就已經(jīng)有留云莊,只不過那時候還不叫留云莊,只是一個打鐵鍛造的作坊所在,世間鮮有人聞。直到有一年,這里來了一個打造刀劍兵器的人,別人都不認識他,他自稱乃是姓云。他也不見非凡的技術(shù),但他打造出來的刀劍,總是讓人稱心如意。許多江湖中人,都到留云莊拜刀求劍,有的用巨額的銀兩來交換,有的用武功秘籍來交換,后來交換的東西越來越多,有的用門派機密,有的用江湖傳言。因為那人所造的兵器上都會在兵器不顯眼的地方烙上一個云紋,于是這里逐漸被稱為“留云莊”,留云莊的名氣才越來越大。云季牧本家并不姓云,十多歲就千里迢迢趕來留云莊學(xué)藝。師父并無子女,看他誠意甚篤,又肯下功夫,就意圖認其當作義子,屆時將留云莊的家學(xué)、手藝、家宅、奴仆全都遺傳給他。云季牧家里兄弟就多,自己又是排行最小,也不太在意此事,于是云季牧便改姓為云,除了隔幾年回家去看看,日常就代為打理留云莊,日積月累居然將留云莊培養(yǎng)成江湖頗有美名的家族。陳墨家境貧苦,年紀甚小就在留云莊打雜,與云季牧年齡相仿,所以總能玩在一起。后來陳墨,一直跟著云季牧,讀書、習(xí)武、當然也會造劍。造劍,在云季牧心中是一件純粹的事,筆墨紙硯四大護衛(wèi)的佩刀,都是云季牧親手鍛造的,每一把都神勇非凡,分別名為無心、無殘、無憂、無闕。 陳墨對云季牧是異常忠心的,他感動于云季牧的賞識和提拔,也懷念一起長大的情誼,為此陳墨對有關(guān)留云莊的事情都格外用心。京城里的事情,他都把了解到的寫得簡明卻清楚,第一時間放飛鴿回去。 陳墨對在神農(nóng)山莊發(fā)現(xiàn)紫毫的信這件事情日夜懸心,耿耿于懷。當然他也有懷疑這是背后有人離間,因此才在睡夢中被“這不成,是個局”所驚醒。在云季牧跨太湖擊走飛狐峪蕭天銘的時候,陳墨便在船頭將那封信親手交給了云季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