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舊事重重(下)
忽聽“嘩啦啦”一聲,原來是一陣風(fēng),風(fēng)夾帶著雨星,從破陋之處灌進來,火焰在風(fēng)中搖擺不定,冒出滾滾的煙塵,讓人頓起蕭瑟之感。云紋先生在旁有問道“之后呢?”成犀咳嗽了幾聲道“那日,我跟隨恭大哥出城去。途中馬匹受驚,我被途經(jīng)的秉同救下。那時候秉同仕途不順,還只是一個專管送文書的侍衛(wèi),恭大哥看他年紀輕輕,一表人才,打聽了他的任職,幫他疏通關(guān)系,他才得以謀到個職位。后來,秉同不時來王府送公文,有一次,因為家中管家隨著幾位兄長進宮尚未回來。家中無人照應(yīng),我便迎他進來奉茶等候。他夸我做的松子糖味道好,他口齒伶俐,又風(fēng)趣,我們聊得投機,十分開心。一來二去,恭大哥見他靠得住,就給我們做媒,我便嫁給了她?!彼坪鹾芟雰A訴,所以便口若懸河地回憶往事,“我們成婚沒多久,他就因為公務(wù)要被調(diào)往北京監(jiān)造宮殿,我只得隨他一同前往。我是久居江南之人,在北京的那一年很難適應(yīng)氣候,那里秋天干燥,冬天寒冷,春天風(fēng)沙,但是我和秉同在一起,我也能甘之如飴。因為我是鎮(zhèn)國公的義女,秉同辦事得力,一年里得到數(shù)次嘉尚和升遷。這一年里,我們有了自己的孩子,是個兒子,秉同十分開心,他親自給兒子起了名字,叫‘澄禹’,他還給他家鄉(xiāng)的爹娘寫信,公婆回信要趕來看望孫子,但考慮到路途遙遠,翻山越嶺,加上秉同另有調(diào)遣,便只得回信,打算年下回去拜見他們?!彼鋈焕湫茁?,那笑聲好像夜梟一樣,凄厲得讓人覺得可怖。未曉棠見她火光下,一口白森森的牙,不由地打個寒顫。成犀雙眼盯住岳赤渡,道“真是造化弄人呀。我還記得正月十五那天,北京的風(fēng)呼嘯著,雪打燈籠,忽然來了個人,對著秉同一通交代。秉同回來,一直唉聲嘆氣。我?guī)状螁査?,他才說了實情。江湖傳聞,有一把絕世名劍現(xiàn)世,秉同受命前去追查。我與他夫妻同心,自然知道秉同本不情愿,但在朝為官,身不由己,秉同以春寒料峭、孩子尚幼為由,只能推遲兩月出發(fā)。我也只能隨同他南下,暫往娘家小住。秉同的上司葉大人,一路安排了衣食行宿,到達洛陽,我們便住進了洛陽的曹家。曹家的孩子名叫宏川,已滿五歲,總是跑到西園來玩耍。曹夫人見我孩子尚在襁褓,前后cao持照顧我,十分殷勤。就是在洛陽,有一夜,我們忽遇襲,那個人一闖進西園,就奪走我懷里的孩子?!彼哉Z一般,“我忘不了他,一輩子我都忘不了那個人的聲音?!彼鋈活澏镀饋?,好像篩糠一樣,上下牙關(guān)噠噠噠地打起架來。卓青飏卻十分關(guān)注,道“后來怎樣?”成犀猛然一回頭,緊緊地盯住岳赤渡和卓青飏,她的眼神好像是一頭野獸,瞳仁泛著光。她伸開雙臂抱住自己,口齒不清,道“有人在,有人在,我不能說,不能說?!弊壳囡r聽不清楚,便湊上前去,道“你說什么?”成犀像是一只豹,忽然撲向卓青飏,雙手箍住卓青飏的喉嚨,張嘴朝他脖頸上咬去。眾人對她并無防備,見她平靜地回憶舊事,也不設(shè)堤防,卓青飏被她這樣撕扯嚙咬一襲,一下子手足無措,只感到脖子生疼。還好他一身武功,臨危不亂,雙手扼住她的手腕,一把扯開她。岳赤渡忙上前,出手制服她,再看卓青飏,脖子上鮮血淋漓,忙從懷里掏出一包黃色的藥包,道“我這里有止血的藥,你快拿去?!背上呛抢湫ΑT萍y先生見她披頭散發(fā),倒在地上,心中大是同情,忙阻住岳赤渡,道“她一個弱質(zhì)女流,可不要傷害她?!痹莱喽傻馈拔也粫λ!痹萍y先生又問道“你本是官宦之家的夫人,為何成了現(xiàn)在這個樣子?!背上馈澳且灰?,我的孩子被一個黑衣人擄去,若是不死,現(xiàn)在也該二十歲了吧。葉大人說那人定是昆侖派的。昆侖派,我恨昆侖派。”卓青飏忍痛,義憤填膺地道“你的孩子在……”岳赤渡忙呵斥道“卓師弟,且聽她說完?!背上馈拔覀兎蚱奘窃炝耸裁礃拥哪酰獔髴?yīng)在孩子的身上。秉同第二天便被派遣走了,成犀道“我們夫妻是造了什么樣的孽,要報應(yīng)在孩子的身上。秉同第二天便被派遣走了,我獨自一人回了金陵,日日以淚洗面,所幸我出身在國公府,恭大哥肯照應(yīng)我,我雖是獨居,卻也并不艱難。直到一個月后,我竟然無意中得知秉同被昆侖派的飛靈子刺死,一時間五雷轟頂。殺夫殺子,此仇此恨,我日日詛咒你昆侖派不得好死?!痹莱喽傻馈澳阊b瘋賣傻,就為了引出我們昆侖派,是嗎?”成犀卻道“后來恭大哥也出事了,國公府樹倒猢猻散。我也失了庇護,日漸落魄,并且我發(fā)現(xiàn)總有人偷偷地監(jiān)視我的行蹤,如同活在監(jiān)獄之中。后來碰見朱七,我只能委身下嫁,從金陵城搬到城外,企圖逃離樊籠。只是我是被鬼魂纏身,逃不開的宿命,城外清苦,依然被人時時監(jiān)視?!痹莱喽傻馈澳阏f的就是那些監(jiān)視我們的人?”成犀道“不錯。我只能假扮又呆又傻,裝聾作啞,茍延殘喘?!痹萍y先生聽她家破人亡,慘遭巨變,流浪江湖,道“她真是個可憐人。岳先生高抬貴手吧?!痹莱喽沙坊靥祛竸?,道“這其中定有重重誤會。待我等查明,定會還你一個說法?!弊壳囡r正要說什么,岳赤渡道“卓師弟,你隨我來。”兄弟兩人走出破屋,不知何時,雨已經(jīng)停了,重重烏云之間一輪明月將滿,灑下清輝。卓青飏道“師兄,她所講的,是不是和周師弟有關(guān)?你為什么不許我和她講明?!痹莱喽傻馈斑@件事,師父并未向我們澄清,我們貿(mào)然對外告知,有些不妥。你看她的眉眼,著實和周師弟小時候有些相像?!弊壳囡r道“師兄你好多年沒見到周師弟了,周師弟現(xiàn)在樣子已經(jīng)大為改變,他小時候是眉清目秀,現(xiàn)在方臉寬頷,英氣勃勃。我倒覺得他們兩人不算太像。”岳赤渡道“我看這樣吧,我們先保護好她,等到向師父請示之后,再讓他們團圓。我們的當(dāng)務(wù)之急是,另尋道路趕往姑蘇留云莊?!眱扇俗h定,見未曉棠主仆二人靠在火堆旁犯困,成犀更是倒在草堆中沉沉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