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元元年，暗月城作為晨曦第一個改革試點，正式開始人口普查。

    老嫗跪在地上，哭著道：“城南姜家，前年征收我第三子為府上私兵，答應每年給家里五十兩銀子。

    可這三年過去了，

    我一兩銀子都不曾收到，天可憐見，我家第一子被周家征集，不幸死在塞外，尸骨無存，無法還鄉(xiāng)。

    兒子五年前被向家征收，護送商隊時，被山賊斬殺于野外，這些，老婦我都認了，至少死在了家國大義上。

    可我這第三子啊，才十六歲便被征收而去，時至今日已有三年，銀子暫且不談，但信息全無啊，可憐老婦我的丈夫去得早，留下三個兒子讓我撫養(yǎng)長大，卻就這么不明不白的沒了痕跡，

    大人，

    你要為老婦我做主啊?！?/br>
    晨曦早年實行郡縣制，由帝都派遣官員治理地方。

    雖說下方，卻不曾集權，以至于地方瓢把子擁有極大的自治權利，圈養(yǎng)私兵，頒布各種苛刻法令。

    就拿征丁來說，最開始為三男抽一丁，后期演變?yōu)槿谐閮啥　?/br>
    國戰(zhàn)在前大義，到也沒有惹來百姓怨言，畢竟先有國后有家，國之不存，家豈能完整。

    但這三男抽三丁，卻從未聽說過，若不是今日聽到老嫗的哭訴，怕是誰也想不到，公主坐鎮(zhèn)麾下，竟也會出現(xiàn)這等有違法律的事件。

    旁邊的主簿將老婦念叨的名字記載本子上，見此，歐陽扶起老嫗，問道：“是叫張陽明，對嗎？”

    “對，可憐我兒去時才剛成年啊?！?/br>
    老婦一把鼻涕一把淚，令人動人。

    城南姜家，歐陽記住了這個名字，姜家是暗月城的老商會成員了，掌握著通往西方的一條通道。

    家族人丁興旺，是個不折不扣的富豪，當然也是前些日子的墻頭草，若不是李若愚及時回歸，鎮(zhèn)壓了煉金協(xié)會由古連城發(fā)起的動亂的話，只怕他們也早就亂了。

    “真是一群不知好歹的家伙啊?！?/br>
    歐陽臉色鐵青，握著拳頭，沖著面前老嫗一拜，道：“老人家，我必然會為你討回一個公道。”

    “謝謝大人，謝謝大人?！崩蠇D俯身一拜。

    ……

    隨著普查展開，越拉越多的問題開始暴露，不僅是這老嫗家，整個暗月城小商戶或者平民家，基本都出現(xiàn)了這種令人氣憤的現(xiàn)象。

    一路走來，歐陽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

    最大的問題，便是人口失蹤案。

    按照choucha數(shù)據(jù)統(tǒng)計，暗月城應該有三十萬左右的常住人口，可這僅僅一天的普查，就發(fā)現(xiàn)至少有上千人不知所蹤。

    不是被征集成了私兵，就是往外護送商隊而客死異鄉(xiāng)。

    真的會死這么多嗎？

    他自是不信的。

    歐陽站在原地，身子有些搖晃，只覺得有些累，主簿端著一盆涼水走進房間，見他滿臉疲倦的樣子，不由勸道：“歐陽大人，洗把臉吧，別累壞了身子?！?/br>
    歐陽點點頭，捧著水澆在臉上，冰冷的涼水，瞬間便讓他的精神恢復了許多，同時，煩亂的思緒，也清晰了起來。

    他回想著今天的調(diào)查，內(nèi)心升起一股不安。

    暗月城的私兵，已然龐大到威脅到整個城池穩(wěn)定的地步了，而且人數(shù)也快要和駐守暗月城的常規(guī)部隊對等了。

    這可不是小事。

    他心頭忽然閃過一抹念頭，道：“普查你們繼續(xù)，我要回一趟新城?！?/br>
    主簿吃了一驚，道：“大人是否察覺到了什么？”

    歐陽回頭，意味深長的看著他，問道：“你說的什么？”

    主簿察覺失言，趕忙閉上了嘴巴，搖搖頭，道：“屬下只是擔心大人的身體，今日這般勞累而得不到休息，卻又要立馬趕回新城，只怕路上會染上風寒?！?/br>
    “不礙事。”

    歐陽抬手道：“下去吧?！?/br>
    主簿低著頭，道了一聲是，關上房門退了出去。

    他走后不久，歐陽在屋內(nèi)走了兩圈，兩眼閃過一道寒芒，抬手在門前拍出幾個有節(jié)奏的響聲。

    不大一會兒，便見老劉從暗中崩了出來。

    老劉其貌不揚，面向憨厚，看起來和平頭老百姓沒什么區(qū)別，走在大街上，都不會有人多看幾眼。

    民間傳言，老劉統(tǒng)治者暗月城的特務機構，專門執(zhí)行一些刺殺和見不得光的任務，但卻從沒見過其本來面目。

    老劉走進屋子，喝了口茶，道：“怎么了？”

    歐陽見狀，將今天的發(fā)生的所見所聞，不加掩飾的說了出來。

    聽完，老劉嘿嘿一笑，道：“這么說，這些權貴，不按規(guī)定，藏了不少私兵？”

    “推測是這樣?！?/br>
    “他們還真是不怕死啊?！?/br>
    老劉在屋內(nèi)踱步，道：“不行，這件事必須馬上告訴公子，如果不查清楚，只怕往后會生亂子?！?/br>
    他意識到了事情的嚴峻，不敢有半點耽擱，喝完茶水，便打算起身回新城報告消息。

    歐陽沉默片刻，叫住了他，道：“不用，叫人傳消息回去便可，不能叫我身邊的人，叫你手下去辦?！?/br>
    “有蚊子？”

    “嗯?！?/br>
    歐陽點頭，輕聲道：“如果是你或者我親自動身，只怕會打草驚蛇，這樣反而壞了事，

    另外，幫我去查一下毛主簿，我感覺他有點不對勁。”

    “毛熊？”

    “是的?！?/br>
    “不可能啊?！崩蟿现^蓋骨，道：“這人我見過，算是我們新城的第一批元老了，對公子歷來忠心耿耿，如若不然，也不會這么快就被柳大人提拔到主簿的位置上。”

    那個人老劉有印象，而且還不錯。

    “人不可貌相，你沒來之前，我和他有過一場簡短的對話……”說著，歐陽將他們的對話重復了一遍。

    老劉神色一變，拍著桌子罵道：“狗樣娘的，這吃里扒外的家伙，沒問題也就罷了，丟回去你在給他上幾節(jié)政治課讓他反省下，要是有問題……”

    說到這，老劉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喊聲道：“我就原地超度了他?！?/br>
    “切記不要走漏了風聲?！?/br>
    “我曉得了?！?/br>
    老劉放下杯子，推開門，像只靈活的貍貓，轉(zhuǎn)眼便消失在暮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