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瑟瑟離開養(yǎng)心殿后，便直奔坤寧宮。

    皇帝說會將寶物藏在最顯眼，最危險的地方，而太監(jiān)們凈身之后，寶貝都是存放在凈身房里的。

    也就是說，司徒聲的寶貝很有可能就在凈身房里。

    她不能明目張膽的去凈身房內(nèi)，更不能以皇后的身份前去，最好的方式就是她喬裝打扮一番，而后去凈身房內(nèi)查探。

    林瑟瑟回到坤寧宮，便讓杏芽去取來了一套太監(jiān)裝。

    為求逼真，她先取下頭飾耳飾，用白色繃帶縛身，直到壓得身前瞧不出來一點(diǎn)異常，才換上太監(jiān)的衣裝。

    她掐著嗓子練了練細(xì)長的太監(jiān)音，直將嗓音練到微微沙啞，辨不出男女才算作罷。

    杏芽在一旁瞧的目瞪口呆，林瑟瑟想了想，又讓杏芽再取來一套太監(jiān)裝，將杏芽也扮成了太監(jiān)的模樣。

    她一個人行動，沒有個人在一旁照應(yīng)，總歸是不方便的。

    一直到林瑟瑟帶著杏芽一起摸到了凈身房，杏芽才反射弧遲鈍的反應(yīng)過來：“娘娘，您來凈身房這種腌臜的地方做什么？”

    她捂住了杏芽的嘴，神色嚴(yán)肅的恐嚇道：“現(xiàn)在開始，本宮與你都是內(nèi)務(wù)府新來的小太監(jiān)。你要捏著嗓子說話，不許再喚本宮為娘娘，若是你哪里露餡了，便等著去慎刑司領(lǐng)罰吧?！?/br>
    杏芽一聽見‘慎刑司’三個字，小臉?biāo)查g變了變顏色，她也不敢多問自家主子來凈身房做什么了，只是拼命的點(diǎn)著頭。

    凈身房夜里也是有人的，近來宮里又來了一批新人，凈身的老師傅需要分批次將他們閹割，有的輪在了白日，有的便挨在了晚上。

    這凈身房是二進(jìn)院，凈身是在院子后的后罩房中，那一排屋子里關(guān)的都是剛剛凈身或者準(zhǔn)備要凈身的新人太監(jiān)。

    凈身皆是自愿為之，大多是宮外窮苦人家的孩子，但還未進(jìn)去凈身房的大院，林瑟瑟便聽到院子里傳來陣陣哀嚎和嗚鳴。

    叫聲痛苦又凄厲，刺耳至極，似是被處以極刑，正在承受千刀萬剮的死囚犯。

    她越往里走，那凄慘的叫聲便越清晰。

    有不斷掙扎的人影透過門窗折映出來，那人似乎被綁在了門板上，整個人呈‘大’字狀，雙手雙腳皆被束在門板之上，他無力的哀鳴著，嘶鳴聲如此絕望又令人窒息。

    杏芽嚇得小腿直抖，還是強(qiáng)裝著鎮(zhèn)靜，小聲解釋道：“您不要怕，他們這是剛?cè)ネ陝?，以防止他們伸手抓撓，便要綁住手腳，在門板子上不吃不喝熬過三日，只有熬過去才能活下來?！?/br>
    林瑟瑟的臉色煞白。

    聽人說太監(jiān)就是去了勢的男人，但‘去勢’在她眼中，也不過就是輕飄飄的兩個字罷了。

    當(dāng)她身處其中，她才隱約察覺，原來這對于他們來說，是一件怎樣飽受折磨和痛苦的事情。

    司徒聲是否也曾和他們一樣，被綁在木板上，無助又彷徨的煎熬著，滿目絕望的熬過那漫長的三日？

    他不知自己是否能活下來，能做的只有等待。

    也許他會活活疼死，又或者會因?yàn)閭诟腥径廊ィ魂P(guān)在封閉的黑屋里，不知道時間到底過了多久，只能看日夜交替，感受著肝膽俱裂的灼痛。

    他的唇瓣干裂，喉間刺痛，想要喝一口水，但沒有人理會他，漆黑的房屋像是暗無天日的牢籠，束縛他的靈魂和軀殼，蠶食他僅存的人性與良知。

    終于，有人打開了那扇門，可迎接他的卻不是曙光，而是無邊黑暗的人間煉獄。

    都說鳳凰浴火重生，可誰又會清楚鳳凰浴火時，要付出怎樣慘痛凄厲的代價？

    林瑟瑟回過神來時，只覺得臉頰冰涼，她怔怔的伸手去摸，才發(fā)覺面頰兩側(cè)布滿了淚水。

    穿了三本書，雖然每次都因?yàn)橐邉∏椋扔跓o奈用各種方式掉淚，但就像是他那日垂淚一般，她的眼淚都是裝出來的。

    她一直以為自己不會哭，到今日才知道，她只是還沒有遇見那個能讓她傷心落淚的人。

    “來者何人？！”

    許是聽到了腳步聲，守夜的小太監(jiān)從耳房中小跑出來，冷著臉問道。

    林瑟瑟急忙用衣袖擦了擦臉頰上的淚水，吸著鼻子回應(yīng)道：“奴才是……是景仁宮剛分配去的小福子，來替師父李公公贖蘭。”

    既然有新人來，自然便要有舊人要離去。

    新帝登基后，后宮中一直未曾注入新鮮血脈，皆是太上皇在位時的舊人，那些舊人大多都是歸順?biāo)就铰暤摹?/br>
    自打上次景仁宮失火后，皇帝便下定決心要培養(yǎng)自己的勢力，于是以宮中太監(jiān)年邁愚鈍為由，重新從宮外招來了一批新人。

    那些被遣散的太監(jiān)，走前必定是要來贖蘭的，她來之前特意與坤寧宮的太監(jiān)打聽過，景仁宮的李公公還未離宮，便是因?yàn)闆]湊夠贖蘭的銀兩。

    贖蘭需要一筆不小的費(fèi)用，李公公跟在元嬪身邊，想必是壓榨不出什么油水的，正好給了她見縫插針的機(jī)會。

    小太監(jiān)狐疑的看了她一眼：“李公公這么快便湊夠贖蘭的銀子了？”

    林瑟瑟沒說話，直接從袖中取出一袋沉甸甸的碎銀子，遞到了小太監(jiān)手里。

    小太監(jiān)見她不語，便猜想肯定是李公公囑咐了她什么，不讓她在外面多說話。

    他也不想為難她，畢竟同為太監(jiān)都不容易，對著她揮了揮手，手里提著燈籠就帶著她們往正房走去。

    皇宮所有太監(jiān)的寶貝，都被存放在凈身房的正房之中，小太監(jiān)拿著銅鑰匙打開了房門，將桌子上的燭燈點(diǎn)燃后，把手中的燈籠安置在了門外。

    凈身房里存了一屋子的寶貝，自是要小心火燭。

    小太監(jiān)一邊找著，一邊道：“我?guī)煾覆辉?，他去給新來的去勢了，你們且等上一等，天黑瞧不仔細(xì)，待我尋一尋李公公的寶貝?！?/br>
    林瑟瑟第一次見到如此震撼的場景，正房中有一根寬大的房梁，上面吊著上百只被紅布包裹起來的瓶罐，每只罐子上都寫著主人的名字。

    那些罐子有高有低，最高的甚至被掛在緊挨著房梁的地方，而最低的便即將要垂到地面。

    小太監(jiān)一轉(zhuǎn)頭便瞧見她仰著腦袋看房梁最高處，他以為她是羨慕，便笑著道：“地位越高的公公，寶貝便也掛的越高，這叫‘步步高升’。你才剛?cè)雽m不久，過個三五年若是發(fā)達(dá)了，便也能掛在上面了。”

    林瑟瑟懵懂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原來是這樣。

    若是按照如此來說，司徒聲的寶貝應(yīng)該掛在最高處才對。

    不，也不對。

    皇帝痛恨他，怎么可能把他的寶貝放在高處，若是按皇帝的思維，應(yīng)該將寶貝放在低處，最好是那最低最低之處。

    她對著杏芽打了個手勢，示意杏芽去轉(zhuǎn)移小太監(jiān)的注意力，自己則在眾多瓶罐之中，尋找懸掛最低的那一瓶。

    許是皇帝為了掩人耳目，垂掛最低的瓶罐不止一瓶，一眼掃去至少也要有三五瓶的樣子。

    她走到那幾瓶寶貝之間，迎著微弱的月光，隱約瞧見瓶罐上的字符。

    有四瓶上面寫著名字，唯有一瓶上面什么都沒寫。

    她不敢大意，便將那幾瓶的紅布扒開，想要通過rou眼來辨別。

    誰料天色太黑，幾乎什么都看不見。

    她猶豫許久，挨個掂量一遍后，發(fā)現(xiàn)只有那瓶沒寫名字的最沉。

    這瓶沒有名字，而且分量最足，司徒聲說他的寶貝大，那肯定便是這一瓶了。

    林瑟瑟迅速用備好的繩子，將其綁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衣袍一遮，倒是也瞧不出什么，只是走起路來不大方便。

    小太監(jiān)尋了許久，才找出李公公的寶貝，他鄭重的將寶貝交到了杏芽手中。

    林瑟瑟已經(jīng)將自己想要的物件搞到手，自然不欲久留，為了保護(hù)好綁在腿上的罐子，她走路的姿勢要多怪異便有多怪異。

    還未剛走出正房，便聽身后小太監(jiān)突然出聲：“那個，你的腿……”

    林瑟瑟的身子僵硬，緩緩轉(zhuǎn)過頭去：“什么？”

    小太監(jiān)一臉善良：“你是新來的，剛凈完身必定不好受，回去記得多吃些驢鞭，俗話說的好，吃哪里補(bǔ)哪里?！?/br>
    林瑟瑟若有所思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謝過他后便帶著杏芽迅速離去。

    小太監(jiān)正要去落鎖，一抬眼卻發(fā)現(xiàn)自己昨日剛掛上去的那罐腌蘿卜不見了。

    他正跟著師父學(xué)活兒，師父嫌他笨手笨腳，便叫他將白蘿卜雕成子孫根兒的模樣，好好練一練手上的功夫。

    這兩日師父忙，他雕好之后還未來得及讓師父看，又怕扔在外頭找不到，索性便裝進(jìn)罐子里吊在了最低處。

    小太監(jiān)撓了撓頭，心中滿是疑惑，怎么會不見了呢？明明上午還在屋子里掛著。

    這邊林瑟瑟回了坤寧宮，對著杏芽吩咐了幾句，待杏芽取來她所需之物，便將殿門緊閉起來。

    一直到了翌日傍晚，那殿門才重新打開。

    兩天一夜沒合眼，她卻顯得精神百倍，仿佛打了雞血一般。

    她左手拎著食盒，右手抱著寶貝，朝著齋宮的方向走去。

    與此同時，她心心念念的心上人，正坐在狐皮上，聽著暗衛(wèi)的來報，皺著眉頭與陸想對弈。

    他手中執(zhí)著黑子，眸光微抬：“你是說她昨晚女扮男裝，跑進(jìn)了凈身房里，冒充太監(jiān)取走了一個老太監(jiān)的……寶貝？”

    暗衛(wèi)點(diǎn)頭。

    司徒聲手中的黑子落不下去了，陸想笑的前仰后合，一袖子掃過去，將矮幾上的一盤棋都掃亂了。

    陸想笑出了眼淚：“阿聲，你這個meimei，莫不是有什么見不得人的嗜好吧？”

    司徒聲：“……”

    腳步聲從殿外傳來，劉袤疾步走近：“千歲爺，皇后娘娘求見。”

    他冷著臉：“不見！”

    陸想擺著手，一邊擦拭眼淚，一邊對著劉袤吩咐：“真是說曹cao曹cao就到，叫她進(jìn)來吧?！?/br>
    劉袤聽聞此話，又看向自家主子，見主子陰沉著臉，卻沒說什么，便按照陸想的話，將皇后帶了進(jìn)來。

    暗衛(wèi)離去之前，神色猶豫的提醒道：“若是皇后娘娘來送浮元子，爺最好還是不要吃……”

    陸想挑了挑眉：“有毒？”

    暗衛(wèi)搖頭，正想說些什么，卻聽到腳步聲漸近，他連忙隱匿進(jìn)黑暗之中，離開了齋宮。

    林瑟瑟一進(jìn)來，便看見了坐在殿內(nèi)的陸想，她大大方方的打了個招呼：“原來龍驤將軍也在?！?/br>
    陸想笑吟吟道：“不用如此見外，你是阿聲的meimei，便是我陸想的妹子，私底下喚我一聲大哥便是。”

    林瑟瑟從善如流喚了一聲‘陸大哥’，而后笑容甜美的看向司徒聲：“明日便是上元節(jié)，我給哥哥親手包了些浮元子。”

    司徒聲眼皮都不抬一下，顯然是對她煮的浮元子不感興趣。

    陸想?yún)s十分感興趣，他接過她手中的食盒，將食盒打開，便聞見撲鼻的香氣。

    他用小碗盛了兩碗：“這是甜的？阿聲不愛吃甜的浮元子?！?/br>
    她笑了笑：“我知道哥哥不愛吃甜食，便特意做了咸的?！?/br>
    陸想意味深長的看向司徒聲：“妹子有心了?！?/br>
    司徒聲微挑眉梢，眸光漫不經(jīng)心的瞥了一眼林瑟瑟。

    她怎么知道他不愛吃甜食？

    許是看在她用了心的份上，又或者是因?yàn)殛懴雽⑹⒑玫母≡佣既搅怂掷?，他慢條斯理的執(zhí)起湯勺，舀了一顆圓潤的浮元子放入了齒間。

    浮元子軟軟糯糯，一口咬下去，里面的餡料便帶著湯水一起流了出來，滿齒留香。

    是rou餡的浮元子，rou質(zhì)鮮美，口味適中，雖比不得宮中御廚所做，但勝在食材下了功夫。

    司徒聲難得給她面子，一連吃了兩顆，又喝了些湯。

    陸想也是越吃越上癮，一口一顆，齒間含糊道：“這浮元子是用什么rou餡做的，味道真是奇特?！?/br>
    林瑟瑟搓了搓手：“驢鞭，兩大條?！?/br>
    ※※※※※※※※※※※※※※※※※※※※

    司徒聲：如果我有罪請讓法律制裁我，而不是派一個沙雕來折磨我

    *

    感謝肩并肩小可愛投喂的14瓶營養(yǎng)液~

    抱住小可愛蹭一蹭~吧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