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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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甜自然知道她想說什么,“你想說我家是騙子?!?/br> 秦朝夕尷尬一笑,一時間,她也不知該說什么。 花甜自嘲一笑,“我之前也以為我家是騙子,但現(xiàn)在……”她低頭瞅瞅脖子上掛的雙魚佩,這些天玉佩的紅綠兩色持平,東風西風各占一半,她既沒有走霉運,也無好運降臨,若非前些天的心驚rou跳,她甚至會覺得老娘在開玩笑。 “現(xiàn)在怎么了?” 花甜揮揮手,表示不想深談。她抬頭直視秦朝夕,神色無比鄭重。 “朝夕,我覺得自己病了?!?/br> “病了?”秦朝夕滿頭星星,剛剛不是在聊童年,怎么又扯到病了。但她是花甜的朋友,花甜病了,她自然萬分憂心?!霸蹅?nèi)メt(yī)院?!?/br> “醫(yī)院治不了我?!被ㄌ疠p輕閉上眼睛,長而卷的睫毛微顫,像櫥窗里美麗又脆弱的瓷娃娃。秦朝夕直接站起來,拖著花甜要去醫(yī)院。 彼時彼刻,花甜嘴里蹦出一句十分矯情的話,秦朝夕楞在原地。 “我的心病了?!?/br> 心病了,秦朝夕被花甜搞懵了,她又看看了花甜,終于發(fā)現(xiàn)對方的不對勁,花甜一直很平靜,無論聊到朝不保夕的童年,亦或從警初衷,她平靜到讓人感覺詭異,仿佛聊得那個人不是她自己。 秦朝夕終于擺正心態(tài),即便她主修犯罪心理學,也意識到花甜狀態(tài)不對,她可能真的遇到問題。 秦朝夕扶扶眼睛,拿起筆,直視花甜的眼睛。“你什么時候覺得自己病了,是一直都有,還是最近遇到什么事?!?/br> 花甜臉上沒有半分嬉皮笑臉。 “最近吧,準確的說是工作的這半年,我變得越來越不像自己了?!?/br> “具體怎么說?!?/br> 花甜靠在咖啡廳卡座的沙發(fā)上,整個人懶懶散散的?!耙郧暗奈沂莻€很隨性的人,考學讀書生活差不多最好,不出頭不冒尖,只占便宜不吃虧,干什么事都是先衡量利弊,有好處上,沒好處躲。 讀警校的時候,無論校長老師講理想說信念,講的多光偉正,我都覺得他們在蠱惑人心,我從小跟爸媽混跡街頭,這種讓別人往前沖自己擱后面撈好處的廢話,聽得太多了。什么理想信念,都比不上手里端的一碗飯,嘴里含的一顆糖來得實在?!?/br> 秦朝夕若有所思:“你覺得自己活得很通透?!?/br> 花甜眼睛一亮,打了個響指:“對,通透,我覺得自己活得很通透?!?/br> 秦朝夕多聰明一人,“所以你覺得那些講理想講信念,蒙著頭往前沖的人是傻子?!?/br> 花甜沉默不語。 “拿著微薄的工資,老婆孩子顧不上,二十四小時待命,節(jié)假日無休,加最晚的班干最累的活,群眾不理解,好處榮譽領(lǐng)導的,年底了連給家里多添點年禮都做不到?!鼻爻@了口氣,她僅僅說了基層民警最淺顯的一面。 花甜依舊沒開口。 “現(xiàn)在你成了這群傻子中的一員?!?/br> 花甜抬眸,臉上笑容慢慢褪去,露出真實的一角。 “我病了?!?/br> 秦朝夕表情鄭重,她端坐在沙發(fā)上脊背挺直,這一刻,花甜仿佛看見一個從未見過的她,秦朝夕身上有兵氣。 “你沒病,這才是真實的你。” 花甜直視秦朝夕,“你不懂?!被ㄌ鹜炱鹦渥?,白皙的胳膊一道猙獰的傷疤醒目。 她指著傷疤對秦朝夕說:“昨天在獅子山步行街被一個小毛賊拿美工刀劃的?!?/br> 秦朝夕心一緊,聽著花甜繼續(xù)說道:“他們一伙五個人,而昨天我不當班。其實這些人我見的多了,只要瞄一眼,就能聞到他們身上的賊味。蛇有蛇道鼠有鼠窩,以前在街上遇到,從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昨天,他們其中的一人手剛伸進路人的口袋,我想都沒想就沖了上去。 其實本來不用受傷的,但那伙毛賊被我撂倒后惱羞成怒,拿著美工刀要捅那個被偷的路人,我?guī)腿藫趿艘幌?,結(jié)果自己掛彩了?!?/br> “甜甜?!鼻爻n心忡忡。 花甜放下袖子,食指輕輕晃晃,“千萬別夸我,我現(xiàn)在最怕人夸。我一直覺得自己是個自私自利的人,除了身邊親近的人,我不在乎任何人。但現(xiàn)在我自己都搞不懂自己了?!?/br> “群眾手機被偷,老人家走丟,少女被騙財騙色,妻子被丈夫家暴,甚至小孩作業(yè)太多離家出走。我通通要管。 拿上次的案子來說,一位八十多歲的老太太,無兒無女,為了一套價值兩百多萬的房子,被老伴親兒女逼死了,我比她娃仔還生氣。不光擔了老太太的后事,給她買墓地掏錢,還忽悠我媽免費做了場法事。什么好處沒撈到,還倒貼進去兩萬塊。不瞞你說,我現(xiàn)在手里吃飯的錢都沒有,這頓你買單啊。”說到這,花甜徒然變色。 秦朝夕哭笑不得,花甜請客,她買單。 “我請,我請!” “人老爺子子女有權(quán)決定他埋哪,跟誰合葬,連他自己都默認了,我義憤填膺個什么勁,又氣憤又掏錢的,我圖什么啊我?!闭f到這花甜就委屈,為此她都吃了一周泡面,還是后勤專供,除了孟旭沒人稀罕的某師傅紅燒牛rou面。 “還有上上次,一對情侶吵架,男方在大庭廣眾之下毆打女方,甚至拿腳踹女生頭部,打得鼻青臉腫,鼻子都特么歪了。我看不過去,沖上去扇了男生一巴掌,那女的竟然反過來找領(lǐng)導投訴我,說我打她男朋友。有沒有搞錯!” 那一次,花甜氣得半死,發(fā)誓男女打架之事愛咋咋地,她再也不管了。但下次,星悅小區(qū)有人家暴,她依舊義無反顧沖上去。所以花甜覺得自己病了,病的不清,病入膏肓的那種。 秦朝夕聽完,一時間不知該如何評價,本來這些事擱任何一名警察身上都很正常,警察職業(yè)天生自帶使命感,偏偏花甜又是一個十分厭惡使命感的人,以前她的圈子很小,人也很少,她只需要護好圈子里認可的幾個人,所以她活得很灑脫。但現(xiàn)在,她的圈子變大了,她想護住更多的人,但這些又和她以前的認知背道而馳,所以她才會迷茫糾結(jié)。 “其實這個問題很簡單?!?/br> “簡單!”花甜瞪圓眼睛,不可置信望著秦朝夕,她居然覺得簡單,難道學心理學的人覺得所有問題都簡單! 秦朝夕微微一笑,身后金光燦燦,差點亮瞎花甜的鈦合金狗眼。 “甜甜你覺得自己是個善良的人嗎?” 花甜搖頭如擺鐘,她不善良,她從小到大都不善良,她考警校是為了省錢,當警察是為了護家,甚至去重案組都是為了茍命。她不喜歡干活,不喜歡加班,不喜歡破案,如果可以,她甚至想后半生都躺在鈔票堆里混吃等死。 她沒有理想,沒有信念,整個一俗到爆炸的大俗人。 “甜甜,我給你講個故事,你想聽嗎?”秦朝夕聲音帶著蠱惑人心的力量。 聽故事,花甜一愣,我都這樣了,你給我講故事。 秦朝夕也不管花甜愿不愿意,就開始講了。 “三十多年前,有三個結(jié)義兄弟從南越戰(zhàn)場上退下來,被分到了當時的南城警局。其實他們?nèi)酥校幸晃蝗绻诓筷犂^續(xù)干下去,前途不可限量,不說成為國字級別的大佬,一個中-將跑不了。 當時他們中最小的老么被炸-彈炸傷了胳和腿,不僅走路一瘸一拐,連自己吃飯都做不到,兩位當哥哥的考慮到要照顧受傷的弟弟,也跟著退伍一起來了南城。 到南城后,老么在醫(yī)院養(yǎng)病復健,兩位哥哥,老大分到了緝-毒,老二去了治安,老大敢打敢拼,又是有能力的人,升的很快,當時的南城交通發(fā)達,魚龍混雜,東南亞的毒-梟通過南城輻射華夏內(nèi)陸幾省,搞得整個中部烏煙瘴氣。 上面很生氣,當時南城緝-毒主管領(lǐng)導十分頭大,不僅因為這些毒梟的海外關(guān)系,還有他們的武器,他們的武器全美式,比緝毒警的還要先進。去少了送菜,去多了又找不到人。警方是兩頭為難。 當時的華夏大環(huán)境并不好,到處都缺錢,警察更缺。拿著手-槍的跟拿著機-關(guān)槍火-箭筒的,怎么拼。 后來老大站了出來,他利用之前在部隊的關(guān)系,搞到一批淘汰武器。說是淘汰,其實是前領(lǐng)導照顧,特批的一批先進武器。有了這批武器,加上老大能力出眾,很快便在一次火拼中逮到舌頭,掀開販-毒網(wǎng)的冰山一角。 之后,老大越摸越深,帶著一眾警察,端掉這群亡命毒梟。老大也因此成為南城警界歷史上最年輕的緝毒大隊長?!?/br> 秦朝夕喝了口水,花甜興趣全被調(diào)動起來。和平年代的人,很難想象三十多年前,毒-販比警察武器先進,毒-販會壓在警察打,更別提秦朝夕故事里的槍林彈雨兇煞硝煙了。 這一刻,花甜完全忘記自己的小糾結(jié),全身心投入到秦朝夕的故事中。 “之后呢,之后怎么了?” 之后,秦朝夕的目光逐漸變得幽深,仿佛黑洞一般吸進所有光亮。 “之后的日子很平靜,老大在緝毒隊說一不二,領(lǐng)導看重下屬賣力,辦過幾個跨國大案,前途一片大好。老二不溫不火依舊干著自己的小片警。老三腿一直沒恢復,右胳膊也做了義肢,盤下個小面館自己當了老板。 接下來的幾年里,老大老二接連娶妻,唯獨老三依舊孑然一身。又過了兩年,老大的孩子出生了,是個男孩,老二的孩子也出生了,是個女孩。老三認他們做了義子女,但自己依舊沒有娶妻。老大老二勸了他很多次,但他不松口,他說自己一個殘廢,不想耽誤人家女孩子,以后兄長的孩子就是他的孩子。 他也的確是這么做的,老二夫妻都忙,老大當時的妻子又在跟他鬧離婚,家里成天雞飛狗跳,所以兩個孩子基本是在老三店里長大的。 老三喜歡背著女孩,牽著男孩,出去散步放風箏。他給他們買頭花,買彈弓,買漂亮的小裙子,他告訴男孩要讓著meimei,孩子們從小吃他做的面長大,對他比對自己的親生父母還親?!?/br> 說到這,秦朝夕突然哽咽了。 “朝夕?!被ㄌ痤D了頓,“咱別說了?!?/br> 秦朝夕擦擦眼角,“沒關(guān)系,我想告訴你這個故事?!?/br> “直到有一天,那是十幾年前的一個冬天晚上,天下著鵝毛大雪,街面上一個人都沒有。老三先去學校接了女孩,把女孩安置在自家面館里。又接到一通電話,老大夫妻又吵架了,老大人在外地,老大的妻子賭氣,不去接孩子,十歲的小男孩現(xiàn)在還在學校里。 老三氣得夠嗆,男孩從小智商高,連連跳級,所以小兩歲的女孩還在讀小學的時候,男孩已經(jīng)去了初中。老三急匆匆地往初中趕,結(jié)果救出事了?!?/br> 秦朝夕眼里噙的淚越來越多,花甜不得不不一遍一遍幫她擦。 “三天后,當警方找到他的時候,他赤-身裸-體躺在荒山的雪堆里,義肢扔在一旁,身上捅了二十多刀,沒有一處致命傷,冰天雪地,他是活活流血流死的?!?/br> “朝夕,朝夕,我們別說了?!被ㄌ鹫Z帶哭腔,她實在不忍心看到秦朝夕現(xiàn)在的樣子。 秦朝夕眼眶盈滿淚水,眼神卻出奇的堅定:“不行,我要說。三叔人雖然死了,但他臨死前將信息刻在自己的義肢上,那天雪夜跟三叔一起失蹤的還有小男孩,南城緝-毒大隊隊長的親兒子。 三叔留下的是毒梟在緝毒大隊內(nèi)鬼的名字,只有他才知道隊長的家屬信息,也是他將信息透露給這群窮兇極惡的毒-販,繼而拐走小男孩,殺死三叔。 毒販并沒有殺死男孩,他們要將小男孩帶到東南亞,他們要將緝毒大隊長的兒子培養(yǎng)成毒-販! 但因為三叔留下的線索,警方動作很快,內(nèi)鬼既然能出賣老大,自然也能出賣毒販,通過內(nèi)鬼的交代,老大帶人趕去了云省,我不知道具體發(fā)生了什么,但最后小男孩被救了,老大卻永遠倒在國界線上,忠魂從此埋他鄉(xiāng)。” 花甜唏噓,從秦朝夕的描述中,她已然知情,秦朝夕便是故事里的女孩。 秦朝夕扭頭,眼里帶著晶瑩,嘴角卻帶著笑意。 “所以甜甜,有些事其實沒有那么多為什么,你現(xiàn)在所有的想法糾結(jié),其實內(nèi)心已經(jīng)有了答案。我不會告訴你一些假大空的道理,但我希望這個故事能讓你明白,有些人,有些事,必須有人去做,無論做這件事的代價是什么,是大是小,是多是少,都得有人去做。 好人有好報,只是世界留給人們的一份愿景,人們希望做好事的人能得到好的回報,但現(xiàn)在是什么樣的,我們大家都懂。因為懂,所以敢才更加可貴。 你今天覺得犧牲自己幫助他人很委屈,那是因為你還沒有真正讀懂你自己,有些人喜歡把信念掛在嘴邊,有些人的信念卻流淌在血液里。而你,你是有信念的人!” “我有信念?!”花甜腦袋都是懵的,她一初衷如此不純的人,秦朝夕居然說她有信念。 秦朝夕微微一笑,不再言語。 花甜滿腦疑惑,腦海中各種念頭繁雜,像浮在水缸里的勺子,按下去又浮起來。面對對刁美鳳的尸塊時的憐憫,對刁家遭遇的同情,對岳家權(quán)貴的憤恨,對俞青凡的痛惜……一幕幕畫面閃過,花甜更迷糊了。難道她一直是個好人。 “朝夕,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秦朝夕抿了口水,眼里的悲慟尚未褪去。 “你問?” “故事里老大的妻子?”如果那天老大夫妻沒有吵架,被擄走的應(yīng)該是老大的妻子,死在雪地里的也應(yīng)該是她。 秦朝夕勾起嘴角,露出一個不知是譏諷亦或感嘆的表情。 “她改嫁了,老大死后一個月她就改嫁了,嫁了一個家財萬貫的商人,后來又生了一個兒子,富家太太,現(xiàn)在過得很幸福。” 花甜……早知道不問了。 所以這個故事到底要說明什么,當警察很危險,當警察的家屬很危險,當警察的兄弟更危險。好人沒好報,及早撤離才是正途! 怎么給秦朝夕開導完,更迷糊了呢。 而且按現(xiàn)在多管閑事的模式,我現(xiàn)在是不是應(yīng)該盡快遞交辭職信,別到時候錢沒了事小,一家三口命在給整丟了! 我明明只是當警察攢功德茍住小命,怎么在樂于奉獻的錯誤道路上越走越遠。 但真想到辭職,花甜心里又百般不是滋味,那顆棒棒糖現(xiàn)在還在她衣服兜里,還有她幫過的那些人,那些笑臉。即便有些人不理解,但大多數(shù)人的安穩(wěn),整個城市的和諧,靠得正是他們這群人不計得失的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