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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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女有冤難伸,忍不住流淚哭泣,某縉紳聽說此事,心有不忍,于是代她告狀,縣令下令徹查,收押眾無賴,責令他們交出田產(chǎn)贓物。歷經(jīng)曲折,總算沉冤得雪。 此事過后,有人勸說喬女留在孟府,撫養(yǎng)孤兒;喬女不肯,關(guān)閉孟府門戶,與老嫗一起,將烏頭抱回家中照顧。但凡烏頭日用所需,皆從孟府拿取,自己潔身自好,不沾染半分好處。悉心撫養(yǎng)親生兒子,甘貧自足,一如往日。 數(shù)年之后,烏頭漸漸長大,喬女替他聘請先生,傳授學問;至于親生兒子,則命他務(wù)農(nóng)。老嫗勸她“為什么不讓兩個孩子一起讀書?”喬女道:“烏頭求學所花費用,是他父親生前所留;用別人的錢財教自己孩子讀書,這個便宜,我不能占。” 轉(zhuǎn)眼又過去數(shù)年,這期間,喬女替烏頭管理田產(chǎn),攢下數(shù)百石糧食,替他聘娶大家閨秀為妻,重修宅院,添置家具,將夫妻兩送回家中,就此分離。 烏頭誠心誠意請她一同回去,言辭懇切,喬女不忍推辭,點頭順從。但每日里依舊紡紗,不花費烏頭一文一錢。烏頭夫婦不愿讓她cao勞,奪走紡車,喬女說道:“假如我母子二人白吃白喝,于心何安?”早起晚睡,替烏頭打點產(chǎn)業(yè),又讓親生兒子巡查莊稼,幫忙干活。 喬女治家嚴厲,烏頭夫婦稍有過錯,便會遭來訓(xùn)斥。未幾,烏頭考取秀才,喬女再次辭行,烏頭不許,出錢替喬女之子完婚,喬女眼見兒子已經(jīng)成家,不能再賴在孟府不走,命他先行回去。烏頭知道此事,心知留不住他,在附近購置百畝良田,贈給喬女。 不久后,喬女身體抱病,請求返家,烏頭不聽。數(shù)日后,喬女病情越來越嚴重,自知命不久矣,說道:“我死之后,一定要將我葬在穆家墳地?!睘躅^隨口敷衍,心中卻另有打算。 未幾,喬女病逝,烏頭早把她當做親生母親,想將她與父親合葬。又擔心喬女之子不肯答允,暗中送了許多銀兩給他,喬女之子收下銀兩,樂得做個順水人情,沒有反對。 到了出殯那天,棺材十分沉重,三十多個人齊心協(xié)力,仍然抬不動。就在此時,喬女之子忽然倒地不起,七竅流血,自言自語:“不肖兒,怎能賣掉親生母親?!睘躅^心知是喬女顯靈,不滿自己將她改葬,當下跪地禱告,懺悔己過。禱告完畢,喬女之子病情立即康復(fù)。烏頭不敢怠慢,恭恭敬敬將喬女送入穆家墳地,與穆書生合葬一塊。 第三百七十九章 三生 湖南某人,擁有三世記憶。第一世為縣令,負責科考閱卷,有一位書生名叫興于唐,頗有才氣,文章佳妙,某人偏偏沒有錄取他。興于唐憤恨而死,前往陰司告狀,許多枉死書生與他同病相憐,聞訊后紛紛支持,聯(lián)名喊冤。 閻王下令將某人拘拿,問道:“你既然身為閱卷官,為什么罷黜名士,反而錄取平庸之輩?”某人分辨道:“在下上面有主考官做主,我不過是奉命行事?!遍愅觞c點頭,又下令拘捕主考官,問他有何話說。主考官道:“微臣職責是將試卷匯總,即便有好文章,閱卷官不推薦,我又有什么辦法?” 閻王道:“你二人不用互相推卸責任,彼此都有失職之罪,按例當受鞭笞?!闭郎蕚湫行蹋d于唐不滿,號啕大哭,眾書生受他感染,跟著哭泣。閻王詢問原因,興于唐道:“處罰太輕,二人不識文章好壞,理應(yīng)挖去雙眼?!遍愅醪豢?,說道:“難以區(qū)分文章好壞,只因他二人見識有限,情有可原?!北娙瞬环Z然鼓噪,叫道:“不挖眼便得挖心,二選其一,你看著辦?!?/br> 閻王無奈,只好命手下脫去二人衣裳,以利刃剖開胸膛。鮮血流淌,二人不住哀嚎,眾書生這才快意,笑道:“我等抑郁泉下,有冤難伸。今日得興先生相助,出了一口心中惡氣,痛快,痛快。”一哄而散。 某人受刑完畢,前往陜西投胎,托生為某百姓之子,二十歲那年,匪寇作亂,某人被賊兵帶走。后來官兵平定寇亂,抓了許多俘虜,某人亦在其中。心想自己并非逆賊,說不定會無罪釋放。未幾,某人被押往衙門受審,主審官是一名少年,凝神一瞧,竟然便是興于唐。某人大驚道:“吾命休矣?!?/br> 繼而眾俘虜盡皆遣返,輪到某人之時,主審官不容置辯,下令將他拖出斬首。某人懷恨而死,來到陰司告狀。閻王并沒有立即捉拿興某,說道:“他陽壽未盡,還有三十年官運。” 三十年后,閻王下令逮捕興某,一番審訊,興某因為草菅人命,貶為畜生。至于某人,由于生前毆打父母,罪孽深重,同樣打入畜生道。某人擔心來世再遭興某報復(fù),請求冥王開恩,讓自己當一只大畜生。閻王答允了,判定某人托生為大狗,興某為小狗。 某人前往順天府市集投胎。這一日臥睡街頭,一名客人牽著一頭金毛狗,迎面走來。金毛狗體格瘦小,大如狐貍。某人仔細一瞧,原來正是興某。欺負他個小,上前撕咬。金毛狗大怒,一口咬住某人咽喉,緊緊吊住不放。某人汪汪亂叫,左搖右擺,始終不能掙脫。俄頃,二狗盡皆死去。一同來到陰司,互有爭論。閻王道:“冤冤相報何時了,現(xiàn)在我替你二人和解?!迸卸ㄅd某來世給某人當女婿。 此后,某人前往慶云投生,二十八歲那年中舉,生下一女,美貌文靜,世家大族爭相提親,某人不許。這一天偶爾路過鄰縣,湊巧趕上放榜,第一名姓李,其實就是興于唐。 某人請他喝酒,彼此閑話家常,得知李某并未成親,當即與他訂立婚約。朋友聽說此事,都說某人愛才,卻不知此乃前世姻緣。 未幾,李某迎娶新娘子過門,夫妻兩感情融洽。然而李某恃才傲物,對岳父很是傲慢,常年不相往來,某人也不生氣。后來李某仕途暗淡,多次科考,多次落第,家境越來越差。某人傾力相助,一面接濟李某,一面替他打點關(guān)節(jié),在某人幫助下,李某終于考中進士,名聲在外。自此后,翁婿兩和好如初,親如父子。 第三百八十章 瑞云 瑞云,杭州名妓,色藝無雙。年方十四,母親蔡氏命她接客,瑞云說道:“這是我第一次迎客,不可草率。價錢由母親決定,但客人須由我自己選擇?!辈淌洗鹪柿?,定價十五兩紋銀。瑞云每日會見客人,求見者絡(luò)繹不絕,紛紛獻上禮金。 禮金貴重的,瑞云便陪他下盤棋,送一幅畫;禮金稀少的,則說幾句話,上一杯茶,僅此而已,如此持續(xù)多日,一直沒找到合適對象。 余杭縣賀生,頗有才氣,家境中等。久慕瑞云之名,湊了幾兩銀子,前去拜會。心想“以我的條件,自然不敢奢望與佳人同床,只要能見她一面,余愿足矣??墒侨鹪乒媚锷矸葙F重,也不知她肯不肯見我?”胡思亂想,心中忐忑。 來到妓院,瑞云親自招待,殷勤備至。彼此交談,甚是投機。瑞云眉目含情,作詩一首,贈予賀生,詩云“何事求漿者,藍橋叩曉關(guān)?有心尋玉杵,端只在人間?!辟R生得詩狂喜,欲言未言之際,一名丫鬟走入房中,說道:“來客了?!辟R生聞言,倉促告辭,回去后把玩詩詞,魂牽夢縈。 轉(zhuǎn)眼過去一兩天,賀生情難自禁,再次湊錢前往妓院。瑞云與他重逢,也很高興,請他坐下,悄聲道:“我想將初夜獻給公子,不知你能否湊齊銀兩?”賀生嘆氣道:“我對姑娘真心一片,天地可鑒。但在下貧困落魄,這次與你相見,已花去所有積蓄。能夠親近姑娘芳容,早已知足,至于肌膚之親,卻是有心無力?!?/br> 瑞云聞言,悶悶不樂,兩人默默相對,一言不發(fā)。賀生靜坐良久,遲遲不肯離去,鴇母急了,連連催促。賀生悵然返家,心中抑郁,尋思“如果只求一夜之歡,典當田產(chǎn),勉強能夠辦到。可是纏綿過后,次日即將分別,個中煎熬,又怎能忍受?”言念及此,滿腔熱情冰消瓦解,自此后不再與瑞云往來。 瑞云擇婿數(shù)月,并無結(jié)果,老鴇頗有怨懟,想要用強,又擔心適得其反,一時隱忍不發(fā)。這一日,某秀才登門造訪,與瑞云交談片刻,忽然起身站立,伸手在她額頭彈了一下,說道:“可惜,可惜?!闭Z畢離去。瑞云將他送走,返回妓院,眾姐妹見她額頭上印有一道指痕,漆黑如墨,紛紛議論。 瑞云拿起鏡子一照,額頭上果有一處黑點,嚇了一跳,急忙打水清洗,孰料越洗越臟,怎么也無法去除。數(shù)日后,墨痕漸漸擴散,兩邊臉頰、鼻梁下巴,到處都是墨跡,容貌丑陋,十分嚇人,見者無不譏笑,客人聞訊后,亦不再光臨。 老鴇見她無法賺錢,態(tài)度立轉(zhuǎn)惡劣,沒收房屋首飾,命瑞云與婢女同居,每日洗衣劈柴,痛加折磨。瑞云體態(tài)纖弱,不堪驅(qū)使,容顏憔悴,處境凄慘。賀生聽說此事,上門探望,只見瑞云蓬頭垢面,奇丑如鬼,乍見賀生,轉(zhuǎn)過頭去,不敢相認。 賀生憐心大起,跟老鴇商量:愿替瑞云贖身,娶她為妻。老鴇自然答應(yīng)。賀生賣掉田地,湊夠贖金,將瑞云買回家中。入門后,瑞云拉住賀生衣角,哭道:“我這副丑樣子,怎配做你妻子?請你另娶佳麗?!辟R生正色道:“朋友相交,貴乎知心。當初姑娘富貴之時,對我禮遇有加,如今你落難了,我怎能袖手不理?我這輩子,除了姑娘之外,絕不再娶?!迸笥阎来耸拢娂娙⌒R生糊涂,賀生無動于衷,對瑞云愈發(fā)敬愛。 數(shù)年之后,賀生偶爾前往江蘇,在客棧中遇到一名書生,自稱姓和,向自己打探消息,問道:“聽說杭州有一名妓,叫做瑞云的,近況如何?”賀生道:“她已經(jīng)嫁人了?!焙湍硢柕溃骸凹藿o誰了?”賀生道:“那人和我差不多?!焙湍车溃骸叭绻媸沁@樣,瑞云姑娘算是嫁對人了。卻不知老鴇賣女,開價多少?” 賀生道:“瑞云姑娘染上怪病,所以是賤價出售。不然,買主跟我一樣,都是普通書生,又怎能輕易從勾欄中購得絕世佳人?”和某問道:“買主人品如何,比得上兄臺嗎?”賀生道:“你為何有此一問?”和某笑道:“實不相瞞:昔日我曾見過瑞云姑娘一面,見她以絕世之姿屈居煙花之地,心有不忍,于是略施小術(shù),將她容貌變丑,借此保住清白,伺機等待有緣人?!?/br> 賀生急忙問道:“和兄既然能夠點上墨痕,不知能否洗掉?”和某道:“怎么不能?但必須那位買主親自相求,而且得誠心誠意?!辟R生起身下拜,說道:“我便是瑞云之婿,請你救她?!焙湍诚驳溃骸疤煜挛┯姓娌抛臃蕉媲椋灰悦莱笞冃?。我這便跟你回去,還你一位嬌妻?!?/br> 兩人回到住處,賀生煮酒款待,和某揮手制止,說道:“待我先恢復(fù)瑞云姑娘容貌,再備酒不遲。”取來一盆清水,揮手在水面畫符,笑道:“將此水拿給令妻梳洗,自可恢復(fù)容貌。快去快去,我還等著新娘子親自道謝呢?!?/br> 賀生含笑捧起臉盆,走入內(nèi)室。瑞云掬水洗面,墨痕給水一沖,頃刻消失,艷麗一如當年。夫婦兩感恩戴德,共同外出酬謝,和某早已離去,四處搜索,不見蹤影。賀生略一思索,恍然大悟:和某定是神仙。 第三百八十一章 曹cao冢 許昌城外有一河流,河水洶涌,臨近山崖之處,水深過頂,顏色深沉。盛夏之時,有人跳進河中洗澡,忽然間身軀劇痛,似乎被刀斧劈中,尸體漂浮水面,齊腰斬斷。后來又有數(shù)人入水,下場一般無二。百姓們驚恐駭懼,齊感詫異??h令聽說此事,派人截斷上游,排干河水,只見山崖底部河道,現(xiàn)出一個深洞,洞內(nèi)安放一具鐵輪,呼呼轉(zhuǎn)動,輪上布滿尖刀,利刃如霜。將鐵輪搬走,深入洞中,又發(fā)現(xiàn)一塊石碑,碑上字跡密集,全是東漢篆書,細細一瞧,原來是曹孟德墳?zāi)?。眾人大喜,打破棺材,扔掉曹cao骸骨,將殉葬財物一股腦搜刮,盡數(shù)取走。 第三百八十二章 龍飛相公 安慶戴生,年少輕薄,舉止放.蕩。這一日醉酒回家,途中遇到表兄季生,其時季生已死去多年。戴生酒后糊涂,不記得表兄已死,問道:“最近在哪當差?”季生道:“我乃鬼魂,你怎么忘記了?”戴生恍然大悟,但并不畏懼,問道:“那么表兄身在陰間,擔任何職?” 季生道:“我在轉(zhuǎn)輪王手下干活,掌管生死簿。”戴生道:“人世禍福,你一定很清楚了?”季生道:“這是我職責所在,怎能不知?不過生死簿中記錄太過繁瑣,不是至親好友,我也記不清楚。三日前偶爾勘查簿冊,上面有你名字?!?/br> 戴生急忙問道:“卻不知冥王怎么評價我?”季生道:“實言相告,由于你作惡多端,死后會下黑暗地獄?!贝魃髴?,酒意蕩然無存,求道:“表哥,你一定要救我?!奔旧溃骸按耸路俏夷芰λ?,惟有棄惡從善,尚能自救。但你惡貫滿盈,非大善不可贖罪。只是你一介窮秀才,又有什么本事施行大善?即使你日行一善,也須數(shù)年方能消災(zāi),太遲了。不過積少成多,雖然難免一死,但身入地獄,或許還有出頭之日?!?/br> 戴生聞言,失聲哭泣,伏地哀求;再次抬頭之時,季生早已不知所蹤。戴生悵然若失,悶悶不樂返回家中。自此后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當初,戴生與鄰家少婦私通,鄰居聽說此事,隱忍不發(fā),想要捉j(luò)ian在床,將兩人一并擒拿。沒想到戴生摒棄劣跡,不再與少婦往來。鄰居怒氣難平,深以為恨。 這一日,兩人在田間相遇,鄰居主動上前搭訕,將戴生騙到井邊,趁他不備,將他推落入水。井深數(shù)丈,戴生以為必死無疑,所幸井中干枯,積水不多,加上井底泥土松軟,戴生并未喪命,但也震暈了過去。 半夜時分,戴生悠悠醒轉(zhuǎn),四處尋找出路,一無所獲,又急又怕,不免大聲哀號。鄰居恐其復(fù)生,半夜前來查看,聽到戴生呼救,心中大懼,急忙撿起數(shù)塊巨石,胡亂投入井中,想將戴生砸死。 戴生身子緊貼井壁,不敢做聲。鄰居投了一陣石頭,仍不放心,尋思“也不知賊書生有沒有死透,眼下不聞聲息,多半已經(jīng)斃命。但也有可能是暈了過去,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再送他一程?!毕氲酱颂帲硪恢昏F鍬,揮鍬鏟土,將井底填平,約莫填了一人多高,背起鐵鏟,揚長而去。 井中漆黑寂靜,環(huán)境惡劣,猶如地獄。四周圍陰暗潮濕,食物匱乏,戴生自知命不久矣。正煩惱之際,忽爾察覺井壁上有一洞xue,數(shù)尺來高,戴生大喜,匍匐爬入洞中,尋找生路。但沒爬上幾步,身前水滴匯聚,三步之外,全是積水。 戴生無計可施,悵然折回井中。一開始肚中饑餓,時候一長,身體虛弱,連饑餓也忘記了。心想“枯井之下,沒什么善事可做,惟有誠心念佛。”言念及此,口宣佛號,不敢懈怠。 未幾,洞內(nèi)磷火跳蕩,忽閃忽滅,滿洞中都是鬼火。戴生心知有異,強自鎮(zhèn)定,自言道:“我聽說磷火皆為冤鬼所化;我雖然暫時生還,但遲早難逃一死。如果眾位愿與我聊天,在下洗耳恭聽,也可稍解寂寞。”語畢,只見磷火緩緩逼近,漂浮水面,每一枚磷火之中,均現(xiàn)出一具人形,身高只有活人一半。 戴生問道:“各位從何而來?”眾鬼道:“這里本是一座煤井。主人挖煤之時,不小心震動古墓,觸怒了龍飛相公,他老人家一氣之下,引來地下河水,淹死四十三人。我等皆是受難者?!?/br> 戴生問道:“龍飛相公是誰?”眾鬼道:“他便是古墓主人,具體身份不明。只知他是飽學之士,如今在城隍手下當差。他失手將我等殺死,心有不忍,每隔三五日,便會前往洞中施舍粥水。但我等長期為冷水浸泡,永無超生之日。倘若公子有機會出去,請將我等骸骨打撈,遷往別處安葬,感激不盡?!贝魃溃骸澳銈兎判?,只要我能出去,一定會盡力幫忙。只是身處深井之中,要想重見天日,希望渺茫?!?/br> 說了一陣話,戴生閑極無聊,開始教眾鬼念經(jīng),如此過去數(shù)日,醒則坐,困則眠,枯燥至極。這一日大伙正自念經(jīng),忽然間洞xue深處傳來燈光,眾鬼喜道:“龍飛相公到了,快去吃飯。”邀請戴生同行。戴生擔心水路阻隔,眾鬼不由分說,架起他雙臂,將他抬入洞中。戴生只覺身軀輕盈,踏水如飛,曲折行駛半里,來到一處宅院。 面前一座臺階,沿階而上,是一間大廳,桌子上點著巨燭,粗如手臂,光線柔和明亮。戴生長期身處黑暗,乍見光明,喜不自禁。凝神一瞧,只見大廳中坐著一位老叟,儒巾儒服。 戴生止步不敢上前,老叟早已看見他,問道:“公子好面生,卻不知是哪里人氏?”戴生如實說了,老叟聞言詫異,喜道:“原來你是我后世子孫?!贝魃鷿M臉迷茫,不解其故。老叟解釋道:“我叫戴潛,字龍飛。戴堂是你先祖吧,他是我孫子,不過此人心術(shù)不正,勾結(jié)惡商,在老夫墳?zāi)垢浇擅海刮宜篮蟛坏冒矊?。老夫不甘受氣,于是略施法術(shù),運水沖垮煤礦,狠狠處罰了他,卻不知他后來處境如何?” 當初,戴氏一脈共有五支,戴堂居長。祖墓邊上有很多煤礦,縣中富商賄賂戴堂,大肆開采。同族兄弟懾于戴堂威嚴,敢怒不敢言。后來大水沖垮煤礦,采煤人盡皆遇難,死者家屬憤憤不平,前往官府告狀,由于富商與戴堂均為罪魁禍首,縣令將二人重重責打,沒收家產(chǎn),賠給死者。因此緣故,戴堂家境衰落,一貧如洗。這些事情,戴生曾聽祖先提過,當下一五一十講述。 老叟凝神傾聽,末了說道:“似戴堂這等不肖子孫,活該受此報應(yīng)。想我戴氏一脈,都是書香門第,你既然來到這里,也不能荒廢學業(yè)?!庇谑侨〕鰰鴥?,命戴生研讀,都是些八股文章,共有一百多篇。 自此后,戴生便在洞中讀書,大廳內(nèi)紅燭高照,即使不更換,也從不熄滅。洞內(nèi)沒有星辰,不辨歲月。也不知過了多久,戴生每日用功,不知不覺將一百多篇文章背得滾瓜爛熟,每一篇文章,都讀了四千多遍,刻骨銘心。 這一日,老叟說道:“你罪孽已滿,不久便可返回地面。老夫墓地靠近煤洞,每日陰風刺骨,你回去后,記得將我改葬,東郊風水絕佳,可以葬在那里?!贝魃鹪柿?。老叟呼喚群鬼,命他們將戴生送回井底,等待救援。 當初,戴生失蹤后,家人四處搜尋。多番努力,最終徒勞無功,妻子不甘寂寞,改嫁而去。兒子音訊全無,母親焦急難耐,前往官府求助,縣令抓了許多疑犯審訊,并無結(jié)果。轉(zhuǎn)眼過去三四年,縣令卸任歸田,此案也就塵封擱置,無人理會。 不久后,村中有人整治舊井,下井勘查,發(fā)現(xiàn)戴生昏迷井底,用手一摸,肌膚溫暖,鼻息未絕,當下將他背回村中,告知親屬。數(shù)日后,戴生重新復(fù)活,將事情經(jīng)過一一闡述,眾人得知一切皆是鄰居搗鬼,氣憤填膺,都說要抓他見官。戴生詢問鄰居近況,眾人簡略說了。 原來自從戴生入井,鄰居恥于妻子不貞,將她殺死。岳父聽說女兒被殺,傷心憤怒,將此事告到官府??h令發(fā)文逮捕鄰居,收押入監(jiān),嚴刑責打,關(guān)了整整一年,直到鄰居不成人形,廋得只剩皮毛骨頭,這才放他出獄。鄰居返鄉(xiāng)后,聽說戴生復(fù)活,連夜逃走。 戴生聽到這里,嘆氣道:“其實此事不能怪他,是我勾引他妻子在先,就算掉入井中受罪,也是咎由自取,咱們不能找他麻煩。” 數(shù)日之后,井水干涸,戴生雇人入井,將枉死礦工骸骨一一取出,合葬一處。又購買棺材,將老叟遺骸入殮,改葬東郊。后來戴生考中舉人,每逢春秋祭祀,都會前往東郊上墳,年年不斷。 第三百八十三章 馮木匠 撫軍周有德,聘請許多工匠建造官衙,大伙都住在工地上。其中有一位木匠,姓馮,名明寰,這一晚上床就寢,忽然間窗戶推開,室外月明如晝,凝神一瞧,只見短墻之上,站著一頭紅雞;注目之際,紅雞振翅翻飛,降落地面。未幾,一名少女探頭窗口,偷偷窺視。馮明寰以為是同伴招來之妓女,側(cè)耳傾聽,屋內(nèi)鼾聲如雷,眾人俱已熟睡。 馮明寰心中亂跳,尋思“這女子好美,若能與她親近,死也值得。”俄頃,女子果然越窗而入,投入自己懷中,馮某大喜,默不作聲。彼此纏綿,恩愛備至。事畢,女子飄然而去。自此后夜夜造訪,一開始馮明寰樂得消受,但時間一長,心中不安,詢問女子“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女子道:“沒有,我很仰慕公子為人,所以以身相許?!眱扇藘A心結(jié)交,感情親密。繼而工期結(jié)束,馮某收拾行李回家,女子早已在路邊等候。馮某住處,距離縣城不遠,女子跟他一起返鄉(xiāng)。進入庭院,家人均看不見她。馮某恍然大悟,心知女子絕非人類。數(shù)月之后,馮某精神倦怠,身心俱疲,于是聘請法師鎮(zhèn)妖,但手段用盡,半點不起作用。 這一夜,女子盛裝而至,說道:“緣分皆有定數(shù),來時擋不住,去時留不了。今天我是來跟你辭行的?!闭Z畢,消失不見,自此后再沒現(xiàn)身。 第三百八十四章 某甲 某甲與仆人之妻私通,殺死仆人,霸占妻子,生下兩男一女。十九年后,匪寇破城,劫掠一空。一名少年賊黨,提刀闖入府邸,某甲凝神一瞧,少年容貌與仆人酷似,嘆氣道:“吾命休矣?!眱A盡家產(chǎn),想要贖命。少年不理,一言不發(fā),四處搜尋家人,找到便殺,一共殺了二十七條性命,爾后揚長而去。某甲頭顱受損,將斷未斷,尚能說話,逢人便講述此事,三日之后,某甲傷勢惡化,倒地斃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