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jié)
從此,生活里沒有半點陳鄴的痕跡。 從心里硬生生地剜去一個人,也許依然會有難過, 但沒有人再需要她去遷就、去花心思、去討好。 時間終究會撫平一切, 心里的傷口也總有一天會愈合。 夜晚, 謝寶南趴在床上,盤算手上的錢。這兩年在嘉匯工作,每個月的工資她都存了起來,加上之前賣酒的收入,總共有將近十五萬。 她松口氣, 這些錢應該足夠支撐她大學四年的學費與生活了。 手機屏幕悠忽亮起,捕捉了她的視線。 一條銀行入賬短信映入眼簾,是黃敏給她打了一萬塊錢。 謝寶南怔愣著,然后就收到黃敏的微信:“寶啊,去學校前給自己買幾套新衣服,我也不知道你喜歡什么。剩下的錢交學費,不夠再跟我說?!?/br> 她呆了幾秒,正想把錢給黃敏打回去,又一條消息傳來:“不準打回來,否則我會生氣?!?/br> 謝寶南頓住,鼻頭忽然一酸。 一個人,究竟有多幸運,才能重新擁有母親。 她還記得開始那幾年,黃敏每天來家里照顧她和父親,幫她做飯、陪父親復健。 那幾年的日子,說不上多好,也說不上多壞。謝寶南和父親相依為命,在想念母親的痛苦里,總有些平淡的幸福。 后來,謝寶南日漸長大,才漸漸明白一些事情。比如這世上真的有人不計回報地付出,也真的有人像母親一樣愛她和父親。 十七歲那年,她主動提出讓父親和黃敏結婚。那之后,常年陰云密布的家,重新有了生氣。 淚光鋪陳了整個視線。 父母這樣濃烈地愛著她,她卻花了太多心思在他人身上。 以后都不會了。 她抹了抹眼淚,回復了一句“謝謝mama”,又輕聲對著空氣說了句“對不起”。 接下來幾天,謝寶南去商場買了幾套適合大學生穿的衣服,然后去理發(fā)店,將一頭長卷發(fā)拉直。她年紀本就小,一頭烏黑長直發(fā),眉眼間都是青春活力。 過去為了和陳鄴看上去更加相配,她的裝扮總是往成熟方向走。如今要上大學了,她終于恢復本我。 之后,她去拍了幾張證件照,留著入學用。 沈曼見了她,先是呆了幾秒,而后才慢悠悠地說:“寶,你這樣子,真有大學生內味了。” 謝寶南笑,“返璞歸真?!?/br> 只是偶爾,謝寶南還是會無緣無故地發(fā)呆。雖然一臉平靜,卻好像陷入了時光的漩渦。 每每這時,沈曼從不打擾。她知道,那兩年刻在了謝寶南的骨子里,剔骨抽筋,總歸是要見血的。 等一切準備就緒,開學報到的日子也隨之到來。 臨桑外國語大學有兩個校區(qū),老校區(qū)本部面向研究生,本科生全部在新校區(qū)。 新校區(qū)設在臨桑郊區(qū)的大學城。沈曼送謝寶南去學校的路途中,沿路能看見各所大學恢弘的校門。 沈曼忍不住感嘆:“你別說,我還是頭一回來大學城,跟著你感受名校的光輝。” 謝寶南望著一路的風景,挪不開眼,“曼曼,要不你再考個研究生吧,我們一起上學?!?/br> “哎喲,”沈曼被她的話逗笑,“你太看得起我了。我就不是讀書的料。我這人,只適合做生意賺錢。” 學校不允許外來車輛進入,幸好還有觀光電瓶車。 兩人拿著行李坐上觀光車,一路欣賞著校園里的風景。 這幾天是報到日,學校里熱熱鬧鬧的。提著大包小包的家長和學生絡繹不絕,個個臉上都寫著喜悅。 謝寶南怔怔地想,等父親身體好點了,一定要帶他來學校里參觀。 宿舍是提前安排好的,和通知書一同寄來。 他們按照通知書上的地址,在一幢紅色的宿舍樓前停下了腳步。 謝寶南的行李不多,被子也是輕薄的蠶絲被,她和沈曼很輕松地就搬了上去。 她住在三樓最東邊的宿舍,雖然是四人間,卻只安排了三人入住,門上貼著幾人的名字。 此時宿舍里已經有一名女生提前到了。女生名叫丁亦珊,是外地的,長發(fā)杏眼,小家碧玉的長相。見了謝寶南,很熱情地喊了一聲“寶南姐”。 幾人短暫地寒暄過后,沈曼幫謝寶南一起收拾床鋪。 掛上蚊帳,鋪上被褥,擺上兩個玩偶,也不失為溫馨的一隅。 兩人正有說有笑,門口忽然有名女生敲門,“謝寶南在嗎?” 謝寶南從衣柜門后探出頭,疑惑地問:“我就是。怎么了?” 女生道:“剛才你上來沒登記吧?宿管阿姨讓你下去登記一下。” “好的,謝謝你?!?/br> 兩人立刻出門去登記。走到樓梯口,謝寶南說:“曼曼,你不用跟我下去了,我自己去就行。你去坐會兒,休息一下?!?/br> 沈曼沒推遲:“行,有事打我電話?!?/br> 沈曼哼著小曲,慢悠悠地走回宿舍。在門口,她忽然停住了腳步。 宿舍門沒關,留下半個人的縫隙。透過縫隙,她看見丁亦珊正站在謝寶南的桌子前,擺弄著桌上護膚品。丁亦珊似乎是好奇,每樣都要打開聞一聞,試一試。 開學前,沈曼送了謝寶南全套的護膚品和化妝品,都是一頂一的名牌。 對于學生來說,確實奢侈。丁亦珊沒見過,也在情理之中。然而好奇歸好奇,但未經他人允許亂動東西,這就是另一個范疇了。 沈曼生平最討厭這種背地里搞小動作的人。她性格沖動,“砰”地一聲大力地推開宿舍門,厲聲呵斥道:“喂,你干什么!” 今天報到新生多,宿管登記起碼要花上半小時。丁亦珊本打算趁著這半小時偷偷看看謝寶南的好東西,但沒想到沈曼會這么快回來。 被人當場抓包,丁亦珊嚇了一跳,手中的香水“啪嗒”一聲掉落在地。 淡粉色的香水瓶隨之碎裂,馥郁芬芳的香氣立刻鋪滿了整間宿舍。 那香水是品牌限量款,沈曼特意找人在巴黎買的。自己沒舍得用,先送給謝寶南當入學禮物。可沒想到,竟然被丁亦珊砸了個粉碎。 沈曼頓時火冒三丈,氣勢洶洶地質問她:“靠!誰他媽允許你亂動別人東西了?” 丁亦珊驚慌失措,望著沈曼,立刻紅了眼眶,“對不起,jiejie。真的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沈曼這人,刀子嘴豆腐心,典型的吃軟不吃硬。 如今看見丁亦珊這副楚楚可憐的模樣,不免覺得自己方才是不是太兇了。她皺起眉頭,失了聲勢,“你哭什么!我又沒罵你?!?/br> “對不起!”丁亦珊搖頭,眼淚就像開閘的洪流,止都止不住。 —— 另一邊,好不容易登記好住宿信息,謝寶南剛回到三樓,就聞到了熟悉的香水味。 一整層樓都被香氣包裹,仿佛下了一場香水雨。 她沿著香氣走回宿舍,入目是滿地的碎片殘渣,香水四散,淌了一地,一片狼藉。 此時的沈曼正坐在椅子上,翹著二郎腿,眉眼間頗有些不耐煩,“這位林黛玉同學,我說你能不能別哭了?” 丁亦珊站在她的對面,像是認錯的小學生,哭得梨花帶雨,眼睛鼻子通紅。 “怎么了?”謝寶南問。 沈曼嘲諷道:“這位meimei在演瓊瑤劇呢!” 丁亦珊吸吸鼻子,抽噎道:“寶南姐,我不小心把你的香水打碎了。真的對不起,我會賠你的。” 沈曼嗤了聲,“就會說大話,你賠得起嗎?” 如果只是單純的一瓶香水,謝寶南壓根不會放在心上。但這是沈曼送她的禮物,意義全然不同。 她抽了幾張紙巾遞給丁亦珊,心里亦有些不悅,卻還是壓著性子說:“不用賠。但是你得跟曼曼道個歉,這瓶香水是她的?!?/br> “謝謝寶南姐。”丁亦珊擦了擦眼淚,又說,“沈曼姐,對不起?!?/br> 沈曼站起來,心里不再計較,說出來的話卻并不怎么好聽:“你再哭,別人還以為要水漫金山寺了呢?!?/br> 謝寶南抿唇憋笑,偷偷看沈曼一眼。 她知道,沈曼大氣,這么說就是原諒丁亦珊了。 報到第一天,謝寶南不想因為這樣的小事讓宿舍關系變得緊張,于是又安慰了丁亦珊兩句,這事就翻篇了。 暮色降臨時,謝寶南送沈曼到學校門口。 一路上,沈曼幾次三番想要告訴謝寶南事情真相,讓她以后防著點丁亦珊,這女孩有點心術不正。 但轉念一想,或許是自己小題大做。她不想壞了謝寶南的好心情,咬咬牙,到底是沒有說出口。 “還生氣呢?”謝寶南察覺出沈曼情緒的低迷,捏著她的肩膀,哄著她,“別氣了,生氣就不美了?!?/br> 沈曼被她氣笑了,“我是這么小氣的人嗎?” 謝寶南立刻搖頭,“我知道,我們曼曼最大方了?;仡^我再去買一瓶,天天噴,夜夜噴,就仿佛你在我身邊,好不好?” 沈曼做了個嫌棄的表情,“rou麻死了。我才不要天天在你身邊?!?/br> 她挽住沈曼的手臂,“那是我天天想在你身邊?!?/br> “……”沈曼義正言辭地說,“我警告你啊謝寶南,你分手了,也不準改變性取向。我對你,沒什么興趣的?!?/br> 謝寶南輕聲細語:“那說不好,這種事我也控制不了?!?/br> “……” 已是九月,入了秋,暑氣漸漸消散。秋日的風輕輕柔柔,像是墻上嬌嫩的花,摘不到,卻能感覺到它的美。 走到校門口,沈曼停下腳步,轉身幫謝寶南理了理衣服,“既然已經決定放下,過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了。以后,好好讀書上學,開始新的生活?!?/br> 謝寶南知道沈曼指的是什么。 回憶起那段感情,最后的面目已經變得模糊,只記得陳鄴離開時的背影,殘忍又果決。 她給了沈曼一個擁抱,沒再提這事,只是點點頭,笑嘻嘻地說:“你快走吧,趕緊回去找你的趙老板談生意去。” 沈曼翻了個白眼:“女人的嘴,騙人的鬼。剛才還說要天天在我身邊,一轉眼就趕我走了。” 等謝寶南再次回到宿舍,另一名舍友孫倩也來了。 孫倩是本地人,頂著一頭短發(fā),像個酷小子。她沒帶什么行李,書桌衣柜都空空的,唯有一把吉他尤為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