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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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歲那年,他回國,接管嘉匯。隨后打聽到文婉的下落,這才鼓起勇氣開車去看她一眼。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看到什么。 看mama過得好,他心里難受;看mama過得不好,他心里更難受。 恨她,卻又愛她。 但陳年的傷口終究無法愈合,他做不到原諒她。 后來慢慢形成了習(xí)慣,這幾年,只要工作不忙,陳鄴總會開車過來,停在學(xué)校門口,遠(yuǎn)遠(yuǎn)地看他們一眼。 只一眼,神情卻總是涼薄。 手機(jī)響了一聲,有微信進(jìn)來,是謝寶南約他見面,說要還錢給他。 不遠(yuǎn)處就是公交站臺,一輛公交進(jìn)站,有人上車,有人下車。他望著手機(jī)屏幕上的這句話,隱去涼薄的神情,浮上一點溫柔意。 這個傻姑娘,竟然真的要給他錢。出門在外還要女孩子花錢,那他成什么了? 他回:“你在哪里?我去找你?!?/br> 再抬頭望向窗外,文婉和小航已經(jīng)消失在街角。 謝寶南約陳鄴在公園里見面。 陳鄴到的時候,墨色的夜?jié)u濃。公園里低矮的路燈亮著,一盞接一盞,連成一條奶白色的光影。光影盡頭,蒙了一層半透明的薄霧。薄霧下,有一朵薔薇,頂著露水綻放。 小姑娘坐在木質(zhì)長椅上,雙手正捧著一個東西。夜色里看不清那是什么,只見她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樣。 她在等他。 陳鄴停住腳步,不愿打擾這樣美好的人和景。 謝寶南偏頭,遠(yuǎn)遠(yuǎn)看見了他,眼睛頓時亮起來,朝他甜甜一笑,“你來了?!?/br> 怕她等太久,陳鄴一路飆車過來的。他走過去,在她身邊坐下,問:“等很久了嗎?” “沒有,就一會兒。” 此時靠近,陳鄴才看清她雙手捧著的是一個蛋糕盒,白色的紙盒上,有紅色的條紋。 陳鄴頓時怔住了,才想起來今天是三月二十九日,他三十歲生日。 其實他從來不過生日。 每到生日這天,他總會想起文婉,想起她曾一聲不響地離開他。他厭倦這種心情。久而久之,每到生日這天,他只想自己一個人,消化那些痛苦。 后來和謝寶南在一起的兩年,女孩總是大張旗鼓地給他過生日。 她就是這樣,愛自作主張。明明是一個毫無意義的日子,被她熱熱鬧鬧地慶祝,仿佛在過節(jié)。 買蛋糕,唱生日歌,送禮物。 她說生日一年只有一次,一定要轟轟烈烈。只有許了生日愿望,這一年才會圓滿。 那時的他總是嫌煩,拒絕謝寶南遞過來的所有溫柔和好意。 只是后來,萬事成灰。 再想要,卻不可得。 “我給你買了蛋糕?!?/br> 謝寶南拆開蛋糕盒,露出一只機(jī)器貓。藍(lán)色皮膚、白色臉頰,大嘴張著,小拳握著,正笑得燦爛。 一支蠟燭在蛋糕中央點燃,微弱的一點燭火里,她將蛋糕捧到他的面前,笑盈盈地說:“生日快樂!” 燭火在陳鄴眼前乍然裂開,他仿佛看到一個十八歲的女孩,素著一張臉,坐在他的腿上,認(rèn)認(rèn)真真地同他說:“阿文,以后你的每一個生日,我都陪你過,好不好?” 那天他說了什么已經(jīng)想不起來,只記得女孩眼里的光明明已經(jīng)暗下來,嘴角卻依舊在笑,“不要緊,你還有我啊。” 那時的他又怎么會想到,所有生日相關(guān)的記憶,竟都是她。 此時此刻,眼前的一切像是個光怪陸離的夢。 燭火跳動,陳鄴開口:“為什么是機(jī)器貓?” “機(jī)器貓可以實現(xiàn)任何愿望呀?!?/br> “我不過生日?!?/br> 謝寶南說:“這個蛋糕就當(dāng)我謝謝你借我錢,好不好?” 她知道陳鄴不過生日。雖然并不知道背后的原因,但總覺得不過生日的人好孤獨。如果她今天不來,不知道他一個人又會怎么度過。 女孩的眼睛清澈干凈,陳鄴一向用冷漠疏狂堆砌自己,此時卻無法控制心里涌上的暖意,連一聲低低的“嗯”都帶了幾分沙啞。 “許個生日愿望吧?!敝x寶南對他說。 陳鄴傲嬌地拒絕:“不許。” “生日愿望很靈的,你試試。真的,相信我?!?/br> 謝寶南眼神真摯,聲音輕柔,像是在哄他。 陳鄴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竟然聽她的話,乖乖地閉上眼睛。只不過剛閉上又迅速睜開,沉沉嗓音道:“許好了?!?/br> 哪有這么快許好的,分明是騙人! 謝寶南笑笑,沒有再勉強(qiáng)他,吹滅蠟燭,拿出勺子準(zhǔn)備吃蛋糕。 陳鄴見她沒有要分給自己的意思,忍不住問:“你一個人吃?” 謝寶南轉(zhuǎn)頭,“你不是不吃甜的嗎?” 他“嗯”了聲,“今天想吃一點?!?/br> 聞言,她立刻切了一塊蛋糕,“給你?!?/br> 女孩的長睫染著點夜晚的霧氣,動人極了,陳鄴忍不住伸手去觸摸。 謝寶南閉上眼,在他的觸摸下瑟縮,“怎么了?” 他說:“有個東西?!?/br> “哦,謝謝?!?/br> 陳鄴捧著蛋糕,抬頭。樹影幢幢,燈光氤氳出這柔軟的夜,美好得不像是真的。 公園外熱鬧非凡,這里卻是安靜的一隅。樹發(fā)了新芽,處處都是春生之意。 他已經(jīng)忘了一整天陰郁的心情,也忘了見到文婉時復(fù)雜的心緒。只覺得這塊甜膩膩的蛋糕,并不討厭,反倒甜進(jìn)了心里。 謝寶南其實心里有很多疑問,想問問他為什么幫了孫倩和沈曼,卻不告訴她??勺詈螅€是沒有問出口。 吃好蛋糕,她想起正事,立刻微信轉(zhuǎn)賬給陳鄴。 陳鄴沒收,直接退回去,“這算是小費?!?/br> “嗯?” “今天我過生日,你陪我看電影。” 這時候倒像是從前的陳鄴了。命令的口吻,高高在上的語氣,有不可一世的高傲。 但她知道,他只是習(xí)慣了藏起溫柔。 謝寶南彎唇,打開購票軟件,查看最近上映的電影。 “你想看哪一部?”她問。 “你選吧?!鳖D了頓,陳鄴又補充,“對了,不看恐怖片,不看文藝片,不看搞笑片。” “……” 那只能看紀(jì)錄片了。 謝寶南嘟噥著:“這么多要求……” 陳鄴一本正經(jīng)地教育她:“你以為小費是那么容易賺的?可不得要客戶滿意?!?/br> “……” 謝寶南最終選了一部賽車題材的電影,想著陳鄴應(yīng)該會喜歡。 這部電影很小眾,不是大眾喜歡的商業(yè)電影。他們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影廳里寥寥數(shù)人,猶如包場。 謝寶南對這類題材不感興趣,電影開始沒多久,她就在賽車的轟鳴聲中睡著了。 這陣子太累了。從英國回來后,她忙著上課實習(xí),還要補落下的課程,幾乎沒有空閑。 陳鄴偏頭。 光影里,女孩的小腦袋左右晃動,煞是可愛。他將她拉過來,抱進(jìn)自己懷里。 初春,影院里依舊開了暖氣。方才進(jìn)來時,兩人把外套都脫了。此時陳鄴怕她冷,又將外套蓋在她身上,緊緊裹在懷抱里。 有多久沒這樣抱她了? 這幾年,只有在夢中,才能觸摸她的身影。想她想得厲害時,看她的照片和視頻,一看就看一整夜。 她是他的朝思暮想,也是他的念念不忘。 電影演了什么,陳鄴全然沒有注意。只是靜靜地聽著懷里女孩的呼吸,然后在她的頭頂落下深情的一吻。 電影將要到尾聲時,謝寶南珊珊醒來。她靠在陳鄴的懷里,迷迷糊糊地,眼睛蒙著一層水汽。 她仰頭,看見他,半天沒動。 仿佛在思考此情此景,自己究竟在何處。又仿佛在努力辨別眼前的人是否就是他。 陳鄴用目光深深地鎖住她,疏淺的光落在他墨色的眼眸中,像是星星墜入海面,燃起大火。 輕輕柔柔的呼吸交纏在一起,太近了,他的氣息落在人中,像夢。 電影里賽車的聲音震天響,卻不如此刻眼前的呼吸與心跳。謝寶南屏息著,不敢發(fā)出一點聲響。只覺得像被架在火上烤,全身都渴。 光線不明,貼得很近,兩顆心仿佛在一起共振。 懷里的身子又香又軟,陳鄴感覺到她在輕輕顫抖。 身體的熱和喉嚨的渴,都隱在暗處。他的氣息一點一點地靠過去,想要落吻在她的唇上。 電影在這刻結(jié)束,片尾曲響起,影廳燈光霎時大亮。 刺眼的光線里,謝寶南瞳孔驟縮,似驚醒,推開他,抱著衣服匆匆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