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是更加的深沉了，海面上吹來的風(fēng)夾帶著絲絲的涼意，甚至還起了一層薄薄的霧氣。天上的月光時而浮現(xiàn)，時而又藏匿在云層中。海面上鴉雀無聲，偶有幾聲波浪傳來的聲響，倒也還算靜寂無聲。

    大船亮起了幾盞海燈，但是在灰蒙蒙的天地間顯得如此的渺小，像是深邃無邊的夜空中一粒閃著微光的星辰。

    閣樓中，縱然是在海面上，這靠著自己的財富也有本事弄上一桌山珍海味。奈何大多數(shù)人都是修道中人，只是略微嘗了幾口便也一一散去。剩下的便給了那些水手們，這些人可比不得修道中人，見到如此珍饈之食便一頓狼吞虎咽和風(fēng)卷殘云，倒和那小狐貍一般無二，完全可以結(jié)為知己。

    方源踱步回到房中，發(fā)現(xiàn)走廊處那些狼藉和破損已經(jīng)被或修補(bǔ)或清理完畢，看上去已是煥然一新。他現(xiàn)在心中不知是何滋味，估計其他幾位師兄都在盡心盡力為了解救師姐而找尋藥方，然自己這里卻還毫無頭緒，想到這茬心中很是有些失落和不甘。

    小狐貍現(xiàn)在都不和他待在一起了，沐霜那里有不少的花果，小狐貍倒好有事沒事便去撒嬌一番必能得一些花果填她的口中，此后和沐霜便很是親密起來。

    為此方源也有些頭疼，但是，一來覺得小狐貍的身世頗為凄苦，二來覺得影響也不大，便由她去吧。路過林小菁的房前時，他明顯楞了一下。心中不禁想到和這個女子的一些糾葛，又想到對方是如此的高高在上，就算在驚才艷艷的武欲都能如此的脫穎而出，心中便有些羨慕。至于其他的，心中便想都不敢想，如何再有心思去觀察對方顯露的柔情呢。

    況且，又有個冰凝占據(jù)了全部的心思，對林小菁最多就是瞻仰，甚至有時候同她單獨(dú)待在一起還會莫名其妙的心慌，有種說不出的感覺。不知是何種心理在作祟，到底是恐懼，還是其他的什么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楚。

    回到房間，沉寂了下來，對他來說，現(xiàn)在最重要的便是要靜心一下。最近之事紛紛擾擾，有些壓得他措手不及，主要便是冰凝之事讓他無法靜心，甚至心魔一直狂長有些控制不住。

    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安靜的好好悟過道了，當(dāng)初在武欲之時，初學(xué)武欲心經(jīng)便告知第一就須得要靜心。本來剛開始還是比較靜心的，除了憂愁自己的悟性還有就是那些蝙蝠偶爾會進(jìn)入噩夢外倒也能夠清心寡欲的靜心修煉。

    雖然一直的進(jìn)展都不大，但是好歹也沒有像現(xiàn)在這般，動不動就覺得壓制不住心魔。后來又修了滄瀾玄經(jīng)后，更是覺得在修心和修意上有了前所未有的進(jìn)展。

    真正的突飛猛進(jìn)乃是下山之后，通過幾次交手，居然激發(fā)了內(nèi)心的斗志，在道法上的使用也更加得心應(yīng)了。特別是那殘劍在運(yùn)用上居然上手的非常之快，連他自己都有些難以置信。但是，殘劍卻一次又一次得給了他驚喜。

    特別是后來黑龍王還懷疑他這殘劍乃是武欲乃至整個修道界苦苦找尋多年的地仙劍，雖然他也一度這樣認(rèn)為，但是卻覺得這幾乎是不可能的。就算現(xiàn)在殘劍上有了劍靈，應(yīng)該是黑龍王的無奈之舉吧。

    夜，有些深沉，窗外的清輝有幾分的寒意。

    海面上已經(jīng)是薄霧彌漫，一切都似在云里霧里，顯得如此的撲朔迷離?；颐擅傻暮Ｃ嫔险覍げ坏揭唤z光影，煙波浩渺千里，星辰綻放萬載。古往今來，人生的歲月便如這悠悠的江河，永遠(yuǎn)都只能在其中沉浮。而生命更像是漂浮在其中的浮游，只有生老病死短短的數(shù)十載。

    方源終于找到了一個比較祥和的夜晚，這數(shù)月以來，基本都是寢食難安。西域之行的歷練，還有就是追風(fēng)谷中的救人。無論是哪一件都是神經(jīng)緊繃，身心俱疲的。

    好不容易沉寂到了里面，卻隱約間聽到了迷蒙中有幾聲凄婉的歌聲傳來。不想這聲音是越來越近，還越來越清晰，夜間行船不利于視線。水手們早已收起了帆布，拋下鐵錨，呼呼大睡去了。

    船中大多數(shù)都是修道眾人，在感官上是何等的敏銳。都被這聲音給攪亂了漸入寧靜之境的心神，多數(shù)人都清醒過來，聽著聲音應(yīng)該是傳說中的鮫人在吟唱吧。

    方源早就聽過傳聞，海上的歌聲多半是鮫人才會唱出來的，心中一下子就燃起了一絲希望。連忙奔出門去，站在甲板上看著遠(yuǎn)方。

    可惜，雖有歌聲飄蕩，但是卻不見有半個鮫人的身影。眼前能看到之境不過是灰蒙蒙的一大片，如何的望眼欲穿都難以看到零星半點的異樣。天上月光很是朦朧，雖然星辰也比較閃亮，但是游蕩在半空的浮云卻擋住了光輝的下落。

    一時，一個被拉得老長的身影出現(xiàn)在了甲板上。方源一回頭，卻見謝祥奇微笑而來，一邊走一邊還笑道“方師弟，你大概是被這歌聲吵醒的吧？”

    方源見到謝祥奇的話語，點了點頭。謝祥奇則繼續(xù)說道“我想你也應(yīng)該聽過，鮫人族自從上古之時那鮫人公主一生為了一鮫人青年歌唱開始，便每到深夜都會有鮫人坐在礁石上歌唱?！?/br>
    這段傳說那晚謝錦已經(jīng)講過了，這鮫人公主和那青年鮫人的故事還是頗為動人的。那青年鮫人為了公主不顧一切，不惜犧牲生命。而公主亦是如此，此后為了那鮫人夜夜吟唱，直到老去。

    正是有這么一個癡情所在，才能凝結(jié)出鮫人族最為可貴的鮫珠淚。此后，雖經(jīng)常有鮫人在淺聲吟唱，而且多半這些鮫人吟唱出的還是悲音，但是落淚入海卻只是珍珠。并不是鮫珠淚，這里面應(yīng)該是哭泣的鮫人并未為愛而達(dá)到那種悲痛欲絕的地步，不然定然就是鮫珠淚的。

    方源多次詢問過鮫珠淚的來歷，聽得最多的便是如此了，今晚他聽到的吟唱聲雖有些幾分的凄楚，但是根本達(dá)不到那種悲愴。此般看來，是尋珠無妄了。

    海面的歌唱遠(yuǎn)遠(yuǎn)飄來，雖無法擾亂人的心神，但是這歌聲中略帶的幾分悲切還是亂了一些修為不高之人。大船在海面上一起一伏，整個茫茫的大海中只有這么一粒米大的微光，顯得單薄無助。

    聽到謝祥奇的答話，方源自然是清楚的，連忙說道“謝師兄，你有沒有見過鮫珠淚？”

    謝祥奇自然聽說了他師姐之事，而且他如何看不出來在死亡之城中這小子對他師姐是那般的深情，現(xiàn)在他師姐須要鮫珠淚才可能蘇醒，自然是不遺余力地去找尋。但是，鮫珠淚不比普通的鮫珠，不是想有便能有的。

    究竟連謝祥奇自己都是沒有見過那只聞其名，不見其形的東西的。這此鮫人之亂的危害超出他們的想象之外，因此才出海一探究竟。碰巧，武欲中有九陽道人門下的大弟子慕槐和萬鈞門下的女弟子冰凝須要找尋鮫珠淚救命，而且連無極門的碧琉仙子也要找尋他們門中的一件法器，好巧不巧的便一起出海。

    謝祥奇心中其實也挺想幫方源的，他從第一次見到方源便覺得有種一見如故的感覺，加上在死亡之城又幫了他們不少更是覺得有些虧欠。若是力所能及之事，早已辦得妥帖，奈何這等須要莫大機(jī)緣之事，怕是有些愛莫能助了。卻也勸解道“方師弟，不必灰心，精誠所至，總有機(jī)會得到的?！?/br>
    方源點了點頭，聽到謝祥奇的話語，心中似乎舒展了不少。站立而一會兒，謝祥奇突然說道“夜冷霧寒，還是去房間比較好?！?/br>
    方源說道“多謝謝師兄了，我站立片刻便回房去?！?/br>
    謝祥奇道“如此也好，我要去看看cao控臺了，失陪一下?！?/br>
    方源點了點頭，繼續(xù)盯著迷霧中，似乎想象著也許此刻正有鮫珠淚形成。

    鮫人的歌唱越發(fā)的響亮起來，似乎近在咫尺，但又似乎有些幽遠(yuǎn)，綿長。畢竟迷霧遮掩，望而無物，誰都不清楚這聲音是從而出而來。

    樓閣，一個窈窕的身影倚在窗邊，窗口處剛好能對著甲板。有幾縷寒風(fēng)撲面而來，伸手所觸碰到的寒意還是有些冰骨的。偏偏這雙眸子定格在了在了甲板上那縷形單影薄的身影上，透過那抹孤寂的身影，她似乎看到了他臉上那種愁怨的表情。

    心痛，為何會心痛？

    不是說修道能夠摒除情欲嗎？只是為何，原本應(yīng)該波瀾不驚的內(nèi)心，會引發(fā)激蕩和不安？

    有那么一瞬間的沖動，她很想沖出去，把那個如此孤寂和落寞的身影緊緊地?fù)г趹阎小５?，有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卻生生地阻擋著他，讓她望而卻步?；蛟S，你只要留在我們的視野中，也是一道永恒不變的風(fēng)景。

    一聲清和的蕭音好像響起了起來，居然在這層層繚繞的鮫人歌唱之中脫穎而出。樓閣中的眾人一愣，這蕭音好似那九天天闕之上的鐘聲，敲響了心中的一道心門。

    這蕭音雖然柔和，卻擲地有聲，不少的窗戶都推了開來，聆聽這美妙之音。林小菁的眼神是如此的明澈有光，自己苦苦找尋多年的恩人就在眼前，這個多次救她護(hù)她之人是近在咫尺。

    一個房間中，兩個年輕不大的女弟子在竊竊私語“師姐，你聽，這蕭音好美妙?！?/br>
    “是啊，沒想到船上居然還有人懂得這般天倫妙音。”

    一雙潔白如耦的玉手輕輕地推開了紗窗，寒氣如煙撲來，有幾分的透徹，但是那蕭音卻愈發(fā)的清幽嘹亮。透過淡薄的迷霧中，她們似乎發(fā)現(xiàn)了一個青衫大褂瘦弱身影，在迷霧中傲然孤立。

    這身影似乎已經(jīng)達(dá)到了忘我之態(tài)，根本就不知周圍的變化，仍然孤立在他獨(dú)自的世界中。似乎，這天地間就只有他一人了，又似乎就只有這幾聲蕭音了。

    蕭音在迷霧中不停橫沖直撞，遠(yuǎn)遠(yuǎn)地蕩漾開去，如那海中翻起的漣漪，驚醒了不少沉睡之人。月華如水，清幽如許，像是給甲板上鋪撒上了一層潔白無瑕的玉石。

    觀海臺上，幾個只會干拋錨升帆的粗人聽到了此蕭音都大吃一驚，這曲子仿似那高山流水，空谷幽蘭，讓人一聽心中便莫名有種不忍破壞的感覺。又好似正在享受春風(fēng)拂面，十分的愜意和安然。

    但是，獨(dú)獨(dú)林小菁聽出了其中的奧義。她不是一次聽到過他吹出的滄瀾仙曲了，這曲子一聽之下，便能凝神靜心實在是修心的良藥。記得上次在死亡之城，這蕭音一出，連那進(jìn)入幽冥蜃魔所設(shè)下的幻境之人都能走脫出來，足以見得這滄瀾仙曲的厲害之處。

    可是現(xiàn)在，她明白了，這實乃是有些悲愴之聲。大概是他背負(fù)的太多了，以至于把這些悲痛都化在了蕭音中去。不知是處于什么力量，林小菁居然輕手大概房門，走到了寒風(fēng)刺骨的甲板上。

    無歡大師有些怪異地看著林小菁，她也發(fā)現(xiàn)自己最得意弟子自從歷練回來似乎就對石棧峰門下的這名弟子很是上心?，F(xiàn)在見她如此，已然猜到了什么。

    沐霜心中倒是一愣，心想著自己的師妹果然還是動情了，心中也有些歡喜，畢竟她們修道沒有非得要達(dá)到無情無義的地步。

    月光把林小菁的身影拉得老長，老長，但是沉醉在吹奏滄瀾仙曲的方源好像察覺不了一般。沒有回過頭來，也許他不敢回頭，亦或是怕回頭。

    遠(yuǎn)處的鮫人聽到了這蕭音，頓住了片刻，便又對月吟唱了起來。但是，好像受到了蕭音的影響，那鮫人之歌中似乎也發(fā)了生一些變化。從那悠揚(yáng)綿長的曲調(diào)中轉(zhuǎn)變了過來，一下子就有些急促浮躁。

    兩種聲音雜合一起，居然沒有顯得雜亂無章，倒像是兩種聲音都在有意迎合一般。

    林炎吾側(cè)臥在榻上，懷中摟抱著一個看上去珠光寶氣，披金戴銀的女子。那女子嬌艷嫵媚，艷麗動人，把個側(cè)臥之人迷得神魂顛倒。但是，這蕭音和人魚之歌弄得他一時雅興全無。一下子就被兩種聲音給吸引了住，連忙推開了窗戶，果然如他所料確實還是那小子。

    眾人聞聽到方源的蕭音居然能夠引發(fā)鮫人吟唱的旋律，心中大為驚訝的同時又帶有幾分的疑惑。方源手中那支玉蕭還是頗為怪異的，既能當(dāng)做武器又能奏處如此妙音，可以說是不可多得法器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