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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棲君側(cè)在線閱讀 - 第36節(jié)

第36節(jié)

    她背抵著那扇沉重的門,緩緩滑坐在地上,伸手捂住臉,淚流滿面。

    若他回到楚梁能過得好,那么,她情愿放他走。

    裴溪故站在門外,聽著少女的哭泣聲,緩緩蹲下身來。

    他眼眶微紅,撫摸著門上的刻紋,極輕極輕地說:“殿下放心,阿朝說過的話,絕不食言?!?/br>
    *

    今日是宋夕韻大婚之日,因而宮里宮外來往的人比平常多了不少,守宮門的侍衛(wèi)們聚在一處,忙的不可開交。

    青寰拉著裴溪故站在宮道旁,低聲問:“宮牌可拿到了?”

    裴溪故從懷中摸出那塊玉來,給他瞧了一眼。青寰看罷便點了頭,二人并肩往宮門走去。

    那幾個侍衛(wèi)看見他手里的宮牌,果然什么都沒有問,直接將他們放了出去。

    宮門外,數(shù)十輛馬車排成長長的一隊,車夫站在一旁,正彎腰卸著車上的糧食。

    青寰低著頭,拉著他快步往車隊后頭走去。走了沒多久,裴溪故便看見,那緊靠著宮墻的榆樹底下,停著一輛極不起眼的轎子,碧綠色的車簾將里頭的人擋的嚴嚴實實。

    他跟著青寰走進了些,才看清那車簾上繡著青枝的紋式,與那日信紙上的一模一樣。

    青寰站在轎子前頭,低聲喚了一句:“大小姐。”

    里頭的人應(yīng)聲伸出手來,將簾子掀開一角,亦低聲吩咐:“上來說話?!?/br>
    青寰趕緊將裴溪故扶進轎子,自己也跟著進去,極謹慎地將那道厚實的車簾放下。

    轎內(nèi)十分寬敞,兩側(cè)各擺了張極舒服的軟榻,中間是一張紫檀木的小桌,上面放著茶水點心等物。

    云青枝坐在一側(cè)的軟榻上,似乎有些緊張,她局促不安地理了理衣裳上的褶皺,才抬頭去看裴溪故。

    “三殿下,好久不見?!?/br>
    裴溪故點了下頭,抿唇道:“還未謝過云姑娘。這次多虧了云姑娘肯幫忙,我才能回楚梁去?!?/br>
    云青枝笑道:“三殿下客氣了。你曾救我一命,這份恩情,我一早便說過要還給你的。”

    她今日穿著件極簡單的天青色束腰裙,頭發(fā)挽成利落的雙刀髻,五官本就清麗靈動,笑起來時更添了不少英氣與從容。

    “大小姐快些啟程吧,奴才去外面看著,免得有侍衛(wèi)追上來?!鼻噱菊f著,轉(zhuǎn)身就要出去。

    裴溪故不由得驚詫道:“你不和我們一起回去嗎?你的身份已經(jīng)暴露,若留在這里……怕是只有死路一條?!?/br>
    青寰低著頭,平靜道:“奴才奉大小姐之命潛藏于大夏皇宮,大小姐沒說要奴才回去,奴才便不能回去?!?/br>
    “你是不是傻?這么多年沒見,還是和當年一樣的榆木腦袋?!?/br>
    云青枝無奈地抬手敲了一下他的頭,將他拉到旁邊坐下,“我會讓你留在這兒等死?趕緊的,讓車夫快些啟程,趁著大夏的人還未發(fā)覺,咱們快點兒出城去。”

    青寰喉間一哽,連忙低頭應(yīng)了聲:“是,多謝大小姐?!?/br>
    轎攆緩緩向城門行去,云青枝拿起身邊的佩劍,用劍柄將車簾掀開一道縫兒往外看了看,確定無人跟著他們,這才放下心來。

    她的目光重新落回裴溪故臉上,不由得心疼道:“三殿下怎么瘦成這樣?我讓爹爹給你準備了接風宴,等回去了,可要好好補養(yǎng)身子才是?!?/br>
    裴溪故輕聲道:“多謝大小姐?!?/br>
    “怎么又謝我?才說了沒幾句話,你已經(jīng)謝我兩次了?!?/br>
    云青枝笑起來,熱切地和他說著話,見他不愿提起在大夏的事,便又轉(zhuǎn)了話題,與他談起朝中局勢來。

    青寰坐在她身旁,拘謹?shù)氐椭^,時不時偷偷用余光瞄她兩眼。

    她似乎一點兒沒變,還是年幼時的樣子,眉眼間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瀟灑恣意。

    他恍惚間想起她那日在荷花池邊落水時,也是這樣的一副表情,明明凍的牙齒都在打顫,眼中卻無半分怯意。

    他聽著云青枝與裴溪故絮絮叨叨地說著楚梁太子拘禁國君的事,又罵那二皇子是如何窩囊,那樣鋒芒畢露的語氣,他再熟悉不過了。

    青寰忍不住彎了彎唇角,他的大小姐啊——

    他總算又回到她身邊了。

    *

    清寧宮。

    宋棲遲在寢殿中一直坐到傍晚,才喚來一個小宮女,平靜地吩咐道:“阿朝不見了,青寰也不知去哪了,你帶幾個人去找找?!?/br>
    “是?!?/br>
    小宮女領(lǐng)命而去,沒過多久便一臉驚慌地跑了回來,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稟道:“殿下,奴婢帶著人將清寧宮都找遍了,也沒瞧見那寢奴和青寰公公?!?/br>
    宋棲遲故作驚訝,假意皺了眉道:“好端端的,人怎么會不見了?你去稟告父皇一聲,讓他派些人在宮里四處找找?!?/br>
    反正這件事父皇遲早都會知道,還不如由她親自開口。

    小宮女匆忙退下,這消息傳到宋鳴耳中,他登時大怒,吩咐傅衍之帶著御林軍滿宮搜尋,務(wù)必要將人找到。

    那不過是個楚梁送來的奴才,在他的地盤,還能給他逃了不成?

    宮中一時亂成一團,宋棲遲倒是沒什么反應(yīng),獨自坐在案幾前心不在焉地品著一盞茶。

    她品的速度極慢,品的那茶都涼透了,她才輕輕皺眉,將手里的茶盞放下。

    “meimei!”

    宋宥的聲音大老遠地便傳了過來,他臉上滿是擔憂,急急說道:“我聽說你宮里出事了,便急忙趕了過來。傅大人查了好半晌,說青寰帶著那寢奴,拿著你宮里的宮牌從正門出去了,之后就再也沒回來。”

    宋棲遲低著頭沒作聲,只是眼眶又微微紅了起來。

    宋宥又道:“奴才私逃出宮乃是大罪,傅大人已經(jīng)安排了御林軍去抓人了,你放心,很快就能把他們抓回來……”

    “哥哥。” 宋棲遲忽然抬起頭來,用力吸了吸鼻子。

    宋宥一愣,聲音不由得小了幾分:“meimei,你這是怎么了……”

    “哥哥能否幫我個忙?”

    宋棲遲看著他,努力掩飾著聲音里的酸澀,“幫我找個由頭把此事遮掩過去,讓父皇和傅大人別再揪著此事不放了?!?/br>
    宋宥吃了一驚:“為何?”

    “因為阿朝……是我放走的?!?/br>
    第39章 梅落   “惟愿與君,朝朝暮暮皆能相見?!?/br>
    宋宥懵了一下, 喃喃道:“meimei,你說什么?”

    “我說, 阿朝是我放走的。”宋棲遲站起身,語氣竟是出奇的平靜,“那晚我無意中聽見他和青寰站在長廊前頭說話,因而一早就知道他要逃回楚梁去。哥哥,你就幫我這一回好不好?想個法子,讓父皇別再追究此事了?!?/br>
    宋宥沉吟半晌,才道:“據(jù)傅大人所說,是青寰將他帶出宮去的,難不成……”

    “哥哥猜測不假?!?/br>
    宋棲遲慢慢攥緊了衣袖, 垂眸道:“青寰……亦是楚梁的人, 且聽他那日言語, 他似乎與楚梁云家關(guān)系頗為密切?!?/br>
    宋宥聽罷, 臉上震驚之色更甚:“meimei,你既已知曉他和云家關(guān)系密切, 怎么還…… 怎么還放他走呢!”

    宋棲遲無奈地笑了下,咬著唇道:“我也不知我做的對不對……哥哥, 說到底, 青寰總歸是救過我一命的?!?/br>
    一年前她去玉靈寺祈福, 下山時腳下的石階突然塌陷,她當即滾落下去,是青寰拼了性命才將她死死拉住。

    宋宥嘆了口氣,伸手攬住她的肩膀, 安慰道:“其實此事也不是什么大事。青寰作為云家暗子,在宮里潛藏多年,該送出去的消息早已送了個干凈。若把他抓回來, 也只能是將他處死了事;如今你將他放回楚梁,他便不能再泄露情報出去,于大夏亦再無害處。如此,就權(quán)當是你還了他一命罷?!?/br>
    宋棲遲把頭埋的極低,一言不發(fā)地聽著他說話。宋宥斟酌了下,又放柔了聲音問:“只是那寢奴……你又是為何要放走他?我瞧著你似乎是極喜歡他的,倒也當真舍得?!?/br>
    宋棲遲眼眶慢慢變紅,微微抬頭道:“哥哥別問了?!?/br>
    “好好好,哥哥不提就是。”

    宋宥見她一副快要落淚的模樣,心也跟著疼起來,連忙哄她道:“父皇那邊,我會想個法子遮掩過去,你放心就是。只是……你也別太傷心了,還是自己的身子要緊?!?/br>
    他又安慰了宋棲遲幾句,便起身離開了清寧宮。

    也不知宋宥用了什么法子,不過半個時辰的功夫,出去尋人的御林軍就盡數(shù)撤回了宮中,宋鳴也沒再派人到清寧宮中問話,這件事就這么不輕不重地過去了。

    宋棲遲這才安下心來。

    她舒了口氣,走到支起的木窗旁,漫不經(jīng)心地望著外頭淡薄如霜的月色。夜里的風越來越?jīng)觯紶栍袔灼~子顫巍巍地從枝頭跌落,掉在懸著的宮燈底下,很快又被風卷到別處。

    她不由得抬頭望了一眼那懸著冷月的天,不知不覺,夏天已過去了。

    *

    大夏的秋來的快去的也快,宮里還未辦上幾場秋菊宴,便已入了冬。

    華京剛落第一場雪的時候,楚梁大軍壓境的消息傳到了宮里。宋宥不得已,只得領(lǐng)著大夏十萬精兵再次出征。

    宋棲遲披著件白狐皮的大氅站在宮門里,遙遙望著一身黑甲立于馬上的宋宥。她立在雪中如一株被雪覆了的紅梅,眼眶紅的仿佛下一刻便要滴下淚來。

    宋宥勒住馬頭,轉(zhuǎn)頭看向她,臉上仍掛著如往日那般爽朗的笑意:“快回去吧,別凍壞了身子?!?/br>
    宋棲遲又往前走了幾步,隔著漫天風雪對他喊道:“哥哥……你要小心些。”

    宋宥每次出征,她心里總有許多的不放心,但不知為何,此次……她竟有種極為強烈的不祥之感。

    “知道啦?!?/br>
    宋宥笑了笑,又朝她擺了擺手,便轉(zhuǎn)過了頭,揚鞭策馬而去。

    宋棲遲扶著朱紅色的宮門,直看到他的身影在風雪中變成細微的黑點,才戀戀不舍地收回了視線。

    宋宥走后,宮里便也沒什么人能陪她說話了,宋棲遲索性日日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讀書練字,以此來靜心。

    這日外頭正下著大雪,她如往常一般坐在案幾前抄經(jīng),門卻忽然被人大力叩響。

    宋棲遲停了筆,抬眸看向門口,“何人?”

    “回殿下,奴婢是皇后娘娘宮里的錦泰,來給殿下送些東西?!?/br>
    聽得是皇后宮里的人,宋棲遲只得將筆擱下,吩咐道:“進來吧。”

    錦泰開了門,將懷里抱著的長匣遞到她跟前,恭敬道:“皇后娘娘聽聞殿下近日喜歡練字,特意尋了些上好的筆來給殿下用?!?/br>
    “擱那兒吧?!?/br>
    宋棲遲有些漫不經(jīng)心,待她把匣子放下,連看都沒看一眼,便又拿起了剛剛放下的那只舊狼毫,準備繼續(xù)抄經(jīng)。

    錦泰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旁邊的筆架,心里好生奇怪,明明筆架上放著那么多新的羊毫筆,殿下為何偏偏要用手里這只已經(jīng)快寫禿了的破狼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