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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想就知道痛罵的人到底是誰,這群書生一日不罵季盛閹黨,仿佛自己能少百兩俸祿一般。 季嵐熙只做頭痛扶額狀,又問 “他素日里見了誰,有沒有什么臉生的?” 楊裴在底下思考片刻,遲疑著開口,“陳梁俊只與諸國子監(jiān)生交往… …若說有甚么特別的… …” “只是最近,怕是與南直隸來的生員親近了些?!?/br> 南直隸?這又與南直隸有什么關(guān)系? 大鄧開元以來,舊土都在北方,因而世家們也以北直隸最盛,尤其陳黨,自成一派,自詡振興吏治,開放言路,實際朝堂上政見與他們稍有不合的,便被打入閹黨一派,從此晉升之路渺茫。 因而朝堂上除了陳黨外,還有浙黨、甬黨(寧波)等以地域結(jié)成的黨派,在雙方交鋒時掙扎求生。 南直隸… …季嵐熙思索著書中的原文,頭上墜著的藍寶觸到她細膩白皙的皮膚上,冰涼的感覺從頭頂忽地電流般的傳到腳下。 是了!能讓陳昌黎與各大地域黨派結(jié)盟的事件,唯有那一個。 國本之爭! 陳皇后所出的太子趙恒是萬歲爺?shù)亩?,卻因為太像皇后而不受萬歲的喜愛,反而因為舒貴妃受寵,長子趙盈更受萬歲的青睞,因而在季盛的支持下,他便動了立長的心思,陳氏自然極力反對。 原本皇帝設(shè)立宦官掌印批筆,就是為了限制外戚和文官集團,現(xiàn)在陳家已然是京中一等一的名門望族,兩樣都占,萬歲哪還能讓他們把爪子伸到國本上去?再這樣下去,這天下就不要姓趙,改姓陳好了。 書中淡淡描寫過的國本之爭,正是陳昌黎和季盛兩人斗法,肅王趙衍憑借著這個機會崛起的初始事件,也是季嵐熙悲劇的開始。 就在國本之爭開始前不久,趙衍與季嵐熙于宮宴被萬歲賜婚,十日之后成禮。小姑娘雖然刁蠻,但對自己未來的夫婿還是懷有一絲期待與愛慕之心。 可惜大婚過后,趙衍沒有碰過季嵐熙一根指頭,直到他稱帝,飲酒后隨便拉了個宮娥有了露水情緣。 從此兩人就沒有再見過,直到她死。 就是沒想到來的這樣快,不能再等了! 打通了心中關(guān)竅,季嵐熙正色,那雙嬌而媚的眼睛此時凌厲的竟讓人不敢直視,“楊裴,找人去宮中帶密信給父親,就說我有要緊事與他商量?!?/br> 楊裴猶豫了一下,還是領(lǐng)命。 他抬頭對季嵐熙道, “小姐其實不必如此勞心傷神,自然有老爺替您打點好一切?!?/br> 那榻上的美人不發(fā)一言,只頷首執(zhí)筆沉思。云堆翠鬢,朱顏酡紅,比簾邊海棠還要嬌艷幾分。 剛剛及笄的少女,正是不諳世事的年齡,只需彈琴、做詩、跳舞就好,偶爾在閨夢中,也能念一念未來夫婿的模樣兒,而不是在男人們的江湖廟堂上勞心又勞力。 楊裴在心中微微一嘆。 他的… …小姐啊。 又過了五日,萬歲爺?shù)纳碜哟蠛?,季盛這才急匆匆地歸家,看到季嵐熙便叫道:“嬌兒!你怎么生出這樣的心思,是不是哪個腌臜的玩意在你耳邊說了什么,咱家這就把他打發(fā)到東廠大獄,拔了他的舌頭!” 不怪季盛著急,他以為季嵐熙之前說中意趙衍只是女兒家笑鬧罷了,女孩嘛,看哪個王爺俊秀就喜愛哪個。 沒想到季嵐熙給他的信上赫然寫著:“兒愿嫁給趙衍,請父親替我向萬歲游說。事出緊急,父親勿忘,勿忘?!?/br> 季嵐熙扶著季盛的胳膊,笑著說,“哪里是誰說了什么,女兒正要和爹商議呢?!?/br> 她看著季盛臉上的汗滴子,皮膚也不復(fù)以前的光滑,眼角處生出些許細密的皺紋,都是笑出來的。 在宮里面活著,不僅要心狠,還要會笑,笑的和和氣氣的討主子喜歡,這樣才能活的長久些。 季嵐熙心中一酸,沒想到自己穿越過來已經(jīng)整整十五年了,也有父親十五年了。 萬歲原本也不是嫡出,為了這個位子,季盛沒少做臟事。小時候她窩在季盛懷里還能聽到他說夢話,“咱家也是沒辦法,你好好上路吧?!薄皩Σ黄稹?nbsp;…你別過來!別過來!” 后來就再也聽不到了,想必是習(xí)慣了吧。 如果說文武百官是樹,吸取陽光雨露后就能自己生長,那內(nèi)侍就是纏在最高樹上的藤蔓,不管藤蔓爬的如何高,大樹倒了,它也就死了。 季嵐熙想讓藤蔓好好地活著。 嫁給趙衍,仍然是上上之策。 季盛拍了拍她的小手,只皺了皺眉說,“嵐丫頭,爹知道你素來是個心氣兒高的,你就甘心嫁個閑散王爺不成?” 他嘴上雖然這么說,但最近瑞王的生母舒貴妃與他打太極,瞄準除了太子之外只有瑞王一個能用的皇子這一點,大有從季盛身上咬下一大口肥rou之意。 季嵐熙不答,話鋒一轉(zhuǎn),“女兒聽說,趙衍字清遠,確有此事么?” “是了?!?/br> 季嵐熙笑得明媚,“三國王弼曾經(jīng)說過:無物可以屈其心而亂其志,峩峩清遠,儀可貴也?!?/br> “這樣的好字,這般的心氣兒,爹還能以為他是個閑散王爺不成?” 季盛心中一驚,這話中大有深意,難不成趙衍還有成為真龍的野望?他忍不住看向女兒。 季嵐熙只含笑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