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郁時青帶了幾遍，禹榮當天下午超水平發(fā)揮。

    顏鴻運十分滿意，禹榮十分不信邪。

    晚上收到明天的時間表，他在酒店自行練習(xí)過，第二天的表現(xiàn)讓顏鴻運重新陷入了沉默。

    自那以后，禹榮就厚起臉皮，每天在片場不是找郁時青，就是在找郁時青的路上。

    他又不是傻子，他跨行拍電影就是為了拓寬商業(yè)合作，當然要表現(xiàn)得越好，才更有商業(yè)價值。

    所幸他被江虞作主刪了不少戲份，這段時間集中拍攝，不出意外，今天就可以殺青了。

    “前輩！”

    一大清早，郁時青剛到片場，就聽到身后有禹榮的招呼追了上來。

    江虞立刻頭也不回，徑直走了。

    他最近脾氣相當暴躁，郁時青有理由懷疑是易感期變異的后遺癥。

    可就在這一停頓間，禹榮小跑過來。

    “前輩，我給你買了一杯果茶，還是溫的?！?/br>
    類似的小禮品幾乎每隔兩天都有，郁時青不想和他糾纏，抬手接過，笑道：“謝謝?！?/br>
    禹榮深吸一口氣：“前輩，今天我就能殺青了，很感謝你這段時間對我的照顧和幫助?！?/br>
    郁時青說：“不用客氣?！?/br>
    禹榮還想說點什么，身前傳來江虞的聲音。

    “郁時青，化妝要遲到了?！敝粡恼Z氣就能感受出他此刻的面無表情。

    禹榮：“……”

    他對江虞有陰影，只好戀戀不舍地說：“前輩待會兒見。”

    郁時青對他微一頷首，轉(zhuǎn)腳繼續(xù)往前。

    江虞單手插兜，背靠著道具墻，看著他迎面走來，掃過他手里的果茶，笑容古怪：“這么貼心，每天給你送喝的。”

    郁時青看他一眼，終于問：“你對禹榮有意見？”

    “怎么?！苯荽浇抢剑澳阈奶哿?？”

    郁時青說：“什么？”

    江虞說：“你每天和他形影不離，還管我對他有沒有意見？”

    郁時青還是沒領(lǐng)會他的深意，只道：“我和他走戲是拍攝需要?！?/br>
    “拍攝需要？”江虞半信半疑，“就這么簡單？”

    郁時青反問：“你覺得有多么復(fù)雜？”

    江虞又掃過他手里的果茶：“我看你每天和他聊得很投機，禮物也收得很順手。”

    郁時青說：“這就當是他的學(xué)費。”

    至于聊得很投機。

    講戲當然要多聊才能深入。

    這個話題從一開始就很詭異。

    江虞最近也好像很關(guān)注禹榮。

    郁時青想了想，轉(zhuǎn)眼看向江虞，直言問：“你喜歡禹榮？”

    江虞腳下一個踉蹌。

    還沒站穩(wěn)，他回頭看向郁時青：“你說什么鬼話！”

    排除這個選項，郁時青說：“隨便問問，別激動?！?/br>
    江虞：“……”

    他忍了忍，轉(zhuǎn)而問，“這么說，你幫禹榮，單純只是為了電影拍得更好？”

    郁時青說：“不然呢？”

    “哈?！苯萃順s的方向看了一眼，積郁的悶氣霎時消散一空，“看來有人要失望了。”

    郁時青沒聽清：“你說什么？”

    “沒什么?！苯莨创叫Φ溃拔覀冊撊セ瘖y了。”

    只是，兩人沒走幾步，就聽到一陣喧鬧由遠及近。

    是顏鴻運，身旁是一眾工作人員。

    大家都放下手里的活，簇擁著兩個人走進來。

    顏鴻運伸長脖子在片場里看了一圈，發(fā)現(xiàn)郁時青和江虞，他忙揮了揮手。

    他身后兩個人也順著他招手的方向轉(zhuǎn)過了身。

    看到來人，江虞笑意轉(zhuǎn)冷，不由看向郁時青。

    杜瀚這時已經(jīng)和《黎明》導(dǎo)演石志峰，跟著顏鴻運走到兩人近前。

    石志峰先笑道：“郁時青，江虞，沒想到吧，我們來探班來啦?！?/br>
    因為華澤的資金問題，《黎明》要延遲開機三個月，他也是閑極無聊，正好想到來看看。

    杜瀚也說：“時青。”

    但能笑著打出這聲招呼，就是他的極限了。

    昨天聽說石志峰要來末日劇組探班，是他主動提議也想過來看看。

    他原本抱著來看笑話的心態(tài)，可從走進片場開始，看到恢弘的搭景，全面的道具，精巧的細節(jié)，一路走來，他眼里看到的全是這部電影的制作精良，和他想象中的粗制濫造天差地別。

    怎么回事？難道公司陰差陽錯把一個好劇本送給了郁時青？

    所以在顏鴻運試探著問他，要不要客串一個和郁時青有對手戲的角色時，他一口答應(yīng)下來。

    時隔三年多，他拍的電影部部質(zhì)量高，是公認的演技派；

    相對的，當年被光環(huán)籠罩、把他比得一文不值的郁時青，已經(jīng)三年多沒有高質(zhì)量劇本磨煉。

    就算走狗屎運進了一個好劇組，又怎么樣？杜瀚想。

    他就要在這個劇組里，當著所有認識郁時青的人的面，就像當年郁時青把他踩在腳底一樣，今天，他也要狠狠把郁時青踩在腳底羞辱！

    顏鴻運萬萬沒想到他答應(yīng)的這么爽快，哈哈笑道：“時青，看來還是你這個老朋友的面子好使啊?！?/br>
    然后大手一揮，臨時搭建劇情需要的場景。

    正好昨天拍完一幕，本來也該換了，加上場景簡單，一兩個小時就完全足夠。

    這場戲是電影里計明死后，戰(zhàn)友的回憶，用于解開主角對計明的誤會。主角一直認為計明對家人冷血無情，連父親身死都不肯回家看一眼。因此主角團都不在。

    所以郁時青和杜瀚各自去化妝的時候，江虞反而難得有了空閑。

    兩小時后，禹榮從門外探頭進來，看到郁時青還在和江虞聊天，他溜進來。

    “聽說杜瀚為了醞釀情緒，跑到角落里坐了一個半小時，好專業(yè)。”他再看郁時青，“前輩，你不需要嗎？”

    郁時青說：“需要。”

    禹榮問：“那你怎么不去醞釀？”

    郁時青說：“我已經(jīng)醞釀完了。”

    禹榮：“……什么時候？”

    郁時青說：“你沒來的時候?！?/br>
    禹榮：“……”

    他想起剛才兩人聊天的內(nèi)容，總覺得郁時青在糊弄傻子。

    這時門外傳來了敲門聲。快開拍了。

    郁時青拿著劇本出門。

    他先和杜瀚對了兩遍臺詞，記住走位，場記適時上場打板。

    禹榮站在臺下。

    他還是覺得杜瀚看起來更專業(yè)，而且杜瀚實績很強，郁時青這種過氣演員沒法比。

    他佩服郁時青的演技，可誰又說不能一山更比一山高呢。

    但等到正式開拍，他意識到他又錯了。

    一上場，郁時青的氣質(zhì)立刻變化。

    禹榮見識過郁時青一秒入戲的本領(lǐng)，一開始沒覺得驚訝，隨后他就看出了不同。

    這一次，郁時青演的是剛剛開始執(zhí)行任務(wù)的青年時代。

    場記一打板，他長腿一邁，壓著杜瀚肩膀輕松躍起，大笑著奪回一個相框吊墜項鏈：“給我拿來！”

    杜瀚也笑著搗他胸口：“喂，什么東西這么寶貝，女朋友送的？”

    郁時青拿著吊墜在他眼前一晃，笑容得意：“我弟送我的護身符?！?/br>
    杜瀚無語：“呸，臭顯擺什么，你弟送的東西有什么可稀罕??！”

    郁時青神采飛揚：“你懂個屁！”

    禹榮看得目瞪口呆。

    這真的是郁時青？

    這和之前的鐵血軍官，簡直像是兩個人演的！

    在他懷疑人生間，鏡頭前兩人已經(jīng)演到了情緒爆發(fā)的時刻。

    正在執(zhí)行營救民眾任務(wù)的計明收到家書，他的父親因公殉職。

    聽到這個消息，郁時青臉上的笑容突然僵住，從懵愣到難以置信，再到悲慟的沉默——

    禹榮從監(jiān)視器里看到郁時青放大的臉，更真切地看到微表情，深深為郁時青的演技折服。

    情緒層層遞進，飽滿得連他都陷入進這段劇情，為計明揪心。

    看著看著，周圍忽然安靜得不像話。

    他轉(zhuǎn)臉一看，發(fā)現(xiàn)所有人都認真地看著兩人的表演，沒有一個例外。

    杜瀚說：“明哥，你冷靜一點，我們現(xiàn)在不能走?！?/br>
    郁時青沉默不語，悶著頭往門外走，橫沖直撞，帶著悲憤的野蠻。

    杜瀚拉了兩次都沒拉住，到了第三次——

    郁時青猛地揮開這只手。

    他驟然回過身，明朗青春的笑換成隱忍之后爆發(fā)的劇烈痛苦。

    他厲聲怒喊：“那是我爸！”

    這句話在耳邊炸響，驚得所有人微微一顫。

    禹榮屏住了呼吸。

    從監(jiān)視器里，他看到郁時青的右眼轉(zhuǎn)瞬滑下一滴淚水。

    時機恰到好處，在畫面里有強者落淚的美感，切實觸動著觀眾的心。

    對上這雙濕潤激紅的雙眼，杜瀚也愣了愣：“我知道……”

    郁時青一把抓住他的領(lǐng)口，咬緊牙關(guān)，可嘴唇還是顫抖。

    又一滴淚，從他眼底滑落。

    他的聲音漏出一絲哽咽，和脆弱：“揚子。”

    他抓著杜瀚領(lǐng)口的手也發(fā)著抖，他咬著牙，顫聲說，“那是我爸！”

    片場里靜寂無聲。

    他對情緒的把控這樣精細，爆發(fā)得完美無雙。

    杜瀚的眼眶也紅了：“我知道，明哥，可是這些民眾，他們更需要我們！”

    郁時青愣住了。

    他移開視線，一一掃過群眾演員惴惴不安的臉，漸漸的，他眼神里的痛苦變成更深層次的掙扎。

    良久，往后踉蹌一步，朝著家的方向跪倒在地，背影佝僂，雙肩顫抖，只有忍不住的短促鼻息泄露出年輕軍人極致的難過。

    郁時青的眼睛會說話。

    站在監(jiān)視器后，江虞放肆觀察著郁時青的臉。

    這些情緒，不需要臺詞解說，只靠眼神，郁時青都詮釋得一目了然。像是真實的。

    突然。

    他聽到一旁任柏輕輕嘆了口氣。

    與此同時，杜瀚說完了最后一句臺詞。

    鏡頭結(jié)束，場邊響起雷鳴般的掌聲，讓杜瀚陡然醒神。

    他這才后知后覺的意識到，剛才一整場戲，他都像個牽線木偶，隨意被郁時青的情緒帶著走。

    越是回想，他的臉色越是難看。

    這時顏鴻運并石志峰走了過來，掌聲還沒斷。

    剛才這段是一鏡到底。

    顏鴻運起身帶頭鼓的掌。

    “太精彩了?！鳖侙欉\感慨著說，“郁老師，果然不愧是你啊！”

    石志峰也說：“這是我挑不出一點毛病的一鏡到底，時青，下次檔期你可一定要記著我啊?！?/br>
    話落看到一旁的杜瀚，他夸，“小杜也很不錯，很穩(wěn)?！?/br>
    很穩(wěn)。

    杜瀚重重呼吸。

    每次都是這樣。

    他每次都是很穩(wěn)，郁時青每次都是無懈可擊。

    好像他的一切努力，只要有郁時青在，就全成了擺設(shè)！

    分明三年過去了，還是這樣！

    為什么？

    憑什么！

    緊接著，他又聽到工作人員的竊竊私語。

    “和郁老師對戲的是杜瀚嗎？奇怪，剛才根本沒注意到他演了什么啊?！?/br>
    “那就是杜瀚？什么嘛，還是咱們郁老師更牛，我都給看哭了！”

    “注意不到很正常，咱們郁老師可是五金影帝，杜瀚只是商業(yè)演員，郁老師那是得道高人哈哈哈……”

    杜瀚聽得一清二楚，氣得手腳發(fā)冷，甚至能聽到牙關(guān)打顫的聲音。

    禹榮這時走過來。

    杜瀚勉強笑了笑。

    他知道禹榮，青源目前力捧的流量小生，有交往的必要。

    禹榮說：“你剛才演得好棒。”

    杜瀚稍稍氣順，假意謙虛：“還是比不上時青?！?/br>
    “確實。不過是前輩太厲害，不是你不夠好?！庇順s笑著說，想到剛才，他補充一句，“你醞釀情緒的時候，前輩一直在聊天，結(jié)果一上場就氣場全開，特別讓人震撼！我們一起向他學(xué)習(xí)啦?！?/br>
    聽到這句話，杜瀚險些氣血倒涌。

    他再也聽不下去了，借口不舒服，就匆匆轉(zhuǎn)身離開。

    禹榮本來還想擴充一下人脈，見狀只好回到郁時青身旁。

    “前輩，你朋友好像身體不舒服?！?/br>
    郁時青往門口的方向看過一眼，就收回視線。

    禹榮提議：“要不要我們?nèi)タ赐幌?？?/br>
    江虞代郁時青回：“不去。”

    禹榮一愣。

    任柏正給郁時青遞水。

    剛才那一場戲，他看得過癮又解氣。

    杜瀚答應(yīng)客串的目的很明顯，現(xiàn)在自食惡果，只能狼狽逃走，任柏的心情更加舒暢，也代郁時青又回答一遍。

    “不用去?！?/br>
    任柏嘿嘿一笑，“他活該?！?/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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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加更，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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