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鴻干脆以不回答應(yīng)對。

    牛黃也耐心耗盡，初時腦袋被撞的生疼，剛才最想看的東西又死活看不到，他的耐心早就是半截芯的爆竹，一點就爆，當(dāng)下毫不客氣伸出手來，探上獨孤鴻頭頂，往下便是一按。

    “嗵！”一聲悶響，獨孤鴻頭頂飄出個個位數(shù)紅字。

    “你干什……”獨孤鴻憤然抬頭，話到嘴邊卻又散在風(fēng)里。

    這一瞬間，他看到了什么？晶瑩剔透的冰團正中，竟然有一個絕代佳人嫣然橫臥？！

    定睛再看，眼睛沒有騙他，佳人依舊，膚如皓雪，身形綽約，每一寸肌膚每一條曲線似乎都美到了極處，而其又恰是仰面向上，就尤其容易注意到，她的眉目如畫麗質(zhì)天成。

    絕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謝謝阿蕾提醒】；香霧云鬢濕，清輝玉臂寒……

    手若柔夷，膚如凝脂；凌波微步，羅襪生塵……

    纖腰之楚楚兮，回風(fēng)舞雪，珠翠之輝輝兮，滿額鵝黃……

    其素若何，春梅綻雪。其潔若何，秋菊被霜。其靜若何，松生空谷。其艷若何，霞映澄塘。其文若何，龍游曲沼。其神若何，月射寒江……

    美人似乎就有這樣不可思議的魔力，一瞬間，從古到今贊美佳人的句子，一起涌進(jìn)獨孤鴻腦海，即便如此，卻仍給他一種詩句難描其美萬一的缺憾感。

    連獨孤鴻都做如此反應(yīng)，可想而知這女子的美麗。

    一笑傾城，再笑傾國，所謂的紅顏禍水，大約就是這樣的了。

    甚至直到幾息之后，獨孤鴻的大腦才終于恢復(fù)正常。

    “連你也這樣，看來我果然還是正常的。”見獨孤鴻回復(fù)常態(tài)，牛黃安慰的拍了拍獨孤鴻肩膀，深深嘆息一聲。

    連你也會這樣，看來我果然還是正常的？這話粗聽起來只是句感慨，細(xì)細(xì)一品，卻讓獨孤鴻大腦有些轉(zhuǎn)筋，牛黃這句話到底什么意思？

    連你也會這樣，這句他能理解，因為自己現(xiàn)在是個攻嗎，被美人吸引的確可以算做不正常，可是那后面一句就值得商榷了，若是以牛黃的身份說出來，就沒必要加前面那句，若算他一時忘形，以自己猜測的那個身份說出來，就沒必要加上諸如“果然”“還”之類強調(diào)的語氣，以及最后那聲深深嘆息。

    難道，自己一直以來都猜錯了？獨孤鴻背上不由一陣惡寒。

    “嘿，想什么那？”牛黃當(dāng)然不知道自己隨口一句話讓獨孤鴻有了那么多聯(lián)想，見對方出神的盯著自己，還以為他忽然想通什么，漫不經(jīng)心拍拍冰面，“這個就是水漣漪吧？難怪會有那種狗血情節(jié)。嘖嘖，就這么死了，還真是紅顏薄命?。　?/br>
    這答案并不難猜，冰封的女子白衣勝雪，一身苗家服飾，又有這樣的容貌，除了水漣漪不可能是別人。

    也只有這樣的水漣漪，這樣傾國傾城的魅力，黑白苗數(shù)十年的爭斗，不知多少族民的枉死，才能夠解釋的通。

    “她不是幾十年前就死了嗎？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這問題倒是牛黃給出了答案：“我聽說過，這兩個村子的人習(xí)慣水葬。說不定，根本就是那兩個人……”牛黃看了眼激斗正酣的老頭。

    “不可能，若是他們做的，至少會有所表示，更不可能把咱倆垃圾一樣扔來這上面。”

    “倒也是?！豹毠馒櫟睦碛蔁o可辯駁。

    可是，除了這兩人，更加不可能是別人，他們可是這一畝三分地的主管。

    而且，當(dāng)年的事很明顯是……獨孤鴻腦里更亂了，水漣漪尸體出現(xiàn)的這么詭異，不可能是無緣無故，總應(yīng)該有些原因的，究竟有什么自己沒想到的呢？隱隱約約，獨孤鴻覺得當(dāng)中有個訣竅沒有想通。

    這時候，兩個老頭的戰(zhàn)斗顯得緩和起來，舉手投足，比剛才不知慢了多少倍，只有通過偶然失手的刀掌余勁，在江面上造成了多大的波瀾，才能判斷出來，兩個人間的戰(zhàn)爭非但沒有緩和，反而益發(fā)激烈起來。

    表面平靜，暗流洶涌，這樣下去，若始終維持平局倒也罷了，若分出高下，定然是一方不免的情形。

    而且，局面似乎越來越偏向水柏耶了，這種層面的戰(zhàn)斗，九轉(zhuǎn)蠱完全插不上手，數(shù)量的多少已沒有意義。

    白苗老頭就在那得意大叫：“金荻橋，你果然是老糊涂了，本命蠱需以精血飼養(yǎng)，你都多大歲數(shù)了？養(yǎng)一只不算，竟然養(yǎng)了三只，你有那么多血可以喂么？難怪這么快就不行了?！?/br>
    “放屁！好，既然你想死，就讓你見識見識我的成果?！苯疠稑蚰樇t頸粗，絲毫不落下風(fēng)，就見他將牙一咬，一口血噴將出來，射中了正追逐戲耍的三只毒蠱。

    一瞬間，三只古里古怪的玩意體型增大了一倍，黑色的身體表面似乎有血霧翻涌，三只蟲仰頭一聲凄厲長嘶，迅捷無比的撲向水柏耶，速度比之方才不可同日而語。

    這口血一噴，金荻橋臉色頃刻蒼白如紙，他卻不以為意，將身一縱，就凝聚全身之力撲向?qū)κ帧?/br>
    “這就是你壓箱底的本領(lǐng)了？”水柏耶話雖輕描淡寫，全身已在繃緊，顯然只是嘴硬。

    然而，不等這石破天驚的一擊分出結(jié)果，一道淡淡白影從兩人間隙一掠而過……

    冰雪金斑喙鳳蝶，竟然就挑這個緊要關(guān)頭，沖破了兩人封鎖。

    “回來！”兩個人大驚失色，也顧不得生死相搏了，保護強行帶來的玩家不被冰蝶傷害，這是程序設(shè)定，是比殺死冰蝶和老對手優(yōu)先級更高的任務(wù)。

    可是，一切已經(jīng)晚了，他們畢竟只是普通npc，是生存在規(guī)則之下的程序，無法作出超出規(guī)則的事，等收回氣勁準(zhǔn)備攔截，冰蝶已經(jīng)去的太遠(yuǎn)了。

    原本不會出這種事的，憑兩個人的實力，任何一個都不會有問題，怪只怪，兩人同時來到了這里……

    興沖沖飛著，冰蝶的身體在半空劃出一道瑩亮的軌跡，冰球上兩人甚至能讀出冰蝶眼里的快意和仇恨。

    被冰蝶殺死好呢？還是投湖淹死好呢？眼見大禍臨頭，兩人開始猶豫。

    正當(dāng)兩人左右為難、兩個老頭肝膽俱裂之際，冰蝶輕盈的身體卻驟然一個急停，讓人驚疑不定的懸住了，冰蝶的目光，就疑惑的盯上了獨孤鴻，還有他手里的筆記……

    原來是這樣！一瞬間，獨孤鴻腦里疑惑豁然貫通。

    第六十五章 真相就是……

    冰蝶的目光由疑惑而恍然，但下一刻，它不懷好意的視線就凝聚到牛黃身上。

    “握著?！豹毠馒欄s忙把手記遞給牛黃一半，既然知曉了來龍去脈，這點小事已經(jīng)不成問題。

    果然，冰蝶立刻釋去敵意，震翅翩翩繞兩人盤旋幾圈，竟飄然落上書頁。

    “真的好漂亮！”乍見此景，牛黃也顧不得這有多么古怪，忍不住就伸手摸去。

    獨孤鴻要阻止已是晚了，不過，卻沒像想象中那樣，原本觸之冰封的鳳蝶身體，牛黃摸著竟然安然無恙，也許就是進(jìn)入任務(wù)模式后的特權(quán)吧。

    任務(wù)者逃過性命之憂，系統(tǒng)也不會把自己貶落級，轉(zhuǎn)眼間，由岌岌可危而安之若素，這人生的大起大落，卻未讓兩個ai有所動容。

    兩人只是對視一眼，便似心有靈犀一般，同時推出一掌，一震俱退后，又立刻猱身而上，乒乒乓乓打?qū)⑵饋怼?/br>
    “兩位前輩，停手罷！”獨孤鴻出聲勸阻。

    “為什么？！今天不把他打的滿臉桃花開，我就不姓金?！?/br>
    “憑什么？！今天不讓他滿地找牙，我就不姓水?！?/br>
    兩個老家伙的回答也似商量好的，只停了一瞬，立刻又打在一處。

    “唉！打罷，打罷！都打死了才好。只可惜，水漣漪前輩一番苦心，就被你們兩個冥頑不靈的家伙付諸東流了，真是天妒紅顏??！”一聲嘆息，催人淚下，獨孤鴻的演技可不是蓋的。

    “啥？”聽了這話，哪還由得兩個老頭不動容，對視一眼，同時停了手，“小伙子，你什么意思？把話說明白?！?/br>
    “說明白？那話可就長了，要從哪里說起呢？”獨孤鴻煞有介事皺著眉，“咳，就從水漣漪前輩迫不得已讓十轉(zhuǎn)蠱咬了自己開始罷！”

    “你說什嗎？”這輕描淡寫一句話，聽在兩個老頭耳中，不啻霹靂驚雷，便連牛黃也變了顏色，“你這是從何說起？”

    其實在獨孤鴻眼里，這是順理成章的推論，手記還沒被浸濕之前，他就有了模模糊糊的念頭。

    一個妙齡少女，生她養(yǎng)她的地方，因為自己刀兵四起，殺伐不斷，只要這女孩是純真善良有感情的，恐怕都會把過錯攬到自己身上，那么自殺以解紛爭，簡直是呼之欲出的答案。

    浸濕的書頁只是給獨孤鴻提供了鐵證——十轉(zhuǎn)蠱養(yǎng)成之法，是女孩自行參悟的，全天下只有她一個人會。

    所以說，女孩同時是個天縱奇材，一個奇材，用的自然也就不是那種普通女孩都能想到的簡單手段，只是可惜，原本用心良苦的策劃，遇到這兩個牛嚼牡丹的蠢物，一絲一毫都沒發(fā)生作用，在獨孤鴻看來，天妒紅顏未必，天妒英才卻是真的。

    “漣漪，你為什么……為什么要那樣做？為什么……沒人會怪你的……”聽完獨孤鴻聲情并茂的演說，兩個老頭鼻翼煽動，老淚橫流，淚花就順著臉上縱橫交錯的褶子彎彎曲曲流下來，兩張老臉，頃刻間鼻涕眼淚一大片。

    然而，感人肺腑場面只是幾息，當(dāng)異口同聲嗚咽一句“如果你早點嫁給我，不就沒事了嗎”，兩個老頭立刻把眼淚一擦，怒視對方又一句“憑什么（x2）”，轉(zhuǎn)瞬間，就又打在一處。

    “水漣漪前輩的決定果然是對的，看看你們，是副什么樣子，就算她嫁給你們其中一個，另一個就會甘心么？”

    “我們的事，什么時候輪到你個小輩指手畫腳了？”獨孤鴻這句卻是犯了眾怒，兩個老頭一起扭過頭，眼里兇光四射。

    “好，好，我不指手畫腳。你們兩個殺人兇手盡管打去，打死了，正好以慰水漣漪前輩在天之靈?！?/br>
    “殺人兇手？你什么意思？”看著淡定的獨孤鴻，已經(jīng)明晰一切的神情，兩個老頭不得不再次停手。

    “你可別亂來，咱們的任務(wù)獎勵還得他們決定呢。”牛黃扯了扯獨孤鴻。

    “放心，看戲就好了。”獨孤鴻低語一句，提高了聲音，“兩位前輩，難道從來沒有聽水漣漪前輩說過，萬物負(fù)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從來沒有聽說過，谷神不死是為玄牝，玄牝之門是謂天地根，綿綿若存，用之不勤？”

    “這些古怪句子好像什么時候聽過？”

    “是啊……”

    “什么時候呢？”

    “哦，哦，對了，當(dāng)年那個書生。自他來過以后，漣漪嘴里就總念叨這些?！?/br>
    “嗯，沒錯?？蛇@些話是什么意思？”

    “不曉得……嘿，小伙子，你能不能把話說明白些，這些曲里拐彎的東西咱們不懂。”

    “…………”

    “好吧，我就簡單些說。水漣漪前輩難道沒跟你們提起過，一只高階蠱的毒，可以用同屬性的兩只低階蠱，一只毒蠱吸取，一只藥蠱化解的辦法解掉？”

    “沒有?！眱蓚€老頭斬釘截鐵，獨孤鴻吃了一驚，難道猜測有誤？下一刻，他的心才放回肚子里，“也不必說，這是黑白苗村人人都知道的事?！?/br>
    敢大喘氣嚇唬我？一瞬間，獨孤鴻也不再對接下來的臺詞有所歉疚：“那么，兩位前輩，當(dāng)年水漣漪前輩中蠱之后，你們?yōu)槭裁床挥眠@個辦法去救她？”

    窒息！

    可怕的窒息！

    一瞬間，月亮湖水面都停止了翻騰，天地間一片寂然，莫名其妙的重壓讓所有人無法出聲，只余兩個老頭喃喃自語在那里回蕩：“對啊，就算十轉(zhuǎn)蠱，也有辦法可解的，兩只九轉(zhuǎn)就行了。哈哈，是我們害死了漣漪？我們才是殺她的兇手？嗚嗚，是我們？我們才是……”

    兩個老頭如癲似狂，在水里載浮載沉著，一會哭一會笑，顛來倒去只是那么幾句，已經(jīng)近乎魔障。

    也難怪，一腔熱血，數(shù)十年苦戀，數(shù)十年爭斗，一朝醒來，卻募然發(fā)現(xiàn)，害死夢里情人的罪魁禍?zhǔn)?，正是自己，?shù)十年的怨懟仇恨，都錯了對象，沒有任何意義，這樣的打擊，恐怕誰也經(jīng)受不住。

    水里撲騰著，兩個老頭原本烏黑的頭發(fā)，竟然以rou眼可見的速度蒼白起來。

    “水漣漪前輩當(dāng)然不會蠢到去自殺，她只是想讓你們明白，黑白苗村自古同氣連枝，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就連救人，也得攜手并肩，看看你們，看看你們這些年，都干了什么？你們不僅害死了她，還害得她死都不能瞑目，你們有臉……”面對兩個老頭悲恫，獨孤鴻似乎無動于衷，繼續(xù)落井下石痛打落水狗。

    “夠了，夠了，別說了！”連牛黃都開始于心不忍，連連拉扯他。

    “放心，我有數(shù)。這只是給兩苗村這么多年來，因為他們兩個一己私欲，被無辜連累而死的人討討舊賬罷了，以后未必就有機會了。”這是典型的獨孤鴻的方式，有仇報仇，有怨報怨，就游走在正義與邪惡間那條自認(rèn)的平衡線上。

    “什么意思？”牛黃本來覺得事情已經(jīng)完結(jié)，聽他這樣一說，卻又覺得另有內(nèi)情。

    “看戲就是了?！豹毠馒櫛芏淮?。

    第六十六章 九轉(zhuǎn)雙真解女尸

    湖中老頭停止了哭笑，靜靜浮在水上，一聲不吭，所謂哀莫大于心死，大約就是眼下情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