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jié)
沈軍明又嘗試了一下手里握住的匕首,覺得大小適宜,正好能握在手里,非常適合近身搏斗。匕首異常鋒利,他見過無數(shù)的匕首,卻沒見過這么適合自己的匕首。沈軍明隨手揮了兩下,別在腰間,想,天戰(zhàn)這回可是下了血本了。 就在沈軍明準備的時候,有人走過來,對他說‘雞蛋準備好了?!?/br> 沈軍明嗯了一聲,摸了摸雪狼的頭頂,道:“我真害怕你缺鈣……你懂什么叫缺鈣嗎?你很高大,嗯,所以你的骨頭也是,我怕你——” 雪狼吼了一聲,喉嚨里發(fā)出模糊的聲音,將臉靠在沈軍明的臉上,來回來去的磨蹭。 沈軍明感受著雪狼的溫存,心里軟的什么似的,伸手將士兵手里的雞蛋接過來,對雪狼說:“張嘴?!?/br> 雪狼乖乖的仰頭張嘴,鼻翼隨著呼吸一動一動的,沈軍明將蛋殼磕碎了,順著雪狼的嘴倒了進去。雪狼的舌頭吧唧著舔,伸出來舔雞蛋流出來的液體,吃完了之后就順勢舔著沈軍明的手指頭,一下一下的鍥而不舍往嘴里吞,像是要從手把沈軍明整個人咽下去一樣。 沈軍明任由雪狼玩他的手指,正要再敲個雞蛋,就聽旁邊的士兵道:“大人,將軍說車馬已經(jīng)準備好了,讓您過去呢?!?/br> 沈軍明看雪狼也不是想正心吃飯,也就不強迫他,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道:“我們走。” 站起來的一瞬間,沈軍明突然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像是他前世接受了暗殺的任務之后,起身行動,本應該殺意頓起,卻硬生生的隱藏下去一樣。 他從骨子里,就不是一個安逸于世的人。 雪狼感受到了他的興奮,眼神似乎有些無奈,悄悄地低下頭,滾動著喉嚨,將那蛋液悄悄吐出來,悄無聲息。 沈軍明看到天戰(zhàn)站立不穩(wěn)的站在馬車旁邊,咳嗽聲壓抑的很低,似乎一咳嗽就能扯到傷口,臉上的表情顯然不是舒服的。天戰(zhàn)一看沈軍明走過來,就恭敬的彎腰作揖,道:“愿君平安?!彼麚Q了一件純白的衣襟,左胸口衣襟被鮮血染紅了。 沈軍明看著那血覺得很煩,想了想,將口袋里的琨拿出來,說:“還是先給你吧,我怕你撐不下去三天?!?/br> 天戰(zhàn)反手讓沈軍明收下來,掩著嘴角咳嗽,斷斷續(xù)續(xù)的說:“這是七殺送給你的,我沒有資格收下來?!?/br> 沈軍明道:“我的就是他的,我說送就是他說送。” 天戰(zhàn)笑了笑,說:“你還是收著吧——”天戰(zhàn)轉過頭,看了眼雪狼,突然壓低聲音道:“也許,會給你帶來什么好事……” “你說什么?”天戰(zhàn)最后幾個字說的聲音太低,沈軍明沒聽見。 “沒什么。”天戰(zhàn)苦笑,“三天已經(jīng)是我的極限,如果足下再拖延,我怕是沒有活的可能了?!?/br> ☆、幻化成人。 第二十章 沈軍明嗯了一聲,把雪狼叫到了馬車里,說:“那我走了?!?/br> “一路小心。”天戰(zhàn)咽下一口血沫,看著沈軍明的馬車走遠,才讓侍衛(wèi)將自己扶進軍營,喃喃道:“——大琨會記住你。” 沈軍明看雪狼一上車就臥在座位上閉著眼睛,顯得非常安靜,他覺得這不符合雪狼的特性,有些奇怪,怕雪狼生病了,就摸了摸他的額頭。雪狼睜開眼睛看了看他,倒是顯得很有精神。沈軍明這才放下心來,但是不知道為什么,他心底從放心轉換成了一種別的情感,甚至可以說是一種強烈的不舒服的感覺,他想,如果能和雪狼溝通就好了——如果,如果他能變成人形。悍狼不是能變成人形嗎?為什么雪狼……如果他能變成人…… 沈軍明復雜的想了想,嘆了口氣,見雪狼再次閉上眼睛,自己也躺了下來,為接下來的行動養(yǎng)精蓄銳。馬車顛簸了四五個小時才終于停下來。馬夫將他叫醒,道:“大人,再往前我就不能送您了,您自己一直向東走,穿過森林就能看到王宮,小心一些?!?/br> “嗯?!鄙蜍娒鼽c點頭,習慣性的將匕首收到手里,下了馬車,頭也不回的向森林里跑去。他從軍那么多年,越過叢林的經(jīng)驗不少,向東跑得飛快,雪狼一步不落的跟在他身后。 他當然不打算這樣貿(mào)貿(mào)然的沖上去,這次的行動需要長遠的準備。古代信息比起現(xiàn)代,匱乏了不止是一星半點,而天戰(zhàn)又等不得,沈軍明只能用最短的時間獲得最多的信息,保證自己暗殺成功。 這樣跑了二十分鐘,沈軍明就聽到了前方窸窸窣窣的火把的聲音,放慢了腳步,盡量將呼吸壓低,蹲下.身,用手臂護住了雪狼,比劃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雪狼閉上嘴,顯得非常安靜。 沈軍明匍匐著向前爬,悄悄扒開草叢,就看到十多個穿著甲胄的人拿著火把在宮殿側門把守。沈軍明仔細的觀察了一下旁邊的地形。守衛(wèi)守著一個朱紅色的大門,旁邊沒有別的地方可以進去,城墻很高,他翻不上去。想了想,沈軍明無聲的從旁邊拿起一把石子,摸出牛皮筋,用著巧勁兒,將那石子彈出在十米以外的地方,就聽到一陣清脆的聲音,像是有誰在走動。 “誰在那里?”守衛(wèi)中有人問,不放心的四處看了看,果真向著那個方向走進去。 十幾個守衛(wèi)只有一個人準備走過去。沈軍明嘆了口氣,也不打算悄無聲息的進去了,在那個守衛(wèi)動腳的一瞬間,cao起匕首,猛的沖上前去。 很長一段時間,沈軍明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就像是前世有人描述吸.毒之后的感覺一樣,身體完全不受自己控制,大腦興奮到充血,做的全都是日后回想會后悔的事情。 那時候的沈軍明,就做了一件自己非常后悔的事情。 他竟然一個人沖了出去,當然,對著十幾個人沈軍明也許有勝算,但是再來援兵的話,沈軍明再能打,也不可能贏。 沈軍明沖出去的一瞬間,覺得大腦一片空白,一剎那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等到反應過來,他的腿已經(jīng)開始奔跑,整個人血液沸騰。 這絕不是因為他渴望戰(zhàn)爭。 沈軍明驚愕的想要止步,但是太晚了,已經(jīng)有人開始注意到了沈軍明,準備轉過頭。 沈軍明眼神暗了暗。他的格斗技巧就是‘快’,既然要被發(fā)現(xiàn)了,再猶豫也不會有什么躲藏的機會,還不如先發(fā)制人,說不定還有一點勝算。 剛才,那十幾個守衛(wèi)的注意力全部被那幾顆石子吸引了,聽到這邊有聲音一下子沒反應過來,愣了一下,就是這一秒鐘讓沈軍明搶了先機,沈軍明干凈利落的沖到最前面的一個人面前,用匕首的手把部位狠狠地敲了一下他的上唇。 這一下肯定不能要了他的命,沈軍明不想殺人,只是想讓他吃點苦頭,敲那人的上唇能讓他涌出大量的眼淚,五分鐘內(nèi)沒辦法睜開眼睛。 那人慘叫一聲,伸出刀隨意揮舞,沈軍明一下子躲開了,那人不小心還傷到了他的同伴。 十幾個守衛(wèi)一下子沖了過來,隨后就是猛烈的敲鑼聲,有人拿著砍刀跑了過來,沈軍明接下一刀,他的刀太短,適合近距離攻擊,但是防御功能極差,弄得他虎口生疼。沈軍明臂力比起三十歲的時候差的太多,這一下子竟然就要被人逼到角落里。沈軍明心道不好,俯身驟然彎下腰,伸腳猛的踹了那人。 這一腳看起來并沒有什么效果,但是那人卻被沈軍明踢得跪在地上。沈軍明順著他的肌理攻擊,沒什么損傷,但是能讓人疼的站不起來。沈軍明低聲說了句‘對不住’,抄起到又返回他的戰(zhàn)場。 前世的沈軍明喜歡用過肩摔,由于到了這世臂力不足,也就只能和張小合過肩摔玩玩罷了?,F(xiàn)在用這種格斗技巧反而對沈軍明不利。沈軍明緊鎖眉頭,口中叼著刀柄,伸手拽著一個士兵,同時下盤使勁,將他絆倒在地,趁勢用膝蓋狠狠頂住士兵的胸膛,完成一個反鎖動作。 沈軍明喘了口氣,他的體力到了這世下降了不少,已經(jīng)不能和人拼體力了,而且還要防止援兵出現(xiàn),只能加快動作,就看他動作干凈利落,只攻擊致命的地方,不一會兒就沒有什么人敢上去和沈軍明較量了。 沈軍明看了看他們,抽出刀就要順著門縫開門,轉頭聽到有人已經(jīng)反應過來,怒吼著要和沈軍明決一死戰(zhàn)。 沈軍明的眼神一冷,突然猶豫了一下,吼:“七殺,你快走!” 他不想讓七殺看到他殺人的模樣,如果可以的話,他希望雪狼的記憶里,沈軍明是一個能寵著它、溫柔的人,而不是伸手斬人頭、渾身染血的魔鬼。 雪狼在不遠處垂著狼尾靜靜地看著他,看到沈軍明沖他吼,微微歪了歪腦袋,似乎不能理解沈軍明的意思。 沈軍明勉強從胸口抽出一把刀,斬倒了面前的人,重復:“走!” 后圍的守衛(wèi)見到沈軍明如此剽悍,已經(jīng)開始退卻了,一聽沈軍明焦急的讓那狼走,心下一狠,想‘怎么也不能強不過一個畜生吧?’,隨即,那守衛(wèi)拿著刀,轉移了方向,竟然是向七殺跑了過去。 沈軍明心猛地一沉。 他明白雪狼強大、兇狠,不可能被這種人傷到。但是沈軍明就是覺得心慌,看到有人想接近雪狼,想要傷害他。 沈軍明就想殺人。 沈軍明眼睛都紅了,喊了一聲,硬生生的接了那人一刀,被震得虎口發(fā)麻,用了狠力氣頂開,腳尖點地,猛的將身轉開,就要往雪狼這邊跑。 剛才敵人的刀不小心碰到了沈軍明的肩膀,應該是刮破了血管,順著袖口嘀嗒著血。雪狼看到沈軍明的血,皺起了鼻子,露出了攻擊的表情,渾身的毛都豎了起來,口中發(fā)出警惕的聲音。 有一個守衛(wèi)馬上就要湊近雪狼了,援兵聽到了敲鑼的聲音也開始向這里靠近,一瞬間,火把發(fā)出的‘噼噼啪啪’的聲音、還有人的吶喊交錯起來,場面一片混亂。 沈軍明心急的看著那人就要沖雪狼動手,又想到雪狼不能傷害人類,隨即用力揚手,將手里的刀扔了過去,想把那守衛(wèi)手中的刀撞下去。誰想沈軍明太緊張了,手劇烈的顫抖,準頭有些偏差,竟然貼著敵人的肩膀,輕巧的滑了過去,那人竟毫發(fā)無傷。 沈軍明氣的幾乎吐血,低吼一聲,眼睛只顧看著雪狼。 日后沈軍明回想這段情景,還是覺得奇怪??粗├堑哪且谎?,他陷入了今天第二次大腦空白,身體完全不能控制,耳邊嗡嗡作響,心跳聲大得驚人。 他只能記住當時焦急的心情,那種焦急,是一種不想讓任何人傷害雪狼,甚至不想讓他們碰雪狼的焦急。 沈軍明耳畔一片清明,突然什么都聽不見。 下一秒,沈軍明覺得后背一熱,然后就是巨大的疼痛,像是一張密密的網(wǎng),從脊背蔓延到全身,連呼吸都有些困難。 沈軍明感覺有冰冷的東西刺進了他的身體,血液瞬間就流了出來。 沈軍明頭腦暈眩的摸了摸,就感覺自己的右腰被人用刀砍傷了,流了不少血。這種出血量,估計是碰到腎臟了。 沈軍明想的第一個問題是:古代能不能治好這樣的傷?第二個問題是:我真的會死嗎? 會不會像是前世一樣,再重生一次?沈軍明喉嚨里模糊的發(fā)出‘不’的聲音。他很害怕,如果他再重生一次,可能不會再遇到雪狼。 那還不如死了算了。 奇怪的是,刺傷他的人,身上帶著一種讓他覺得又陌生、又熟悉的味道。 冷冽的泉水。 沈軍明想到的就是這個形容詞。 沈軍明腰間的琨沾到了他的血,很快就開始緩緩地發(fā)光,那光非常的微弱,泛著淡淡的紅色,里面流動的白色的像是霧一樣的氣體慢慢流動,而且越來越快。 沈軍明看著雪狼冷靜的站在他面前,竟然沒有絲毫為之所動的表情。 沈軍明后背的汗毛豎起,失血過多,覺得很冷,小腿不知被誰踹了一腳,加上腿腳發(fā)軟,竟然跌倒在地上。 沈軍明疼的出了很多汗。這種傷放到前世可能還有救。但是放到了古代,你才知道人類究竟有多么弱小。 他嘴里不停的呢喃:“七殺。”但是聲音小若蚊蚋,誰都聽不清楚。 朦朧間沈軍明聽到有一個既陌生又熟悉的男聲,仿佛在他耳邊輕輕的說。 ——你想要什么? 沈軍明以為自己出現(xiàn)了幻覺,頭腦發(fā)暈,渾身冰涼的想要昏睡過去,誰知額頭突然一涼,像是被什么冰冷的東西摸到了,他的神智又開始清明,那男音鍥而不舍的在他耳邊重復。 ——告訴我,你想要什么? 沈軍明的后背極痛,現(xiàn)在就算是一個三歲小孩都能把他殺了,但是旁邊的守衛(wèi)卻不知道為什么沒有再沖上前來。沈軍明額頭的汗水流到了眼睛里,根本睜不開眼睛。 沈軍明想,我想要什么?對啊,我到底想要什么? 耳邊越來越安靜,他覺得自己就好像是回到了一片寂靜的湖水里,周圍那么安靜,沒有什么嘈雜的聲音,粘膩的血液就像是水草,緊緊地貼在他的身上。 沈軍明咽下一口血沫子,聲音哽咽,勉強說出來。 “我想要的是,”沈軍明口中一片血腥,“——如果還有下輩子,我能再次復活,我希望能永遠和七殺在一起?!?/br> 沈軍明不知道為什么自己最后說出來的是這樣的話。但是他知道,在他心中,雪狼是他最重要的東西,比他前世生死依靠的戰(zhàn)友還要重要。 他是真的想和雪狼一直在一起。 冷清的男聲沉默了很久。久到沈軍明能夠勉強睜開眼睛看面前的事的時候,他發(fā)現(xiàn)自己被安放在了一個陌生的空間里,周圍是透明的屏障,里面霧氣纏繞,宛若仙境。 站在遠處的,是一個身材頎長,眼神冷清的男子。他身著潔白的鶴氅,脊背挺得很直,側臉俊美的宛如鬼斧神工雕刻過一般,袖口寬大的直抵地面,霧氣繚繞之間,仿若仙人。 青年淡淡的張口。 一瞬間,沈軍明聽不到任何的聲音。良久,那聲音緩緩地飄到他的耳邊。 ——我成全你。 那人這樣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