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jié)
看樣子弱水真是有備而來,玉露丸對于寧春剛才服下的迷藥的效果微乎甚微。 若惜再也顧不了什么了,他們真的沒有時間再耗在這里。她扶著寧春,縱身跳下了馬車,根本就不理會寧春。 只要能將他平安帶回木屋,那么所有的一切都還是有解決辦法的;如果寧春真的回了靈鷲宮,依他那單薄的身子,估計真的會熬不下去。 若惜攙著寧春,不斷地往前走。寧春即使并不強壯,但是過百斤的重量全部壓在了若惜身上,還是讓她感到吃力。即使是這樣,她一秒鐘也不敢放松警惕,邁著沉重的雙腿,不斷地向前。 不知道走了多長時間,若惜感覺肩上的寧春越來越重。她定睛一看,發(fā)現(xiàn)寧春不知道在什么時候已經(jīng)昏迷了過去,嘴唇已經(jīng)呈現(xiàn)出紫灰色了,眼睛也已經(jīng)浮腫了。 難道……難道他中了七心散。 若惜看著眼前的寧春,心中有種不祥的預感。她不敢相信,弱水居然有這么大的膽子,敢喂七心散給寧春吃??墒牵瑢幋旱囊磺邪Y狀都明明白白的告訴了若惜,他確是中了七心散的毒。 好一個弱水,好一個一箭雙雕。若惜咬著牙,心中頓時就明白了一切,難怪弱水肯如此輕易地就離開了木屋;難改她能如此輕易地迷暈了弱水;難怪剛才寧春想要說些什么……一切,在此時都有了答案。 如此狠毒的弱水,既殺了寧春,報了當初在客棧所受的羞辱之仇,又可以將寧次之死完完全全的推脫道若惜身上,真可謂高明。即使是向?qū)m主匯報之時,說一句為防止寧春逃跑,遂喂下七心散以防萬一,這樣宮主是什么都不會說。 若惜呆呆的跪在了寧春的身邊,眼淚在不知不覺中一滴滴的流了下來,滴在了寧春漸漸變紫的臉上。即使是手中有解藥又能怎樣了?七心散是靈鷲宮的鎮(zhèn)宮毒藥,那樣的厲害。 七心散,顧名思義,就是要有及細膩的心思才能制成,即使是所用草藥相同,但是每一次的配置都不盡相同,稍一出錯,便會即刻斃命。 過了片刻,若惜才募然想起,也許還有救,她的手上還有玉露丸,即使不能救命,也能延緩毒性的發(fā)作。 昔日,若惜將玉露丸視若珍寶,不到萬不得已,不肯輕易使用一顆。此時的她卻將玉露丸整瓶都倒了出來,全部都塞進了寧春的嘴里,一邊塞,還一邊帶著哭腔聲說:“你吃下去啊,快點吃下去啊!” 喂下去了一把,卻溢出來了一大半。此時若惜顧不上什么了,不住地撿起落在地下的朱紅色小丸,再次塞進了他的嘴中。就這樣,若惜就這樣不住地往寧春的嘴里塞著玉露丸,直至所有的丸子都進了他的嘴里。 這時候,若惜才攙起寧春,艱難的向前行走著。 踉踉蹌蹌,不斷地跌倒在地,若惜又強撐著爬了起來……這樣的情景不住地發(fā)生了多少次,若惜的腿上已經(jīng)全是傷口,即使是穿著厚厚的棉衣,血跡卻已經(jīng)染紅了她那白色的披風。 “咳咳咳……”身邊的寧春募然發(fā)出了劇烈的咳嗽聲。 若惜回頭,只見寧春臉色發(fā)青,卻依舊強撐著笑臉,吃力的說道:“你……你快走……不要管我?!?/br> 此時的若惜已經(jīng)筋疲力盡了,她皺著眉頭,沖著寧春堅定地搖了搖頭。 “不要再掙扎了……你一個人走!”或許是玉露丸真的起了藥效,寧春已經(jīng)能斷斷續(xù)續(xù)的說出完整的一句話來。 但是,若惜不知道的是,這句話寧春是用盡了全力。他已經(jīng)知道是將死之命,遂不想再拖累若惜了。 若惜像是沒有聽見他的話一樣,只是微微一愣,便繼續(xù)快步向前走去。不能放下他,決不能!強勁有力的聲音不斷地蕩漾在若惜的心中。 她知道,如果此時反放下寧春,不僅蕭子延會怪罪自己,就連她,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的。直到此時,她才知道原來在這個世界上,除了她一樣蕭子延的愛情,還有另一種東西能讓人不離不棄,那就是友情。 第八十一章 寧春之死 天已經(jīng)微微亮了。 剛?cè)攵?,風還不是那樣的寒冷,只是風力很大。路旁的大樹被風刮得左搖右擺,不發(fā)出嗚嗚地呼聲,崎嶇的小道上塵土飛揚,灑落在地上的枯葉,被風卷上了天,在昏暗的天空中高高的飛舞著。 “咳咳……”寧春發(fā)出了劇烈的咳嗽,隨即從嘴里咳出一團已經(jīng)是黑紫色的鮮血了。 若惜頓時就愣住了,她知道,寧春已經(jīng)堅持不了多長時間了。 “放下我,你走?!本褪沁@樣簡簡單單的幾個字,寧春就好像耗費了全身的力氣,話還未說完,就劇烈地喘息起來。 在這一刻,他感覺有種凌冽的寒氣侵入體內(nèi),五臟六腑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樣了。 “不?!比粝о咧鴾I,淡淡道,語氣之中堅決而篤定,在風中漸漸淡去。她的聲音,不帶一絲情感,因為她不敢,她害怕自己再多說一個字,眼淚就會如同洪水一樣,決堤而出。 或許是剛才的那句話耗費了寧春太多的精力,他終于忍不住了,紫紅色的鮮血不斷地用了出來。這些血水,延綿不絕,涔涔的流了下來。 若惜見狀,急忙輕撫著他的背,希望這樣能讓他的呼吸順暢一些。 “我……已經(jīng)是將死之人了……你快……走。”寧春的手按著胸口,露出極其痛苦的神色。七心散的毒性一旦發(fā)作,常人難以忍受。 若惜的淚水緩緩流下,攙扶著寧春,嘴里喃喃的說道:“不,你不要死。” “走……要不就來不及了……”他的嘴一張一合,微微地發(fā)出了細小的聲音。 “你不會死的,不會死的?!比粝Р桓蚁嘈叛矍暗氖聦?,像是在極力辯解著什么。頓時,她好像意識到了什么,頓時驚呼道:“對了,弱水哪里一定有解藥,我現(xiàn)在就去找她?!?/br> 已經(jīng)顧不上什么,若惜站起來,轉(zhuǎn)身就走。 但是,不過是剛剛邁出了幾步,就聽見身后重物倒地的聲音。若惜倏地回頭,只見寧春已經(jīng)倒在了地下,手上還握著一個瓶子,里面朱紅色的液體不斷向外滲著。 他……為了打消若惜就他的念頭,居然服毒自盡了。 若惜悲戚朝著天空大叫一聲:“不!” 不遠處的山谷頓時就傳來了陣陣回音,連續(xù)不斷,像是一首哀涼的泣歌。 她就這樣抱著寧春早已發(fā)紫的尸體,不斷的流淚,漸漸地感受到寧春的身上沒有了溫度。 天已經(jīng)完完全全的亮了。 不知道就這樣過了多久,當若惜再次回過神來的時候??匆姴贿h處弱水與莫愁騎著馬,手拿著劍,冷冷地看著這一切。 即使臉上不露聲色,但是弱水的心里卻在冷笑著,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有條不紊地進行著。那日的羞辱之仇,今日終得以能報了。 “若惜,你是斗不過宮主的,還是跟我們回去吧?!奔词故强粗婪蛛x的這一幕,莫愁的臉上依舊是毫無表情。她的心中除了靈鷲宮的任務,什么都沒有了。 若惜緩緩抬起頭,她的目光冷徹如雪,忽然說了一句話:“你現(xiàn)如今坐在這個位子,身后究竟該有多少無辜的性命?!?/br> 話音剛落,若惜就倏地拔出手中的劍,閃電般,長身而起,一掠而起。 馬還沒有來得及長鳴一聲,就霍然倒在了地下。弱水一個飛身,就直直地落在了若惜的面前,拿著劍,卻一言不發(fā)。 若惜的劍出,一片寒芒。劍勢仿佛還帶動著周圍的氣流,攪得漫天風霜都改變了飄落的方向。 那一劍凌厲而優(yōu)美,直如流雪回風。 “好劍法。”低聲脫口的,是騎在馬上的莫愁。她認識若惜這么些年,卻從未見過她如此兇狠的劍法,勢如破竹,劍中一片肅殺之意。 “?!保凰查g,弱水急急拔劍。兩劍交鋒,迸射出燦爛的火花,凌冽的劍氣在空氣中回蕩。 隨著一擊之力,雙方的身形都向相反的方向飄出,分別在一丈外站定了身形。持劍平胸的,正是面露哀傷的若惜,眼睛中有銳利的殺氣,手上的劍泛出銀光,清光萬千。 弱水怔了怔,忽然微微笑了起來:“看樣子,我以前還真是小看你了?!?/br> 白色的披風在空氣中迎風揚起,若惜的神色并未改變,淡淡道:“你沒有至親至愛,自然是不會明白這種感受的?!?/br> 心中的哀痛與氣氛一時迸出,所以匯聚的力量是前所未有的強大。 弱水只是冷冷笑了一聲,神色中卻有著莫名的失落。 “好,我倒要看看你今天到底有多厲害?!比跛械氖渑c憤恨化為了惡毒的語氣。對于這些情愛,她倒要領(lǐng)教領(lǐng)教能激發(fā)出多少潛在的力量。 話畢,弱水手中的劍化為了長虹驚天,直指若惜。 “左護法?!币恢痹谂造o看地莫愁再也忍不住,脫口喚了一聲,躍下馬,搶步過去扶住了弱水。弱水臉色蒼白,肩頭一甩,掙開了她的扶持,只是詫異的看著不遠處的若惜。 這時,若惜也是一個踉蹌,幾欲倒地,連忙以劍支地。即使臉上依舊沒有表情,但是心里卻知道,自己的傷勢絕對比弱水要嚴重得多,如果再打下去,自己也討不了什么好。 “好劍法,好劍法——不愧是宮主的女兒?!碧帜ㄈプ旖堑难z,弱水由衷的感慨道。以前她與若惜的每一次交手,都是因為若惜心有旁騖,而這一次,是真真正正的比試,也讓她對若惜以前的偏見全部放下。 原來,若惜的一切都是靠自己的實力得來的,而不是依靠她的母親。 若惜也這樣細細地看著對面的弱水,對面的弱水臉色蒼白,頭發(fā)已經(jīng)散亂,可是神色卻依舊如同往常。但是更令人不可思議的是,一向驕傲的弱水居然對此毫不介懷。 在若惜的記憶中,弱水一向是個驕橫的人,她只臣服于宮主,其余的人,她一概瞧不上,也不會允許別人比她強。只是這一次,弱水沒有再繼續(xù)糾纏下去,實在是讓若惜想不通。 她只是低頭看了看寧春,欲將寧春扶起。只是她本就從昨天來救滴水未進,而且耗費了大量體力,再加上剛剛的一場惡戰(zhàn),讓她受傷嚴重。即使是使盡全身力氣,她還是不能挪動寧春的身體分毫。 看見這一幕,弱水倏地就笑出了聲,只是在笑的時候,她的眼睛依舊是不笑的,依舊如同冰霜一樣沉寂。 若惜連頭也未回,只是怔怔地看著寧春的尸體發(fā)呆。而莫愁更是不可置信的看著弱水,像是不認識她一樣,她不信,功力如此之強的右護法居然會被若惜打敗。 不過只是一瞬間,弱水的神色就變了?;蛟S是想極力證明什么,她抽劍一揮,招式一變,居然都是凌厲而不顧生死。而若惜即使聽見了身后劍向自己刺來發(fā)出的“呼呼”聲,卻不在意,依舊保持著原來的姿勢。 當弱水的劍即將抵到她的喉嚨上時,她只是將身后扔了一個迷煙炸彈,頓時煙霧漫天,一切都是朦朧的一片。 過了好久,煙霧消散。弱水環(huán)視著周圍,可是除了那一具已經(jīng)冰涼的尸體,連若惜的影子都沒有看見,只剩下蒼茫的景致獨留于此。 弱水再一次懊惱不已,明明已經(jīng)得手了,卻因為自己的微微失神而喪失了這次絕佳的機會。 但是世上卻是沒有后悔藥的,即使再懊惱,再后悔,卻還是沒有補救的方法。 第八十二章 難以啟齒 若惜已身負重傷,拖沓著步伐,朝著木屋趕去。 此時的若惜已經(jīng)隱隱難呢過看見在荒涼之中的那一片絢麗的紫色,但是這一刻,她的心愈發(fā)難受。她拖沓著步伐,進退兩難。她不知道,蕭子延是否會原諒她的自作主張,如果不是她的粗心大意,那么現(xiàn)在的寧春還活著。 一時失意,釀成了難以挽回的過錯。面對著寧春已死的這一事實,若惜寧愿死的那個人是自己,可是,現(xiàn)在不論再說什么,做什么都已經(jīng)遲了。 穿過紫木草的時候,若惜忍不住駐足回首,她似乎能從這絢爛的紫色中看見寧春微笑時的樣子。只不過當她伸出手想去觸碰的時候,寧春的影子頓時就消失不見了。 頓時,若惜再也忍不住,蹲下來抱住自己,嚶嚶地哭起來。所有的后悔、懊惱、責怪一同涌上心頭,一切的一切都化為了淚水。 不知道過了多久,若惜抹了把眼淚。她掐算著時間,在心里暗暗盤算著,子延應該快醒了。 當她再次回到這間熟悉的房間時,指尖撫摸著所過之處,感受著心里僅剩的一絲溫暖。不管怎樣,蕭子延還是在自己的身邊,這已經(jīng)是不幸之中的萬幸了。 她凝視著躺在床上的蕭子延,即使在昏迷之中也緊蹙著沒有,好像有天大的事情在困擾著他一樣。若惜緩緩地走了過去,輕輕地將蕭子延的眉頭撫平,可是即使是這樣,他的神色依舊有著難以言喻的悲傷。 她就這樣靜靜地坐在床沿,凝視著蕭子延,一動也不動。她要將蕭子延所有的樣貌都刻畫在心中,開心的他、悲傷的他、熟睡中的他、練劍時的他……若惜都想要一個不漏的烙在自己的心上,這樣,即使是走到生命的盡頭,再次輪回之時,她也不會將蕭子延忘記了。即使是在下輩子相遇,她也能將蕭子延一眼認出。 蕭子延長而濃密的眼睫毛微微的動了動,瞬爾就坐了起來,焦急的環(huán)視著四周。還好,他看見若惜紅腫著雙眼靜靜地坐在床沿上,看著他醒來,也不開口。 在若惜離開之后,他并不是全無思想,他隱約記得,在那段時間里,他好像做了一個冗長的夢。 夢中,蕭子延夢見若惜死了,寧春死了,連他的父親也死了。觸目所及,都是血,遍地的血,觸目驚心。他環(huán)視著四周,沒有人影,甚至沒有活物,大地之間,只留下他一個人。 可是這時候的他醒來,卻發(fā)現(xiàn)若惜好端端的坐在了自己的身邊。他欣喜若狂,一把就將若惜緊緊地摟在懷中。昨晚的一切都太突然了,在他還未來得及反應之時,一切就那樣慌亂地發(fā)生了。 蕭子延以為他再也見不到若惜了,可是醒來之后卻發(fā)現(xiàn)若惜安然坐在床榻上,這怎么能不讓他欣喜若狂了? 若惜就這樣緊緊地被他抱著,不開口說一句話,只是任由著自己的淚水一滴滴落在他的衣襟上。 “子延,寧春……死了?!比粝в帽M了全身的力氣,緩緩說道。在過去的十幾年里,她從來就沒有過這樣的感覺,只是一句話,卻這世上萬千險阻更加困難。 蕭子延只是抱著若惜,并未言語。兩人人就這樣緊緊相擁,她看不見蕭子延的表情,這樣愈發(fā)叫她難受。相比于這樣,若惜更加愿意,蕭子延狠狠地罵自己一頓,訓斥自己的自作主張,也許這樣,若惜的心里就會好受一點。 其實,蕭子延早就知道,在他們兩人中間,不論誰出去,救出寧春的可能性都是微乎甚微,甚至是零。但是,為了他與寧春之間的情誼,他還是會出去做最后的一搏,他知道也許自己會因此喪命,但是他不在乎。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若惜會搶在自己的前面,在那一瞬間,他所有的期望都只幻化為若惜能夠安全回來。 對于自己的自私,蕭子延相信寧春也能明白,并且也堅信寧春也是和自己同一想法。為了自己深愛的女子,哪怕是下十九層地獄,也是算不了什么的。 不知道過了多久,若惜才停止了嚶嚶地哭泣,她紅腫著雙眼看著蕭子延,悲傷欲絕。 蕭子延從她的臉上看出了悲痛與疲憊,開口說道:“若惜,人死不能復生,我們這樣的話,寧春在九泉之下也不會瞑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