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你們無仇無怨,可你們偏偏碰了不該碰的
“您是病人的……”他們的氣氛實在詭異,引得醫(yī)生忍不住多嘴問了一句,眼帶探究地看向顧葉白。 “哦,我是……”聽得問話,顧葉白非但未覺著冒犯,反倒是眼睛倏得一亮,張口就要答話。 “這位小姐,是我們主子的表妹?!甭櫽畈挥貌戮椭肋@個女人打的什么主意,趕忙搶過話頭,順便不著痕跡地掃了她一眼,帶著含而不露的隱約警告。 顧葉白撇撇嘴,到底是老老實實地沒再說話。 “好了,如果無其他事,各位請出去吧?!甭櫽顚χt(yī)生護士們下了逐客令。 門被輕輕闔上,無關人等走得干干凈凈。顧葉白幾乎是急切地走到病床前,試探著伸出手想要觸碰謝錚,可到底是在咫尺間停住了,指尖在虛空中勾勒著他的臉龐輪廓,空氣似被那喜極的低顫牽連起微妙的波動。 “太好了,太好了……”明明眼底淚水還未干,又被滿溢的欣喜所擠兌開來,這么些天籠罩不散的陰霾終于被揭開邊角,露出噴灑熱烈的陽光。 聶宇走到病床的另一邊,嘴里的話梗了又梗,最后只硬邦邦地吐出來一句,“剛剛的事……希望你能注意你的身份?!?/br> “唔?!?/br> 顧葉白知道自己方才有些得意忘形了,不過現(xiàn)下想想下來,還是不覺得多么后悔。更何況,她現(xiàn)在滿眼滿心都是謝錚,聽得聶宇的警告,頭也未抬地應了一聲,要多敷衍有多敷衍。 等到她定定地盯了好半天謝錚,眼睛都發(fā)酸,終于勉強滿意地抬頭時,這才發(fā)現(xiàn)聶宇正繃著一張臉看她,話要說不說的模樣,房間里的一眾親衛(wèi)也是臉色微妙,多少有些不自在地瞟她。 全部的理智終于氣喘吁吁地跟上,讓顧葉白暫且將一騎絕塵的雀躍放了放,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是真的太過肆無忌憚了,明明還是個生死都握在人家掌心的階下囚,行事卻比當家主母都要無忌。 原先是形勢比人急,謝錚生死面前,一概不當都被匆忙忽略,如今方才琢磨出些別扭。 “嗯……”顧葉白抿了抿嘴,終于試著端正了態(tài)度,“聶副官說的是,方才的事是我的錯,以后不會了。” 說到這兒,她似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坐直了身子,手下意識地攥住了謝錚蓋的棉被,“不過,你們不能送我回去。” 這語氣有些生硬,顧葉白頓了頓,軟下口吻補充,“將軍現(xiàn)下雖是性命無虞了,可這上藥擦洗一應事務,總是要人照料的,我……” “你要知道,”聶宇眉間起了褶皺,“昨晚帶你來,已是違規(guī)了?!?/br> 這便是拒絕了。 顧葉白心里猛地縮緊,成了一個逼仄的團子。她急切地張嘴,想要狡辯些什么,卻被匆匆而來的侍衛(wèi)打斷了。 那人推開門,快步走到洵五身邊,附耳說了幾句。洵五的臉上頓時沾染了濃重的郁氣,抬眼看看聶宇,眼神相對間搖搖頭。 “cao!”一向以溫良謙謙示人的聶宇,頭上青筋暴起,竟是忍不住爆粗,連有女士在場也沒顧上。 他快步走到洵五跟前,兩人低語了幾句,俱是面色凝重惱怒,甚至將方才的喜色都沖淡稀釋了些許。 只言片語漏了出來,顧葉白耳尖地聽到了,卻是零碎邊角難以摹畫其全貌。 “真是塊硬骨頭……”“我靠,你也沒辦法?”“在下去人就活不成了……”“這也沒法……” 一邊同聶宇抱怨,洵五焦躁的目光漫無目的地瞎晃,不知怎的就對上了顧葉白的眼。他微微一怔,眼神閃動著戳戳聶宇,沖顧葉白的方向揚揚下巴。 “你說,她……” 聶宇瞪他一眼,抬臂給了洵五一肘子,“你腦子真成漿糊了?她可是……” 顧葉白一直留意著他們那邊的動靜,敏銳地捕捉到了兩人的話題中心正是自己,忍不住揚聲問他們,“什么事?跟我有關?” 兩個小伙子驚弓的鳥般立刻停了嘴,目光唰唰地投向她。 顧葉白不由得有些尷尬,抬了抬手示意自己并無惡意,“我只是不小心聽到了幾句,不是有意的?!?/br> 洵五看看她,眼神有些意動,再次對聶宇說:“說不定,要不讓她試試?” “胡鬧。”聶宇不理他。 顧葉白不知何事,但看出他們的困窘,且有很大的可能與此次謝錚被刺有關,不由得想要幫忙,“是……我能幫上什么忙嗎?” 兩個人一致保持了沉默。 顧葉白見狀,也不深問,只是溫聲分析道:“你們好像是遇上了困難,感覺很棘手??捎忠驗榇舜未虤⑹录簳r需要封鎖消息,所以也無法對外求助,只能內部秘密處理。所以你們很為難,是嗎?” 聶宇無聲地打量她,幾秒鐘后,點點頭。 “這件事,我可能會幫上忙?!彼D了頓,低聲問他們,“是要審什么人嗎?” 無怪她這么想,她當初立足軍情局,一步步向上爬,為人所稱道的正是那一手將陰狠貫徹到底的刑訊技巧。 靠的不是鮮血濺地的刑罰,而是攻入人內心最深處的絕望。 “如果你們因為我的身份,而對我有所忌憚,那大可不必?!鳖櫲~白笑笑,帶著安撫的意味,“我不想為自己辯護,也不求你們一時半刻便對我改觀。咱們只說,用我做事的安全系數(shù)?!?/br> “我如今人在你們手里,周圍全是謝家的人。就算是真的知道了什么,心懷不軌地想要搞什么小動作,也沒那個本事。你們大可槍上膛,寸步不離地守著我,醫(yī)院里也都是監(jiān)控?!?/br> “聶宇,洵五,你們不信我,也總要相信自家的防諜能力罷?!?/br> 地下叁米,陰冷昏暗的刑訊室,氣味一如既往地不好聞,像是腥氣和痛苦烘悶了不知多少年,深深地腌進了這里的每一寸鐵欄里。 顧葉白跟著聶宇和洵五等人進來,不由得心情復雜——畢竟是前不久剛剛造訪過的地方,印象自是不大好。 聶宇看一眼她,趁勢又警告道:“若是不想再被押著進來,就把心思放正了。” 經過一番思量,聶宇還是同意了顧葉白的參與。一是因為他們自己確實是遇到了難解的困境,二則是顧葉白在此境地下,確實翻不出什么浪來,隱患還是相對小的。 顧葉白有些無奈,一路上自己被他們輪番變著法威脅過不知多少次了,深感信任重建之長路漫漫。 想到這兒,她心里又泛起了些苦,閉閉眼平復下忽起的情緒,這才沖聶宇點點頭,“放心?!?/br> 前面的洵五在一間刑訊室前停下腳步,讓守衛(wèi)找出鑰匙打開門,沖聶宇點點頭,自己先進去了。 聶宇一時未動,似是斟酌再叁地對顧葉白說道:“里面的人,是刺殺將軍的地下分子,十幾號人里,只他沒來得及自殺便被控制了。嶺北出爾反爾,本是已投降和談,卻搞這些陰私手段,上面已經準備再度開戰(zhàn),如今只差一個確鑿的證據(jù)?!?/br> “從手法和行事方式看,這些地下分子很有可能是出自嶺北的自殺式特務小隊,但猜測的東西畢竟缺乏力度,到時會給嶺北狡辯的空間。因此我們想要從這個人嘴里問出有用的東西來,可是……” “這人是個硬骨頭,對嗎?”顧葉白抬頭,看向里面刑架上那個模糊的人影。 聶宇嘆了口氣,眉間盡是沖撞難散的憤懣,“跟個鋸嘴葫蘆似的,洵五都束手無策,再打下去人就活不成了?!?/br> “沒事,我有法子。”顧葉白點點頭,不多做砌詞,卻給人莫名的踏實感。 說完,她便先走一步,推門進去。 刑訊室里,血腥氣濃稠得幾乎要在空氣里結塊,從外面進來的人,難免要被沖得皺眉??深櫲~白像是沒有嗅覺般,面上紋絲不動,快步走至那人面前。 犯人神志恍惚間抬頭,卻在認清眼前之人面容后霎時劇烈晃動,將鐵鏈碰撞出刺耳聲響。 “怎么,認識我?”她活動著手腕,呼吸間溢出淺淡的嗤笑聲。 “你,你是……” “是我,你們大概都以為我早死了罷?!?/br> 顧葉白毫無顧忌,也不怕身后的聶宇他們聽到。 “本來呢,我與你們算是合作愉快。這些年我也給了你們我應付的價錢,最后連命都搭上了,算是兩清了,你們用過就扔,死活不顧,我也沒半點在乎?!?/br> “只是,嶺北似乎信用不太好。這難道是你們一貫的做事風格?光明正大的擰不過人家,偏要暗地里搞些見不得人的玩意。我與你們無仇無怨,可你們偏偏碰了不該碰的人……” 顧葉白仍是笑著,可眼神早已冷了下來。 “那就休怪我沒有合作精神。” 她隨手掰著指節(jié),“喀喀”的響聲在幽暗里顯得分外瘆人。說完,也懶得去看那人的表情,自顧自地對旁邊的守衛(wèi)吩咐了些什么。 守衛(wèi)看一眼洵五,在他點頭后將顧葉白要的東西一應備好。 簡單到讓人奇怪,不過是一盆水,一沓薄如蟬翼的宣紙。 顧葉白慢條斯理地拈起一張紙,透過輕薄的纖維笑看那犯人一眼,隨后將紙浸入了那盆水中。 …… “怎么樣?招嗎?” 顧葉白捻出第五張紙,將紙的邊角把玩得皺起又捋平,瞥一眼刑架上的人,輕聲問道。 渾身的筋脈都在顫抖,窒息的劇痛似要將肺腔都撕裂,可每一次呼吸都是飲鴆止渴的加劇,紙張和液體黏連,好似將所有呼吸的渠道都阻塞,卻又給他微薄的喘息施舍,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甚至連凄烈的慘叫都無從生發(fā),死一般的寂靜之下是深入骨髓的恐懼。 他透過近乎透明的紙張,眼睜睜地看著顧葉白遺憾地聳聳肩,抬手要將第五張紙迭加上來。 突破極限的痛苦,讓他無法再忍受,在第五張紙距離他的面部只有毫厘之時,犯人終于崩潰地捶打刑架,血rou與冷硬的金屬直面碰撞,用力到鮮血滲出也無知無覺。 顧葉白放下紙,轉身對聶宇頷首:“成了,招供的內容我還是回避罷?!?/br> 聶宇這才從愣神中抽身,心情復雜地應了。 她笑笑,舉步走到門口,正要開門時似是想到了什么,又回身對他們補充道:“是了,要是我之后搞小動作,你們也大可對我這么做。我大概比他撐得久些,不過應該也到不了八張。” 退路都給自己盡數(shù)封死,希望他們能些許放心。 說完,便自覺走了出去,反手替他們關上門。 難以言表的情緒轉來轉去,聶宇長呼出一口濁氣,發(fā)自內心地感慨:“面上清清淡淡的人,卻是對旁人狠,對自己更狠?!?/br> “就只對將軍溫柔?!变邈躲兜匮a上一句,深覺自己話糙理不糙。 作者的碎碎念: 這次的更新比較粗長哦,當然只是比較(劃掉) 文中的刑罰叫“貼加官”,極其無人道且痛苦的刑罰,葉白其實超變態(tài)的。 另,點亮四顆星星有福利,大家是更想要番外呢,還是加更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