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jié)
“有人要毀了你的婚事?!苯阆肓讼耄珳实赝茢嗟?。 “隨他罷,”耿曙隨口道,“反正我也拒了這婚約。” 雙方尚未真正訂婚,即無毀約一說,耿曙表明來意,姬霜也心知肚明,他們哪怕相愛,也不可能在一起。 “你喜歡她嗎?”姜恒觀察耿曙,見他臉色有點不對。 “不愛她?!惫⑹锍阏f,“但這姑娘,是個不錯的人,與她相處起來很舒服?!?/br> 姜恒以為耿曙會難過,但他反而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遂笑了笑,說:“好罷?!?/br> 耿曙說:“既然她不必咱們幫忙了,回去?” 這地方太危險了,耿曙只怕他們的身份被捅出來,李宏一定會不計一切代價,將他倆千刀萬剮,為昔年死去的弟弟報仇。 “不,”姜恒果斷道,“繼續(xù)咱們的計劃,權當朝公子勝贖罪了。” “你開什么玩笑?”耿曙說,“咱們要把太子救出來,再讓他造反軟禁他爹。這叫朝公子勝贖罪?” 姜恒說:“哥,想想公子勝,他要的是什么?” 耿曙不太明白,事實上今日與羅望一席話,忽然就讓姜恒想起了曾經(jīng)的自己。 “當初你以為我死了,”姜恒說,“你想得最多的,又是做什么?” 耿曙答道:“我不知道,我沒有目標,活得就像具行尸走rou,就像忽然天黑了,天亮的時候,永遠也等不到?!?/br> 姜恒只得說:“好罷?!?/br> 耿曙道:“但你說什么,我都聽你的,你說了算罷,只是有一點?!?/br> “知道,”姜恒說,“絕對不要離開你身邊,是罷?” 耿曙今天與姜恒稍一分別,心里便開始打鼓,幸而姜恒在鐘山未曾發(fā)生什么事。 第61章 汀丘宮 是夜, 回到客棧內(nèi),耿曙換上了夜行服,姜恒說:“那你快去快回?!?/br> “快去快回什么?”耿曙莫名其妙道, “一起去!” 姜恒當即來了興致:“一起去?我也可以去嗎?” 耿曙答道:“當然了, 不是說別離開我身邊么?” 姜恒:“可這是去救人啊。” “能顧得了你?!惫⑹镎页鲆剐蟹? 先前已用自己多出來的黑武服改過兩身,讓姜恒換上, “若顧不上,讓李謐死了不管了?!?/br> 姜恒:“……” 跟耿曙去救人,他自然是一萬個愿意, 但以姜恒那三腳貓功夫, 想飛檐走壁明顯不合理, 耿曙既然愿意帶著他, 姜恒當即興奮起來。 耿曙穿上了夜行服,身材顯得修長英氣,讓姜恒想起很久以前的項州。 “蒙面嗎?”姜恒說。 “蒙什么面?”耿曙說, “你哥我是天下第二?!?/br> 耿曙還記得姜恒對他的評價,他們誰也沒有提起死去的昭夫人,但姜恒真切地感覺到, 耿曙的武功應當確實很了得。 這是與羅宣直接對比,姜恒得出的結(jié)論。 因為羅宣曾經(jīng)在海閣內(nèi)帶著他翻屋檐, 需要三步,一步上窗臺,一步蹬柱, 再一步上檐。而耿曙一手摟著姜恒, 稍一蹬就上到屋頂了。 “我?guī)Я嗣厮?,”姜恒緊張道, “運氣好的話,應當不用殺人?!?/br> “你不想殺人,”耿曙答道,“自然不殺,點xue就行了?!?/br> 耿曙與姜恒穿過客棧屋頂,來到馬廄,上馬沿小路出城,將夜行服穿在里頭,恰好趕上入夜前城門關閉前的一刻,順利出城。 口哨聲響,海東青登時不知從何處出現(xiàn),展翅飛來。 “風羽!”姜恒道。 自從進西川的路上,風羽飛走后,姜恒就沒有再見過它了,畢竟這鷹明顯不是普通人能擁有的,識貨者一眼就能看出來。為了避人耳目,耿曙便吩咐過幾聲,讓它自行離開。 “怎么這時候回來了?”耿曙皺眉道。 “你讓它去哪兒?”姜恒問。 耿曙搖搖頭,最后道:“沒什么,它應當是舍不得你?!?/br> 姜恒用手背觸碰海東青的后腦勺,耿曙說:“既然來了,把它帶著罷?!?/br> 八十里路,駿馬飛馳,兩個時辰便到,月上中天時,耿曙遠遠看見了汀丘離宮。 “救出來之后把他藏在哪兒?”耿曙說,“公主府里不能去了。” “我還沒想好?!苯阏f,“但被軟禁的太子一失蹤,西川一定會戒備,先將他放在咱們客棧里罷?!?/br> 耿曙說:“萬一被查到下落呢?我可不一定能保住兩個人?!?/br> “那就只好扔下他不管了,”姜恒答道,“方才誰說由他去的?人各有命,隨他去就行?!?/br> 耿曙:“……” 兩人面面相覷,耿曙心道你這也太不負責任了,成天管殺不管埋的,把太子從牢房里弄出來,一有危險就扔下不管,和捉弄他有什么區(qū)別。姜恒卻促狹一笑,朝耿曙眨了眨眼,神神秘秘的,仿佛早有計劃。 汀丘離宮外,耿曙一步翻上了高墻,一身黑色夜行服隱藏在夜色里,如同警覺的、修長的狐貍。 “守衛(wèi)太森嚴了。”耿曙喃喃道。 “什么?”姜恒在墻下滿懷希望地問,“里頭有人嗎?” 耿曙面對墻外四名守衛(wèi),頗有點頭痛,伸手下去,將姜恒拉了上來,讓他站穩(wěn)。 “跟在我后頭?!惫⑹锏吐曊f。 兩人身穿黑衣,沿著墻頂躬身通過。耿曙又抬頭看了眼月色,烏云快過去了,一旦月亮顯現(xiàn),他們的身體剪影便很快會被守衛(wèi)發(fā)現(xiàn)。 耿曙在假山后下墻,讓姜恒藏身黑暗里,握著帶鞘的劍,低聲道:“在這里等,沒叫你別出來?!?/br> 假山外守著兩名侍衛(wèi),且全無視線死角,耿曙抬頭,只見海東青在離宮高處天頂下盤旋。 月亮出來了,照在汀丘離宮寂寥冷清的宮殿群上。 姜恒遠遠看著耿曙,只見耿曙抬手,手指并攏,前揮,猶如帶兵時做了個“進軍”的手勢,甚至沒有發(fā)出半點聲音,那海東青便“唰”的一聲俯沖而下,化作一道影子,射向兩名守衛(wèi)! 守衛(wèi)頓時嚇了一跳,喊道:“什么東西?!” 耿曙又五指一撒,海東青飛上墻頂,兩名守衛(wèi)同時抬頭,被嚇得不輕,一人說道:“扁毛畜生!” 趁著這么一瞬間,耿曙已悄然到了兩人身后,兩聲悶響,守衛(wèi)倒地。 姜恒只覺眼前一花,回過神來,耿曙已回頭,說:“出來罷,換上他們的衣服,穿在夜行服外頭。” 姜恒試了守衛(wèi)鼻息,耿曙不悅道:“沒有死,我又不是殺人狂,取他們性命做什么?” 姜恒這才放下心,朝耿曙不好意思地笑笑。 “我是不是太啰嗦了?”姜恒嘆了口氣,他也知道,想在這個世上活下去,太仁慈只會為自己招來殺身之禍,但他實在無法像刺客一般,因為侍衛(wèi)擋了路,就把他們一劍捅死。 “沒有,”耿曙為姜恒穿好侍衛(wèi)服,說道,“你心中有仁義,我很喜歡。走罷。” 說著,耿曙拉起了姜恒的手,快步繞過回廊,前往離宮寢殿的方向。姜恒哭笑不得道:“你就是哄我,我常在想,羅望有個缺點,都說慈不掌兵,他不大適合當上將軍?!?/br> “不,”耿曙停下腳步,抬頭望向飛旋的海東青,答道,“我是當真這么想,恒兒。你知道嗎?那天以后,我常常后悔,靈山的災難,也許就是上天給我的懲罰……” 姜恒“噓”了一聲,拉著耿曙藏身柱后,又有巡邏的守衛(wèi)過來了。 姜恒望向耿曙,在這沉默里,耿曙的眼神一目了然——他也在自責,如果當年他不是如此冷漠對待人命,也許一切從此都會截然不同。 但這里也許沒有辦法,必須要殺人了,因為前方有四名守衛(wèi),稍有人喊叫起來,都將驚動外頭等待輪值的上千人,以及在侍衛(wèi)房中睡覺的守備。 耿曙拇指輕輕彈出烈光劍的劍格,一手按在劍柄上,將姜恒擋在他的身后。 姜恒卻輕輕拉了下耿曙的衣袖,掏出一炷香,晃亮火折,嘴唇稍動,意思是“讓我試試”。 他點燃了香,迷香在走廊內(nèi)蔓延,不多時,侍衛(wèi)們昏倒在地。 耿曙點了點頭,穿過去,到得花園后長廊內(nèi),兩人與提著燈籠巡視的侍衛(wèi)打了個照面。 “換班了?”那人距離甚遠,并未發(fā)現(xiàn)情況有異。 “歇會兒罷,”耿曙在雍國平時常與侍衛(wèi)打交道,熟稔內(nèi)廷規(guī)矩,說道,“老大睡了,弟兄們正等你開一局去?!?/br> 換了姜恒,這時候鐵定會露餡,對方竟是毫無疑問,答道:“那就辛苦了!” 接著便轉(zhuǎn)身離開。 耿曙朝里頭望了一眼,見里頭是個書房,門口侍衛(wèi)開始換值。 “你去吧,”耿曙低聲說,“我在外頭守著。” 姜恒于是推門而入,整個離宮內(nèi)全是侍衛(wèi),書房外的守備反而用不著多少。 在那書房正中央,坐著一名很精神的年輕人,他一身單衣,體格健碩,耳下有一道很淡的胎記,手腕健壯有力,雙目極有神,與姜恒想象中的太子謐完全不一樣。 李謐是名年近三十的武人,有著自然而然的當兵氣概,兩道傳承自李宏的劍眉更添英氣,且高鼻深目,繼承了少許西域人的面部特征,眼瞳中帶著一點點棕金色,不似中原人的漆黑瞳孔般純正。 李家的西域血統(tǒng)傳承到他身上,已經(jīng)很淡了,這名混血太子,卻還是很好看的。 “我這就睡了,”李謐手里拿著一卷書正讀,看了眼側(cè)旁的竹杯,隨口道,“添點水就退下罷?!?/br> 姜恒想了想,須得如何朝李謐明示自己的身份,說服他跟隨自己離開,但有些話在這里長篇大論地說起來,不一定能勸服李謐,何況他也不一定就會憑三言兩語相信自己。 “殿下在讀什么書?”姜恒說。 “百戰(zhàn)而勝,非善之善者也;不戰(zhàn)而勝,善之善者也?!崩钪k隨口道,“兵家?!?/br> “夫用兵之法,全國為上,破國次之?!苯阕叩揭慌?,拿起水壺,給李謐添上杯中冷水。 李謐抬眼,一瞥姜恒,說:“不錯,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方為全勝。” 姜恒答道:“殿下都這個年紀了,我勸您就不要讀孫子了,讀點別的罷。” 李謐放下書,望向姜恒,正要發(fā)怒時卻隨之一怔,變了神色。 姜恒添完水,誠懇道:“這些字,分開看,殿下都能看懂;不過連在一起,您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br> 耿曙在房外聽著,視線投向月夜下盤旋的風羽,以風羽的飛翔路徑得知,侍衛(wèi)的換班正從離宮北面朝南邊有條不紊地推進著,待得東南處被他們藏在假山后的昏迷侍衛(wèi)被發(fā)現(xiàn),全宮就會馬上產(chǎn)生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