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節(jié)
水峻答道:“這件事,自然著落在我身上?!?/br> 耿曙打了個響指,問:“只要成色確實好,該給的不會少給你,你要什么?” 水峻說:“金?!?/br> 姜恒笑了 起來,金礦石換金,倒是直截了當(dāng)。水峻看著耿曙,說:“聶兄做生意倒是爽快。” “你要這么多錢做什么?”耿曙絲毫不在意他的吹捧,反而問道。 “有用。”水峻嘆了口氣,說,“實不相瞞,我的弟兄,快被處死了,得準(zhǔn)備一筆錢,才能保住他的性命……聶兄知道山澤嗎?” “山澤……”耿曙想起來了,那是一個人的名字,三年前,他在東宮內(nèi)聽到過。 氐人得到王族賜姓,原本的兩大部落,便得“山”“水”二名,融入雍人后,部落首領(lǐng)自然失去了大部分的權(quán)力,只保留一部分土地與財物,百年來又被雍國公卿蠶食殆盡。山澤,正是三年前,集結(jié)氐人,欲推翻衛(wèi)氏起兵之人。 耿曙:“反賊。” “你們雍國的反賊?!苯阈χa了一句。 水峻答道:“你對我們雍國挺了解?!?/br> 耿曙答道:“做生意,總要打聽清楚的?!?/br> 水峻嘆了口氣,說:“我與山澤一同長大,情同手足,不知道聶兄是否了解我們氐人的習(xí)俗……” 耿曙:“?” “總之,”水峻也沒有多解釋,便道,“我們是誰離了誰,都活不下去的交情?!?/br> “我懂?!惫⑹镎f。 姜恒有點好奇,先前聽界圭說過,氐人確實好男風(fēng),只不知道好到什么程度。想必水峻與山澤,這里頭有不少故事。姜恒轉(zhuǎn)念一想,明白了水峻的打算,他要冒險用金礦換到錢,再拿去賄賂衛(wèi)氏,并救出山澤。 “你太相信我們了?!惫⑹镎f。 水峻笑了笑,說:“我還是有點眼力的,你們熟悉越酒與代酒,又?jǐn)y帶重金在身,有武藝,足夠保護自己,總不至于是落雁城派來的密探。何況這不過隨口說說,哪怕將我抓去,又有多少證據(jù)?大不了把我一起車裂了?!?/br> 耿曙一想也是,哪怕水峻真的將金礦石拿出來交易,那也是他弄來的,雍國既然不知道汗塞夾嶺內(nèi)有金,治罪便無從說起,當(dāng)然,水峻也許已經(jīng)置生死于度外了。 “汗塞地區(qū)如今是誰的地方?”耿曙說,“我可不想被攔下?!?/br> 水峻說:“出雍國國境前,我會派人護送你們,氐人在這片土地上生活了一千年,相信我們就行?!?/br> 耿曙說:“路線?!?/br> 水峻想了想,索性也說了出來:“秦嶺潼關(guān)一帶,還有路可走,就是得多費些時日?!?/br> “前一個問題。”耿曙說。 水峻尚是第一次碰上這等窮追猛打的生意人,耿曙也習(xí)慣了在軍中不說廢話,廢話只留著朝姜恒說,對外人總是言簡意賅,點到為止,要的答案,也從來無人違拗過。 水峻只得說:“衛(wèi)賁三年以前,先是強占了我們氐人的土地,汗塞地區(qū)四萬頃良田,俱以‘丈田法’的名義,被他收入囊中,山澤率族人沖擊城主府,朝他討要一個說法。如今這些土地,乃是雍國所有,實則瞞報了近萬頃,這還不算夾嶺山巒之地,以及山中產(chǎn)出?!?/br> 山內(nèi)產(chǎn)出的藥材、木材、礦、皮草等物資,如今已是衛(wèi)氏所有了,衛(wèi)卓在朝中當(dāng)差,長子衛(wèi)賁則在灝城瘋狂斂財,中飽私囊,壓榨氐人百姓。 汁琮知道嗎?也許知道一些,只沒想到這么嚴(yán)重,灝城是塞北最大的糧倉,只要代為管理的衛(wèi)賁每歲上繳的糧食無差,汁家向來是睜只眼閉只眼。 “知道了。”耿曙淡淡道。 姜恒忍不住又問:“衛(wèi)家積攢了這么多錢,都花在什么地方了呢?” “都運走了罷,”水峻淡淡道,“送到代國,再從代國送進郢國。周家與衛(wèi)家關(guān)系匪淺,借官商名義,你說能送到哪兒去?” 姜恒想起在代國碰面的周游,至于有多少,他就不清楚了,經(jīng)營上百年的世家,哪怕雍國閉關(guān),這些公卿亦與南方四國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 “最后一個問題,”姜恒說,“公子就滿足一下我的好奇心罷,山澤被關(guān)在哪里?” 水峻答道:“城主府的死牢,來年開春就要問斬了。” 正值此時,酒肆外門被推開,又有人進來了。 “我等的人來了,”水峻聽聲音便道,“兩位約個時間?” “我會去找你,”耿曙說,“在家老老實實等著就是。” 水峻本想告知自己家所在,但想來水氏府邸也無人不知,便點了點頭,轉(zhuǎn)出屏風(fēng)外去,讓他們依舊坐著喝酒。 姜恒正思考,在耿曙懷中換了個姿勢,耿曙也不著急,沒有在此地商量,免得隔墻有耳,被人聽了去,繼續(xù)摟著姜恒,揚眉示意還喝不喝? 姜恒搖搖頭,忽然聽見外頭一個聲音響起。 “讓我一頓好找?!?/br> 那聲音無比熟悉,姜恒一聽就變了臉色! 耿曙:“?” 姜恒當(dāng)即從耿曙懷中起身,湊到屏風(fēng)縫中朝外望去。 他看見了孫英。 第91章 同銘緣 耿曙低聲道:“快回來。” 耿曙一把將姜恒拉回來, 屏風(fēng)后點著燈,對方雖看不見人,卻能看見影子!姜恒情急之下竟是忘了。 “趙兄來了, ”水峻說,“請坐?!?/br> 不久前,玉璧關(guān)下羅宣那一拍, 當(dāng)真讓孫英求生不得, 求死不能。 幸而羅宣忙著遠看姜恒,不過隨手一拍, 未曾注入功力, 放過了孫英的一條性命, 饒是如此,在公孫武動手為孫英解毒時,亦遭受波及。最終中毒的人憑借內(nèi)力頑抗沒死成, 治毒的大夫反而沾上毒粉死了。 也正因此, 太子靈方有所忌憚, 不敢派出麾下所有刺客高手全力追緝逃亡的姜恒與耿曙。 最終孫英在床上躺了足足三個月, 又放血又逼毒,才得以好轉(zhuǎn)。 這天被稱作“趙兄”的孫英,顯然是來見氐人的外客,孫英依舊作浪人打扮,背著兩柄長刀,正要與水峻寒暄時,卻看見了屏風(fēng)后的影子。 接著,孫英走向屏風(fēng), 笑道:“滿城找了半天, 卻不知道竟還有個賣酒的地方?!?/br> 掌酒的與酒肆內(nèi)其他人聽到這話時, 登時警覺起來,孫英向來大大咧咧,想到什么就說什么,不提防這話犯了當(dāng)?shù)氐募芍M。 水峻忙道:“趙兄,請坐……” 孫英卻腳下不停,走到屏風(fēng)前,轉(zhuǎn)過遮擋邊緣。 耿曙一剎那間,從姜恒震驚的神色上,敏銳地判斷出了不能被看穿身份,順手一摟姜恒,將他按在坐榻上,低頭吻了上去。 姜恒馬上回過神,反手抱住耿曙,稍稍側(cè)頭,兩人呼吸急促,摟在一起。耿曙又在身上順手扯了幾下,扯開衣裳,露出胸膛,裝作衣冠不整的模樣。 孫英一轉(zhuǎn)過來,耿曙只得動真格的,壓在姜恒身上,唇舌交纏,竟是無師自通。 姜恒:“……” 姜恒腦海中“轟”的一聲,頓時感覺到仿佛有什么決堤了。 “趙兄,”水峻低聲道,“快回來?!?/br> 孫英登時裝作不知屏風(fēng)后還有人,馬上道:“得罪,得罪?!?/br> 耿曙這才從姜恒身上起來,轉(zhuǎn)頭帶著戾氣,看了一眼孫英。 耿曙易過容,身體擋住了姜恒,姜恒馬上轉(zhuǎn)頭,長發(fā)披散,躲開孫英的目光,顯然尷尬至極。 “冒犯了?!睂O英與耿曙對上視線,見素未謀面,想來兩人在屏風(fēng)后喝醉了,正在動手動腳,一方想走,被另一方拉了回來,便不再懷疑。 “咳!”掌酒極度不滿,朝水峻使了個眼色,這酒肆是他的地方,來客太不守規(guī)矩。 孫英離開,姜恒仍然心神蕩漾,與耿曙對視,耿曙抬手,示意先別起來,就這么抱著,以手肘支撐身體,將姜恒虛虛壓在身下,用袖子為他擦拭了一下嘴角。 耿曙臉上易了容,身體卻沒有,漂亮白皙的胸膛有股溫?zé)岬哪行詺馕叮尳阌X得非常安全。 雖然要在這里動手,擊敗孫英也并非辦不到,但這么一來,兩人的身份就要暴露了。 外頭傳來水峻與孫英的對話,無非是路上辛苦了、幾天到的等寒暄。孫英興許仍然覺得酒肆不太安全,便提議換個地方,不多時,氐人們走得干干凈凈。 姜恒松了口氣,整理衣袍,耿曙坐起,順勢拉著姜恒起身,兩人都有點出神,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掌酒的過來道歉,朝兩人說:“方才那人我也認不得,屬實沖撞了?!?/br> “不打緊?!苯忝[手道。 耿曙結(jié)過下酒菜的錢,說:“我們也走了?!?/br> “洗個澡去罷?!惫⑹锱c姜恒出來,說道。 姜恒正在想水峻之事要如何處理,點了點頭。 他與耿曙拿了浴袍,去了澡堂。秋天傍晚已有些許涼意,汗塞山嶺有溫泉流入灝城中,形成巨大的天然澡堂,耿曙又使錢要了竹林幽間,與姜恒泡在池中。 “沒有洛陽的水好。”耿曙說。 “噓?!苯闳栽谒伎?,讓耿曙小聲點。 耿曙側(cè)耳聽了一會兒,說:“附近方圓二十步都沒有人,別擔(dān)心,連水聲都聽不見,反而是驛站里頭,隔壁有人住,說話須得當(dāng)心?!?/br> 姜恒點了點頭,耿曙雖是武將,卻極像一名刺客,到了地方,先觀察周圍,再排除可疑人等,繼而確認逃生的路,這是小時候被姜夫人帶大所養(yǎng)成的習(xí)慣,姜恒也有這習(xí)慣,所以代王李宏對他的評價,是“刺客養(yǎng)大的孩子”。 耿曙說沒問題,自然就是沒問題,這時又問:“你想怎么辦?不可能幫他賣礦石,哪有這閑工夫?要是被父王知道,鐵定先沒收充官,再把他關(guān)起來。” 姜恒聲音小了些,答道:“水峻想要的只是救山澤性命,金礦反而不是最重要的,只需要說服汁琮,把人放了就完事了?!?/br> 耿曙說:“衛(wèi)卓那老頭子不會答應(yīng)的,你說放人就放人,他面子往哪兒擱?” 姜恒說:“不放人,讓他再延幾年,總是可以的。關(guān)鍵山澤被關(guān)著,許多冤屈無人可說,如果能見他一面就好了。” 耿曙說:“表明身份,今天把易容取了,去見城主衛(wèi)賁,他不敢惹我?!?/br> 姜恒道:“他不會讓你見的,只會找個借口搪塞過去?!?/br> 耿曙想了想,說:“氐人若再造反,靠他那點家兵,不是對手,只得等落雁來援,他必須求我?!?/br> 姜恒一想也是,若三年前的叛亂再來一次,靠衛(wèi)家擋不住,只能朝落雁城求援,如今騎兵全在耿曙手里,衛(wèi)家必須與他商量。 “我再想想罷,”姜恒答道,“不著急。其實只要讓朝廷知道,衛(wèi)家瞞著土地未曾上報、逼反氐人的證據(jù),就能為山澤洗脫冤屈了……可是你覺得,朝廷知道嗎?” 耿曙沒有說話,讓姜恒轉(zhuǎn)身,站起來,擦洗他腰上的傷痕,末了,又躬身下去,在他那塊燒傷的痕跡上,輕輕地親了親。 姜恒被弄得甚癢,讓耿曙別鬧,總覺得這次分開之后再重逢,耿曙比那五年的離別前要更直接,也更按捺不住,在嵩縣尚有點難為情,如今則是又抱又親,發(fā)乎自然,絲毫不覺得有半點難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