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個十三、四歲的姑娘，你一言我一語在衛(wèi)生間嘰嘰喳喳，小嘴根本停不下來。

    有的人羨慕宋喬曦和楚盡的“青梅竹馬”，嚷嚷著她的竹馬小時候除了揪她辮子，長大后見面?zhèn)z人就互懟，一點兒都不甜！有的學(xué)姐一臉花癡的希望老天也給她一個像楚盡顏值和智商都在線的男朋友......

    要說這些討論有惡意嗎？

    確實是一點兒惡意都沒有，這個年齡的小少女一個個都八卦的很，平時在一個社團，大家關(guān)系都很好，整個社團上上下下，包括顧維都忍不住把宋喬曦當(dāng)團寵照顧。

    宋喬曦性格好，小姑娘軟軟萌萌的，總替大家著想，練習(xí)永遠一絲不茍的，換誰誰不喜歡?。?/br>
    不過，熱舞社學(xué)姐們的八卦問題丟出去，得不到回答，她們也從來不再繼續(xù)追問，少女之間的話題一個跳過一個，很快就聊別的去了。

    襯衣穿好，套上藏藍色的v領(lǐng)毛衫，穿上自己的校服外套，宋喬曦從學(xué)姐手里拿走楚盡的呢子大衣，感激地笑笑，“謝謝學(xué)姐，我書包還在教室，先走了?！?/br>
    學(xué)姐捏捏她臉蛋，“回家想著點，要用卸妝油卸睫毛膏?！?/br>
    “啊，好，我問問mama?！睕]化過妝，宋喬曦也搞不懂怎么弄掉眼睛上的睫毛膏，杏眼又彎了彎，甜甜地笑笑。

    “我的媽呀，曦曦，你以后可注意點，千萬別亂對人笑......”熱舞社的學(xué)姐像是起雞皮疙瘩一樣搓搓胳膊，“你對我一笑，我還是女的，半邊身子都酥了?！?/br>
    懷里抱著楚盡的外套，宋喬曦快步往后臺出口處走，她怕楚盡站在風(fēng)口著涼了就麻煩了。

    遠遠的，就能看到楚盡筆挺地站在后臺出口。

    后臺走廊昏昏暗暗，出口處的門是開著的，把午后柔和的日光引進走廊。

    冬日的暖陽，毫不吝嗇地灑在少年身上，把楚盡的黑發(fā)染成了深棕色。

    而他白得像紙片人一樣的臉，似乎都因為這美好的暖陽，變得更有溫暖了。

    有那么一瞬間，宋喬曦有點恍然。

    好像在門口站站著的男孩......

    不，應(yīng)該用少年來稱呼他了吧？

    那個少年，似乎在一夜間長大了一樣。

    上周爸爸從北京回來，給他倆在陽臺的門框上量身高，楚盡長到一米七七了，而宋喬曦剛長到一米六一。

    兩個人，現(xiàn)在有十六公分的身高差。

    似是從六歲開始，宋喬曦就想要追上楚盡的身高，可兩個人之間的差距卻越來越大。

    估計這輩子，她都不可能長得比楚盡高了......

    他脖頸處開始有清晰明顯的喉結(jié)，說話的聲音變得更加低沉，如若有時候說話和她靠得太近，耳邊會有麻麻的感覺。

    宋喬曦從小就知道，楚盡長得好看，他五官過分精致，漂亮得像個女孩子。

    現(xiàn)在的他，五官比小時候更英俊、挺拔。

    小時候楚盡的桃花眼溜圓，現(xiàn)在他那雙好看的眼睛像是完全張開了，一雙澄澈如水晶的眸子，眼角微微上揚。高挺的鼻梁角度無可挑剔，薄薄的唇透著淡淡的櫻色。

    宋喬曦屏住呼吸，在距離楚盡幾米遠處停住腳步。

    站在走廊盡頭的少年，毋庸置疑，她是熟悉的，可又覺得有些陌生。

    楚盡本是微微垂著頭，額發(fā)有點遮擋住眉梢。

    可能聽到了走廊的動靜，他偏過頭，眉頭微蹙，盯著她看了幾秒，淡色的嘴唇輕輕動了一下，“走了，你也太慢了吧......”

    少年的音調(diào)懶懶的，帶著點啞，語氣淡淡的，聽起來像是在闡述什么事情，沒有抱怨的意思在里面。

    果然，楚盡一開口，就還是宋喬曦熟悉的那個楚盡。

    很快，心中對楚盡的那一絲微妙的陌生感，在頃刻間煙消云散。

    宋喬曦輕松地蹦到他身旁，把自己手里的大衣學(xué)著他剛才的樣子披到他身上，嘟嘟囔囔道：“哎呀，女孩子嘛，衣服穿得比你們多，當(dāng)然要慢一些??？還有你啊，以后別站在風(fēng)口上，你制服外套還在我那兒，萬一感冒發(fā)燒了就沒人給我做早飯了......”

    最近mama學(xué)校期末考試，天天忙得連軸轉(zhuǎn)，早上也顧不上給他倆做早飯。

    現(xiàn)在家里的“大廚”，非楚盡莫屬。

    “我還以為你關(guān)心我呢？”楚盡把校服外套穿好，自嘲的笑笑，也沒扣上呢子制服的牛角扣，抬抬眼皮說，“結(jié)果是關(guān)心你的早飯......”

    已經(jīng)走在前面的宋喬曦，扭頭又拎著她的粉色小運動包原路返回，沖著楚盡一伸手，用命令地口吻說：“拿著?！?/br>
    俊美的少年老老實實接過她手中的運動包，居高臨下地望著她。

    “外面風(fēng)這么大，不系扣子耍什么帥哇？你可別和王君洋他們學(xué)，丑死了......”沒好氣地數(shù)落了楚盡幾句，宋喬曦微微踮起腳尖，在楚盡面前很仔細(xì)地替他一顆一顆扣上呢子制服的牛角扣。

    所有的扣子都扣完，宋喬曦不自覺地學(xué)著mama的樣子，給楚盡整理了一下制服的領(lǐng)子，忍不住又嘮叨了幾句，“你們男生啊，是不是因為手笨，才覺得牛角扣扣到皮繩里很麻煩，一個個都敞著懷穿制服外套，好看嗎？一點兒都不好看，學(xué)上海灘的許文強啊？那樣根本不保暖好不好！”

    楚盡“噗嗤”一聲笑出來，一只手抬起來，用很輕地力道揉揉她發(fā)頂，“你說我手笨？”

    少年磁性的聲音帶著笑，傳到她耳朵里，宋喬曦手還停留在他領(lǐng)口，抬起頭看楚盡。

    宋喬曦能清晰地看到楚盡的下巴，視線順著下巴往上，是他淡櫻色的唇。

    她知道楚盡笑什么，兩個人之間誰手笨誰心里清楚......

    “小朋友，拜托你有點良心好不好？”楚盡的笑意更深了，搖搖頭，帶著氣聲說，“行，我手笨，手笨的給你包了六年書皮?！?/br>
    為什么，楚盡連呼出的氣，都是帶著淡淡的薄荷香氣？

    一剎那間，宋喬曦腦子似乎不轉(zhuǎn)了。

    在楚盡氣息的包圍下，她腦海中開始循環(huán)播放剛剛在衛(wèi)生間，熱舞社學(xué)姐和自己打趣兒的那句話。

    “你小男朋友楚盡，對你可真好......小男朋友楚盡，對你......男朋友......楚盡......”

    心臟。

    噗通，噗通的跳。

    宋喬曦慌慌張張把手從楚盡的衣領(lǐng)處拿開，一把奪過他手里的粉色運動包，飛似的往教學(xué)樓跑去。

    --

    當(dāng)天下午，往常最能說的宋喬曦，在和“小五人幫”一起回家的路上變得格外沉默。

    連平時校門口，到了放學(xué)的點兒就出攤的小吃攤兒都吸引不了她了。

    丁淼拉著宋喬曦的小手，想著今天她家曦曦跳舞肯定消耗了很大的體力，點兵點將的指指一個排隊的攤販，“曦曦，你最喜歡吃的紅薯小圓餅吃不吃？”

    “不吃......”宋喬曦悶悶地說。

    “炸雞柳？多放孜然和芝麻，少放一點辣椒面兒？”丁淼以為她吃膩了，抬手指指另一個攤位。

    宋喬曦還是悶聲悶氣地說：“唔，不要?！?/br>
    這可為難淼姐了，只好放大招，捏捏宋喬曦有點發(fā)涼的小手問：“那給你買一根烤腸？讓老板幫你挑表皮烤得焦一些的？”

    “今天什么也不想吃，淼淼，你要想吃我給你買吧？”宋喬曦?fù)u搖頭，松開丁淼的手，想從書包里拿零錢包出來。

    書包還沒拉開，她扭過頭，習(xí)慣性地問跟在她倆身后的楚盡和王君洋：“你們倆要吃烤香腸嗎？”

    說話的時候，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么，刻意避開了楚盡的眼神，只看了看帶著耳機聽歌聽得正嗨的王君洋。

    得到了包括丁淼在內(nèi)，否定的答案。

    圣誕節(jié)當(dāng)天，回家的公交車人有點多，沒有坐的位置。

    宋喬曦依舊挨著丁淼站，她現(xiàn)在夠高了，已經(jīng)能抓到車上方的吊環(huán)扶手。

    這一路上，小少女都在想一件事情。

    “喜歡”一個人，不是單純的朋友的喜歡，而是“那種”的“喜歡”，到底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呢？

    “男朋友”，要什么樣的人，才能成為自己的“男朋友”呢？

    看了那么多電視劇、小說，宋喬曦依舊搞不明白愛情的含義。

    --

    宋家沒有過洋節(jié)的習(xí)慣。

    許是今年家里兩個孩子都上了外國語學(xué)校，宋爸爸專門打電話，囑咐媳婦下班的時候買三個又大又紅的蘋果回家。

    也不知道宋爸爸?jǐn)R哪兒聽來的平安夜習(xí)俗，非和喬琴說，“媳婦，這個蘋果啊寓意著平平安安，這老外過圣誕節(jié)，他們就講究平安夜一定要吃蘋果，能保一年平安，你們娘仨買三個蘋果，可別忘了啊，想著，一人一個蘋果！”

    “得了吧，平安夜、圣誕節(jié)都是洋節(jié)，中國人翻譯成平安夜，你覺得老外能搞明白蘋果和平安夜的關(guān)系嗎？”喬琴剛準(zhǔn)備下班，接到宋建國從北京打來的電話，差點笑岔氣兒。

    “對了媳婦，上周楚老爺子托我?guī)Ыo孩子們的圣誕禮物我放地下室了，別忘了明天早上拿給他們倆?！彼伟职衷陔娫捓锒诘?。

    “放心吧，我已經(jīng)從地下室拿上來了，早上我早起一會兒，放到曦曦書桌上，盡盡的禮物就放到鋼琴上吧？”

    掛了電話，喬琴卻笑得心里美。

    雖然覺得老公真是“幼稚”，可自己家男人“幼稚”起來，還有點可愛？

    下班之后，她還是去了趟超市，買了三個又大又圓的溏心蘋果帶回家。

    晚上吃過晚飯，宋mama和宋喬曦、楚盡一起坐在沙發(fā)上，一邊看電視，一邊人手一個蘋果，啃得“嘎吱嘎吱”的和宋爸爸通電話。

    宋建國確認(rèn)娘仨都吃了蘋果，才放心。

    之后，宋喬曦發(fā)現(xiàn)mama把電話關(guān)掉免提，又和爸爸兩個人之間“嘀嘀咕咕”了半天悄悄話，才膩膩歪歪把電話掛了。

    電視里播放的是《新聞聯(lián)播》，她看得心不在焉的，又想起了下午在公交車上思考的那幾個問題。

    宋喬曦決定了，今天晚上，她要和mama在大床上睡。

    吃完蘋果，看完《新聞聯(lián)播》，楚盡就回鍋爐房了。

    晚上洗漱的時候，mama教她用卸妝油把睫毛膏卸掉。

    洗完澡，宋喬曦?fù)Q了一身軟綿綿、糯嘰嘰的珊瑚絨睡衣，頭發(fā)濕噠噠的拖在腦袋后面，抱著mama胳膊撒嬌，“mama，今天晚上我和你睡好不好？”

    “行啊?！眴糖俑觳采蠏熘呀?jīng)長到一米六的閨女進了主臥，笑著搖搖頭。

    時間過得真快，一眨眼兒的功夫，曦曦都已經(jīng)是個大姑娘了，喬琴自己一米六六，閨女現(xiàn)在只比她矮了五公分。

    喬琴感慨，一九九零年六月十日，在齊州市婦幼保健院，醫(yī)生把一個渾身通紅頭發(fā)茂密，皺巴巴像個小老頭似的，只有六斤七兩的小嬰兒放在她懷里，仿佛是昨天的事情。

    把宋喬曦摁在梳妝臺的軟凳上，宋mama插上吹風(fēng)機給閨女吹頭發(fā)。

    吹風(fēng)機有點老了，散發(fā)著淡淡的焦糊味，但是動力很足。

    喬琴吹得很仔細(xì)，先細(xì)細(xì)幫她吹干頭皮，臨近發(fā)尾的頭發(fā)吹了個半干，看著宋喬曦鏡中，有點情緒低落的面龐，她知道，自家閨女是真的長大了。

    吾家有女初長成，曦曦不再是個懵懂無知的小女孩了，開始有少女的心思了。

    把臥室的頂燈關(guān)掉，宋mama只開了床頭燈。

    宋喬曦像小時候那樣，依靠在mama懷里，鼻尖都是mama身上熟悉的味道，一聞到就知道到家了，給她滿滿的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