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4、溫柔的碰撞
“瞧你這是說的什么話?” 葉小鸞妙目圓睜,氣惱地盯著云扶,“我為何要‘搶’你的溫廬?瞧你這字眼用的,頗有一種欲加之罪的戾氣去?。 ?/br> 云扶拊掌而笑,將折扇在掌心里輕輕一敲,“真噠?那你得給我立個字據(jù)去。” “你還認真了?”葉小鸞頗有些震驚,上下打量云扶。 云扶走到辦公桌前,就捧過兩份文件來,擺在葉小鸞面前。 “我當然認真啦!因為我認定,將來能常伴在靳佩弦身邊的人,必定是你?!?/br> 云扶抬眸,靜靜盯住葉小鸞的眼睛,“我跟靳佩弦是徹底沒有可能了,至于靳佩弦以后聘哪家的小姐為正房,這中間都會牽涉到江北各派的利益,所以他想娶誰也不容易。不過,不管他將來娶誰,你都是那個注定要先一步陪在他身邊的人?!?/br> “也就是說,即便將來另外有少帥夫人,可是真正的權(quán)柄,也還是在你手里?!?/br> 葉小鸞聽得這話,便終是聳肩而笑,“那我倒要借你吉言。不過,你這么認真要我立字據(jù),我倒看不懂了。” “我如果真的能有幸常伴在七哥身邊,那大帥府和整個江北都是我的,我又要你這個溫廬做什么?” 云扶搖搖頭,“我也不是為了我自己?!?/br> “小葉,咱們相處了這一年去,我的脾氣秉性,相信你也都了解了。我早就說過,梅州留不住我,大帥府更留不住我。我會走的?!?/br> “可是溫廬終究是我在梅州親自一手一腳打拼起來的生意,我花了不少心血,更花了不少錢……”孕婦貓眸一轉(zhuǎn),“我是商人,我可不想賠錢,所以我必須得在走之前,把這生意給摁住嘍?!?/br> “再說,我這溫廬里還養(yǎng)著那么多人呢,要是我走了,卻把這生意給扔了的話,他們又該怎么辦?我爸說過,生意可以散,伙計不能散,所以就算是為了那么多伙計,我也得將這爿生意給留下來。” 葉小鸞便笑了,“說實話,我真愛看你用個商人的模樣,跟我在摳錢眼兒,一分不讓的樣兒?!?/br> 云扶聳聳肩,“我們商人就這樣。跟你比不得,你是書香門第的姑娘,你身上不沾銅臭?!?/br> 葉小鸞滿意地點點頭,“好,那我簽。只是我可不敢保準,就算我簽了,你這溫廬就能保得下來。如果將來別人想動呢?” 云扶沒著急,等葉小鸞簽完了名兒,才一把抓到手里,“那你得幫我。誰要動我的溫廬,你得為了今兒這個簽名,也得幫我護著溫廬去。要不——你葉小鸞的簽字,可就要打折扣了喲?!?/br> 葉小鸞起身想往回抓,晚了。她無奈地勾著手臂盯著云扶樂,“瞧你,還跟真事兒似的。可要是我將來沒福分常伴在七哥身邊,那我可也就沒什么本事幫你護著溫廬了?!?/br> 云扶搖頭,回眸一笑,“不,你一定行。我今兒跟你立的這張字據(jù),一定會值錢!” 兩人跟過家家似的簽完了字據(jù),至少葉小鸞是看不見將來,所以這一刻倒也沒覺著有什么去。 純耳親自敲門進來,說若月愛生到了。 云扶含笑點頭,“先帶她回你的鹿吳山去,給你們家人打個招呼吧。不管什么時候,親人總是最要緊的,我這兒不急,就是喝咖啡聊聊天,我等她?!?/br> “誰?”葉小鸞是敏銳的,一聽東洋的名兒,便先問。 云扶心下幽幽而笑。瞧,這就是女人的直覺,單憑一個名兒,已經(jīng)叫葉小鸞坐不住了。 云扶眨眼,“從我溫廬這兒論,她是我經(jīng)理人的表妹。可若是從靳佩弦那論嘛——她是張相片兒?!?/br> 葉小鸞驚得都站起來,“她來中國了?” 云扶點頭,“你別緊張,不是靳佩弦,也不是我把她給招來的。要說有人給招來,那也是鄭督辦?!?/br> “這是什么意思?”葉小鸞臉上的緊張都藏不住了。 云扶淡淡垂眸,“因為我的事,鄭雪懷把封百里給打傷了。他不敢找我來泄憤,便將憤恨都發(fā)泄在了封百里身上。” “身上的傷好治,可是鄭雪懷卻傷了封百里的頭部,導致神經(jīng)受損,竟然說不出話來。那樣的毛病中醫(yī)沒有儀器,沒辦法;只能求助于西醫(yī)?!?/br> “梅州城里的情形你也知道,最好的西醫(yī)醫(yī)院、最好的醫(yī)療儀器,都在東洋街。為了救封百里,我跟靳佩弦只能硬著頭皮將他送到東洋的醫(yī)院去——你說怎么那么巧,就在那醫(yī)院里‘偶遇’,或者對靳佩弦來說,是‘重逢’了這位若月姑娘呢。” 云扶抬起眸子來,黑白分明的眸子,清光瀲滟。 “這不怪人家若月,人家來中國,可沒來找過靳佩弦;也不怪靳佩弦吧,靳佩弦好像也沒再跟東洋那邊有過聯(lián)絡。如果不是鄭雪懷打傷封百里,叫咱們不得不求醫(yī)而去,那說不定,靳佩弦跟若月之間,就是咫尺天涯,也許就沒機會見呢?!?/br> 葉小鸞倒是一聲冷笑,“你倒善良!你當真相信那東洋丫頭來中國,不是奔著我七哥來的;而我七哥也沒私下里跟她聯(lián)絡過?” 云扶聳聳肩,“我干嘛不信?反正我又沒想嫁給靳佩弦——要不,我那早有現(xiàn)成的婚約啊?!?/br> “我既然沒想跟他在一起,那他跟誰聯(lián)絡不聯(lián)絡,又干我事呢。我樂得當個善良的人,小葉,你說是不?” 葉小鸞瞪云扶一眼,“你倒超脫。我現(xiàn)在怎么覺著,你說這話給我聽,有種落井下石的感覺?” 云扶手搖紙扇,眼角流光,“那你倒是也解脫了啊,如我一樣,跟靳佩弦斷得干干凈凈?!?/br> 葉小鸞嘆口氣,“我才不想。” 說著話,門上傳來知禮而克制的敲門聲。 云扶手中紙扇一停,揚眸而起,回頭沖葉小鸞說,“瞧,人家連敲門的聲兒,都這么‘娟秀’。果真是咱們比不上的?!?/br> 云扶說罷,自己親自去開門。 背對葉小鸞,云扶不由得勾起一絲笑。 可以想象,在她背轉(zhuǎn)身的剎那,葉小鸞臉上該有何等的精彩。 門開處,若月愛生安靜柔美得,就像一朵月下的水蓮。 云扶伸手一把拉進來,“小愛,叫我好想你!可來了,快進來。” 若月愛生臉兒已是紅透,卻依舊甜美地微微鞠躬,“純耳哥哥說,就叫您‘沈公子’就好。他說,您在溫廬只準大家這樣稱呼?!?/br> 云扶點頭,“我本來就是沈云海啊。這是我自己選的名兒,也是我自己給我自己定的身份。其余的,都不是我自己選的,只能代表父母長輩們的意見,卻跟我自己無關(guān)?!?/br> “如今我父母,還有那些能決定我命運的長輩都已經(jīng)身故,那我就更樂得自由了,誰都別想再決定我是誰——除了我自己。” 若月愛生又是甜甜而笑,“真羨慕沈公子的灑脫。我早先說沈公子是‘巾幗不讓須眉’,這會子想來竟都錯了呀,沈公子分明是遠超須眉去!” 云扶一副受用的模樣,親熱地拉住若月愛生的小手,轉(zhuǎn)身向沙發(fā)的方向引。 這一轉(zhuǎn)身,自露出了后頭沙發(fā)上的葉小鸞來。 云扶趁勢介紹,“小愛,給你介紹一位小姐——葉小鸞?!?/br> 云扶說著,偏首向葉小鸞一笑,“她是我的好朋友,也是好姐妹?!?/br> 葉小鸞也沒想到云扶會這么介紹她,她沖云扶挑了挑眉,云扶沖她眨了眨眼。 如今在云扶眼前再不用低聲下氣的葉小鸞,果然是可以盡情展現(xiàn)聰明的。她旋即懂了,這便也沖若月愛生點點頭,“你好。” ——云扶先不自己挑開大帥府這層關(guān)系,那就不能先介紹葉小鸞是三太太的娘家侄女。云扶是要將主動提到這層關(guān)系的球,踢到若月愛生的腳下呢。 若月愛生忙又鞠躬,“葉小姐,初次見面,請您多多關(guān)照?!?/br> 葉小鸞淡淡一笑,“照顧談不上,你快請坐吧?!?/br> 若月愛生走過來坐下,還不忘繼續(xù)夸獎葉小鸞,“……終于是親眼看見中國傳統(tǒng)仕女畫里的丹青美人兒的模樣了。葉小姐,你真的好美?!?/br> 葉小鸞面頰紅了紅,“也比不上若月小姐的溫柔似水?!?/br> 倒是云扶大方地笑,兩手一邊扶了一人一把,“你們兩個都美,都溫柔,各具特色,不相伯仲?!?/br> 云扶叼著雪茄,左右每人都給了一個媚眼兒去,“我都喜歡!” 兩人都被云扶弄得滿面通紅,各自坐下,都矜持著沒主動開口。 倒是云扶先說話“多謝觀月醫(yī)院,給靳佩弦少帥所的幫助。小愛,要不是我怕請不動觀月院長,要不我今兒也應該請他同來的。多虧有你們,要不,靳佩弦少帥也得不來燕都國府的嘉獎通電。” 云扶眨眨眼,“你們也許不知道,這份嘉獎通電對于靳佩弦少帥來說,有多重要——這可能是他軍政生涯之中,第一份由國府發(fā)出的嘉獎通電,會成為他一生都刻骨銘心的一次記憶?!?/br> 葉小鸞聽著,臉色就變了。 倒是若月愛生有些驚訝地站起身來,定定望住云扶,“沈公子,您怎么會替少帥來感謝我們院長大人和觀月醫(yī)院?沈公子,難道您也是認識少帥的么?” 云扶也是滿眼的天真,認真回望若月愛生去。 倒是葉小鸞先忍不住了冷笑一聲,“若月姑娘,你既然來梅州的日子也不短了,難道你不知道沈公子是女人,而且就是少帥的前未婚妻么?” “是么?!” 若月愛生受到驚嚇一般,連忙又向云扶九十度地鞠躬,“不知道原來竟然是您!是我失敬了,小愛向您道歉!” “別介?!痹品鲒s忙伸手給扶住,“這又是做什么呢?小葉都說了,我是前未婚妻而已,我跟靳佩弦的婚約早已經(jīng)作廢了。再說,我現(xiàn)在可是沈云海哦,你忘啦?” 若月愛生一臉的慚愧,被云扶給攔著,無法再繼續(xù)九十度地鞠躬,這便還是堅持小幅度地鞠躬。 云扶拉著若月愛生坐下,含笑緩緩道,“其實,我也知道你是誰了。因為有你表哥在嘛,我與他提到了醫(yī)院里的小愛,你表哥才說原來你就是若月?!?/br> 若月愛生紅了臉,低垂粉頸,“沈公子……我并不是來打擾少帥,更不是要來打擾您的。我只是來……” 云扶含笑點頭,“我知道的。你在醫(yī)院里也說過了,你是半個中國人嘛?!?/br> 云扶指指葉小鸞,“既然咱們這個都說開了,那我也應該向你重新介紹小葉。她啊,是大帥府三太太的娘家侄女兒。靳佩弦就是從小由三太太撫養(yǎng)長大,兩人母子情深?!?/br> 若月又趕緊起身向葉小鸞鞠了個躬。 葉小鸞深吸口氣,卻是坐得筆直,并未起身回禮,知會微微僵硬著身子向若月轉(zhuǎn)過來,“我們校長也跟許多著名的人士一樣,曾經(jīng)在東洋求學、居住過一些年。聽說我們校長在東洋,也曾有過一個住在一起的東洋女孩兒?!?/br> “那女孩兒也是溫柔似水,對我們校長百依百順。我們校長也是多情之人,為那個女孩兒寫了許多情詩,也畫了許多幅小像……” “可是后來,我們校長回國了。那些情詩一首都沒帶回來,小像也都留在東洋了。而那個溫柔似水的女孩兒,也永遠地拋棄在了記憶里。他回來,又繼續(xù)跟他那個農(nóng)村長大的、裹著小腳、大字不識一籮筐的太太一起相伴朝夕了?!?/br> 若月微微一震,卻也還是點頭,“是。中國的確有許多名人,曾經(jīng)有過這樣的經(jīng)歷?!?/br> 云扶聽著也是勾起唇角來。 何止是“很多”,應該說是“極少沒有過”。上自孫大總統(tǒng),以及南軍那位總司令,下至太多位將領(lǐng)、文人,幾乎是但凡去過東洋留學和居住的人,背后都曾閃動過那樣一抹溫柔又靜靜無聲的身影去。 故事的結(jié)尾,也是何其相似。帶的回來的,能相守終老的,寥若晨星。 葉小鸞定定凝住若月愛生,“你既然知道,又何必要來?我不妨告知你當初因為看見你的相片兒,大帥曾經(jīng)大發(fā)雷霆,說靳家絕不會接受一個東洋女人?!?/br> 云扶不失時機替若月解釋,“小愛有一半的中國血統(tǒng),她不是純的東洋人呀~” 手機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