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謝靈均對劍道的理解，當(dāng)世無人能敵，這是任何境界都無法彌補的，這才能夠使他不至于在神龍面前匍匐戰(zhàn)栗。

    面對這樣的神物，還有一線生機嗎？

    謝靈均雙目放光，熱血沸騰。

    他的身后，是象征著死亡的遠(yuǎn)古上神；而他前方，生的光明被蒼龍遮蔽。

    從謝靈均身上呼嘯而出的靈流，足以抗衡上古蒼龍的威壓，并迎著雷雨，化為利劍，直奔韋憐影。

    就算沒有生機，謝靈均也要用劍開辟一線生機！

    韋憐影看似冷如寒山，冰如積雪，但在戰(zhàn)斗時，與強敵交手時，她的每一寸經(jīng)脈都在叫囂著殺戮。

    韋憐影面對謝靈均的劍流，心情與謝靈均如出一轍。

    棋逢對手。

    這是多么快活的事。

    這兩個人，在死亡的尺寸之地起舞。

    “沒用的，你穿不透蒼龍的雷雨。雖然你要死了，但有一句話我要告訴你，我對你刮目相看?！表f憐影望著謝靈均，激動地開口。

    韋憐影那一雙清冷的雙目，流下兩行血淚；她的滿頭青絲，沁出殷紅的血珠。

    這是她交付給神器、給蒼龍的代價。

    謝靈均不言不語，一劍又一劍，沉默而堅定地繼續(xù)著自己的動作。

    “嗷——”

    蒼龍咆哮一聲，響徹整個長白山脈。

    青陽閣主江歇的劍，刺入蒼龍堅硬如鎧甲的鱗片之中。

    “韋憐影，”江歇呼喝道，“你夠了！以你的實力，就算不能贏下這場比試，那又如何？你照樣名列前茅，為何要對謝靈均痛下殺手？”

    韋憐影馭著蒼龍，對謝靈均道：“他不懂！你看，他不懂我們！謝靈均，你呢，你懂不懂？”

    “我懂?！敝x靈均輕啟薄唇，淡淡地吐出兩個字，這是他比試開始后，第一次開口說話。

    蒼龍掃出長尾，江歇根本無法閃躲，當(dāng)即被擊倒，從半空跌落。

    謝靈均瞳孔放大，周身的經(jīng)脈再次膨脹。斷裂與重塑，累積有十萬余次，同樣在有我境時期，他的經(jīng)脈已經(jīng)不亞于前世的自己了。

    沖上前去。

    不僅僅是經(jīng)脈在斷開，身上的每一寸肌膚都在被割裂。迎著神龍的威壓，破開風(fēng)雨雷電。

    沖入神龍的右眼之中。

    如同螻蟻，鉆入白象的巨目。

    豎金的龍眼之中，韋憐影青衫玉立。

    “我抓住你了?！敝x靈均輕聲道。

    真正進入神龍的太上境威壓之內(nèi)，進入神龍的豎瞳之中，謝靈均無法再引來山呼海嘯般的靈流，無法再將自己化為一柄神劍。

    謝靈均頭上，滾紅邊的墨色發(fā)帶崩裂，青絲如瀑，在無邊的靈力與殺氣之中凌亂。

    韋憐影沒有料到，就算因為靈流進階，謝靈均也不過有我境而已，怎么能夠頂著太上境的威壓，沖入神龍的豎瞳之中呢？

    她揮出七弦，每一根琴弦之中，都飽含殺機。

    “左手，你用來按徽，用來吟猱綽注。斷你左手，你還能撫琴嗎？”謝靈均不顧殺人的絲弦，以兩敗俱傷的打法，將劍刺向韋憐影的左臂。

    韋憐影掄起古琴格擋，后退一步：“你太狂！”

    謝靈均又是一劍：“右手，托劈抹挑，勾剔打摘，撮輪撥刺。斷你右手，你還能撫琴嗎？”

    韋憐影血目之中流露出笑意：“琴在我心，如何不能？”

    “不能，”謝靈均搖了搖頭，“你已經(jīng)輸了。我以陣法為輔，仍用劍取勝，未曾一刻釋劍。你以古琴為主，卻以神龍取勝，琴早已不在你心?！?/br>
    靜默。

    靜謐的夜里，群星再次閃耀在半空，明月高懸。

    風(fēng)停雨歇。

    琴音斷，長劍收。

    謝靈均與韋憐影從高空落下。

    將要落地時，一陣暖風(fēng)卷過，兩人都輕輕地踏在泥濘濕滑的廢墟之上。

    謝靈均單膝跪地，右手撐劍維持不倒。他大口大口地嘔出鮮血，好像要把自己體內(nèi)僅存的東西，都一并隨著鮮血傾倒干凈。

    一旦拔劍，便絕不會辜負(fù)手中的劍。

    然后，向死而生。

    雨后，一陣清風(fēng)拂過，樹枝上的積水被吹落一地。

    “承讓?！敝x靈均說。

    鳥鳴、虎嘯、狼嗥，被蒼龍咆哮掩蓋住的聲音，不間斷地在林中響起。

    “你贏了，”韋憐影懷抱著枯木龍吟，頭也不回地朝山中走去，“謝靈均。你很強……等我，我會變強，直到我的琴能夠斬落你的劍?！?/br>
    “等你?！敝x靈均笑了笑，漫不經(jīng)心地抹去嘴角的鮮血。

    “謝靈均?！?/br>
    頭頂響起泉水般動聽的嗓音。

    謝靈均抬頭，沈正澤站在他的身前。沈正澤擋住了月光，神色晦暗不明，惟有在清風(fēng)中微微擺動的幾縷絨發(fā)，夾雜著清淡的月光。

    謝靈均聽見沈正澤說：“你很好……你曾對我說，要我看到你的劍，我如今看到了。”

    ——“謝靈均?！?/br>
    但世上只有一個謝靈均。

    ——“你很好?！?/br>
    但及不上我心中的那個人好。

    ——“你曾對我說，要我看到你的劍，我如今看到了?！?/br>
    強如我所思慕的人，你的劍，不亞于他。

    沈正澤低頭，看謝靈均撐著劍，緩緩從地上起立。

    沈正澤緩緩道：“我曾答應(yīng)你的，依舊作數(shù)，我等你來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