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正澤臉上泛紅，怒氣與嫉恨直從心底，不住地向上翻涌。

    他一方面為自己說過這樣的話而羞惱，很顯然，謝靈均對他的態(tài)度堪稱冷淡，說出這樣的話，看起來有些自作多情了。

    另一方面，對方簡直就是翻版謝靈均，外貌、氣質(zhì)、神態(tài)，就連握劍的姿勢、出劍的動作，以及對劍道的理解，都十分相似。

    他嫉恨解千愁出現(xiàn)在對方身邊，就算只是一個贗品。

    盡管沈正澤告誡自己，百年后，真正的謝靈均就會出關(guān)，謝靈均也只有他一個對手。

    盡管他嘗試無視這個贗品，可對方總會出現(xiàn)在他眼前。

    解千愁趴在謝靈均背上，輕嗅對方的后頸，喃喃道：“梔子的氣味。”

    “不同的人，即使修煉相同的功法，身上的氣味也會因人而異。我聞不到自己的味道，你能聞到嗎？”謝靈均解釋道。

    解千愁笑道：“類似梔子花，但是有點不同，很淡很淡，不湊近了聞不出來。也不像夏日里盛放的梔子那么熱烈，你的味道很冷?！?/br>
    謝靈均心想，沈正澤后來修煉的功法特殊，散發(fā)出來的是幽蘭氣味，也很冷。想到這里，他抬頭望向沈正澤。

    “拔劍?！鄙蛘凉蓤?zhí)劍，看起來像是剛剛練完一套劍訣的樣子。

    謝靈均聞言停下腳步。

    沈正澤重復(fù)道：“拔劍?！?/br>
    “不。”謝靈均搖了搖頭，拒絕。

    謝靈均不懂沈正澤為何在此時此地邀戰(zhàn)，他認為沒有這個必要。尚武臺一戰(zhàn)，他贏了對方后，便對現(xiàn)在的沈正澤沒有太大的興致了。

    應(yīng)該在未來，現(xiàn)在還太早。

    沈正澤仍然溫和地笑著，但語氣中隱隱捎帶了一抹硝煙：“我要你拔劍?！?/br>
    解千愁被沈正澤的態(tài)度激怒，不悅道：“你這個人太蠻不講理，謝靈均已經(jīng)拒絕了你，你怎么還強迫別人拔劍？”

    “謝靈均，我要你拔劍?！鄙蛘凉烧Z氣溫和，但說出來的話十分強硬，而后抬手，劍指解千愁，“至于你，我有同你說話嗎？我允許你插嘴了嗎？”

    解千愁嗤笑一聲：“你和謝靈均說話，還沒有經(jīng)過我允許呢，憑什么我說話就要經(jīng)過你允許？你是什么東西，還說我插嘴，到底是誰在和謝靈均說話，又是誰在插嘴？”

    沈正澤冷靜下來，覺得解千愁說得有理，只好笑著問謝靈均：“為什么不愿意和我比試？”

    “現(xiàn)在的你太弱了?！敝x靈均沒有隱瞞的想法，直言不諱，“毫無疑問，你的未來不可限量，但絕非現(xiàn)在?，F(xiàn)在的你，在我的劍下，別說取勝，能不能走過三招，還要二話。”

    沈正澤點頭，看起來沒有絲毫慍怒，很平淡地接受了謝靈均的評價。

    “不過很可惜，”謝靈均誠懇道，“我來得有些晚，沒有看到你練劍，我對你的劍很感興趣?！?/br>
    沈正澤抿唇，他知道——知己知彼，百戰(zhàn)不殆。

    說起來，謝靈均對他這樣關(guān)注，他卻沒有將謝靈均太過放在心上。畢竟，他的心思全部都在另一個人身上。

    幾個夜晚，他都守在那人的洞天福地外。

    百年，說起來不過彈指一揮，對于他來說，卻分外煎熬，他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那人。

    謝靈均的話還在繼續(xù)：“前幾日，我每天都能看到你。最近上午，你好像都不在文淵閣危樓看書，是來十二樓練劍了嗎？”

    沈正澤一怔。

    是嗎？

    原來他自己都沒有發(fā)現(xiàn)，他還以為自己白日里，時時刻刻都與謝靈均坐在一起。因為相處時間太多，所以看到解千愁與謝靈均膩在一處，才會忍不住煩躁起來。

    結(jié)果不是嗎？

    他下意識地避開了謝靈均和解千愁，下意識地不想看到兩人說話，可仍然覺得這兩人如影隨形、無處不在。

    謝靈均握住解千愁的手，將人從身上扯下，對沈正澤道：“如果你明日上午還來十二樓，我想我也會來，我想看看你的劍?！?/br>
    沈正澤長眉一挑，撥開鬢邊的碎發(fā)，懶懶道：“解千愁也跟著來嗎？”

    謝靈均淡淡道：“我來不來，是我的事。他來不來，是他的事?！?/br>
    言下之意，解千愁要去哪里，是自由的，無人能夠干涉。

    沈正澤聳了聳肩，無奈地抱歉：“那我真不想再看到他了，他總是跟著你，拜托你也別來打攪我清靜?！?/br>
    “我去哪里，是我的事?！?/br>
    謝靈均笑了，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威嚴。他是沒有想到，同樣的話，竟然要重復(fù)一遍。

    謝靈均承認，因為自己強于別人，對待別人時，他總是有意無意就會居高臨下。每當(dāng)他注意到這一點，就會刻意規(guī)避。

    而且，他從不用自己的想法勉強他人。

    他當(dāng)初對劉少卿有意，為了劉少卿滾過刀刃、飲過鴆酒。即便如此，到生命最后幾日，他依然克制萬分，以禮相待，從沒有生出過僭越的心思。

    所以，當(dāng)謝靈均聽到沈正澤的話，心中忽然生出一縷失望。

    我的對手，本不應(yīng)該說出這樣的話。

    謝靈均說完，怕自己說得太過委婉，又鄭重其事道：“你想不想看到你一個人，并不取決于別人，而是取決于你。你如果不想看到解千愁，不應(yīng)該讓我們離你遠一點，而應(yīng)該自己離我們遠一點?！?/br>
    沈正澤的心，被謝靈均的話一句句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