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夠。

    遠(yuǎn)遠(yuǎn)不夠。

    這種無能為力的挫敗感，謝靈均已經(jīng)很有沒有體會過了。

    上一次被挫敗所支配，還是他入魔，被江歇一路追殺，從懸崖跳入深淵之后。

    此前所學(xué)，皆不能用。

    再無法吸納調(diào)動靈力，只有因貪嗔癡怨而產(chǎn)生的魔氣，不斷涌入體內(nèi)，侵蝕他的心智。

    謝靈均穿著一襲白衣，坐在白骨堆積而成的高山之上，眺望遠(yuǎn)處朝他走來的群魔。

    那時，他生平第一次深感無力。

    成為應(yīng)天宗魔尊以后，他很難再體會到這種無力的感覺。被沈正澤挑釁時沒有，被劉少卿一劍刺入胸膛時也沒有。

    謝靈均不會為自己而感到痛苦，卻再次為不能守護(hù)自己在意的東西而感到痛苦。

    “執(zhí)盈守沖……”謝靈均念出這個陣法的名字。

    “不錯，”沈正澤解釋以為謝靈均不知，便耐心解釋，“正是執(zhí)盈守沖。九大法陣之中，執(zhí)盈守沖位列第七，并沒有什么實(shí)際殺人的用處，卻能使天地易色，接連天道?！?/br>
    一重天下方的那一盞天燈，不止照亮整座長白山脈，也照亮了北冥大陸、北海，照亮了五大陸、四大洲。

    執(zhí)盈守沖，將暗夜變?yōu)榘讜儭?/br>
    凡有異變，定有不祥。

    人間大能交戰(zhàn)，超出天道所允許的范圍，天道便會降罰。

    道則有三。

    其一，等價置換；其二，萬物守恒；其三，因果循環(huán)。

    正道，之所以被稱為正道，是因?yàn)樘斓蕾n予吐納靈力的修士以便捷之路。等價置換，他們要遵守的條條框框也就多于魔修。

    無故殺生，種下因，便會結(jié)出果。

    擅闖其他門派，屠戮宗派中無辜弟子，屬于無故殺生之列。

    執(zhí)盈守沖的作用，便是屏蔽天道，使得本應(yīng)降罰的因果無法順利締結(jié)。

    十萬年前，陣法宗師蔡漠設(shè)下“執(zhí)盈守沖”，是怕他與池飛陽殺害妖族太多，天道降罰。今夜，執(zhí)盈守沖再啟，即使有人戰(zhàn)死長白山脈之中，也不過轉(zhuǎn)眼云煙，連天道都不會知曉。

    萬籟俱寂。

    肅靜中，忽傳來一聲怒喝——

    “常相思，你欺人太甚！”

    是青陽閣主江歇的聲音。

    謝靈均御劍飛出石洞，朝上空望去，只見常相思從青陽閣中飛出，手中緊握一把巨大的箜篌。

    常相思違反法陣“萬象朝宗”的規(guī)定，如今長白山脈已被萬象朝宗封鎖。

    兩把斧鉞懸掛在霄漢之中，如萬仞險峰般的斧鉞，自高天交錯倒垂。

    這是劍陣“圓天順光”。

    上一次法陣萬象朝宗與劍陣圓天順光同時開啟，還是在幾百年前，謝靈均降世那天。群魔圍攻青陽閣，統(tǒng)統(tǒng)死在陣法之下，漫山遍野的鮮血。

    那一天，萬魔聚集，也只開啟三個法陣、一個劍陣。

    而今夜，十九個門派，僅三十二人，卻已經(jīng)開啟了五個法陣、二個劍陣。

    五大法陣。

    護(hù)山法陣，萬象朝宗；引靈法陣，九霄落靈；攻擊法陣，乾坤斬凈；防御法陣，閶闔天啟；變天法陣，執(zhí)盈守沖。

    二大劍陣。

    攻擊劍陣，圓天順光；防御劍陣，靜法人間。

    隨著江歇的爆喝，第三個劍陣開啟。

    護(hù)山劍陣，和光同塵。

    常相思握著一把箜篌，十指已搭在弦上，衣袖在風(fēng)中獵獵飛揚(yáng)。

    他看起來仙風(fēng)道骨，不像來上門挑釁的太上境大能，反倒更像人間清秀的樂伎。

    “我并未欺人，來到青陽閣也好聲好氣，不知江閣主何出此言。我倒想問問，究竟是誰仗著祖師留下的陣法作威作福，罔顧我們的前途，妄圖私藏萬年的機(jī)緣？”

    說完這一段話，常相思釋放出太上境的威壓，除卻剩余二位太上境的大能，其余修士皆難以呼吸，直想要匍匐在常相思身下。

    沈正澤與謝靈均即使隔了很遠(yuǎn)的距離，仍然大受影響，頭疼欲裂。

    幾百年前太上境的魔修被殺，是因?yàn)殚L白山脈靈力充沛，而魔氣匱乏之故。到了常相思身上，雖被陣法束縛，卻不愧于頂尖的六人之一，行有余力，仍能一戰(zhàn)。

    江歇從青陽閣中飛出，身后青陽閣的諸位長老、護(hù)法也一起跟隨而出。

    江歇不想動手，最后規(guī)勸道：“常相思，你何必興師動眾？你以為在長白山中，你們能夠贏過我們嗎？你帶再多的人來，也不過是害了他們，你于心何忍？”

    “我不得不這么做，”常相思緩緩道，“如果可以，我更希望我們能夠坐下來，心平氣和地交談，而非短兵相見?？墒牵瑢⒔鶄€時辰，你都在推諉掩飾，毫無誠意。如今動用箜篌，也不是我愿意的，江歇，是你逼我這么做的?！?/br>
    江歇痛苦道：“我不想殺你?！?/br>
    常相思笑了：“道境有五，有我、萬象、閱世、無我、太上。世間太上境的修士有六，我正是其中之一，還是太上境大圓滿。江歇，你不過無我境圓滿，也敢跟我叫囂。你真以為自己能夠殺了我？”

    江歇肯定道：“我能。”

    常相思搖了搖頭：“你不能。我會在陣法殺死我之前，先將你殺死?！?/br>
    江歇問：“殺了我，對你有什么好處？”

    常相思道：“沒有好處，卻能讓其他人將謝靈均帶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