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來不是這樣的人，”謝靈均垂眸，笑了一聲，“我見到討厭的人，不像深淵里的魔修，要置對方于死地。我是連多看一眼都欠奉，更別提與對方動手了。這簡直臟了我的手、我的劍……”

    不知從何而起，沈正澤從勢均力敵的對手，變成了讓他失望的存在。或許就在方才。一個不在意師尊，只在意自己的人，謝靈均還能對沈正澤有什么期待嗎？

    如果能避開沈正澤……

    “可你總是出現(xiàn)在我眼前，我也感到自己與你因果深厚，難以解開。你的存在，不是我可以避開的，我也不想去逃避?！?/br>
    謝靈均正視現(xiàn)實(shí)，天意如此，他也只好坦然接受。

    他的語氣中沒有絲毫感情：“我們本約定好千年后一戰(zhàn)，如今對你動手，望你知曉，不是我本意，是你實(shí)在觸怒我了?！?/br>
    沈正澤被制住，心中絕望更深，口不擇言：“你這一番話真是讓人笑掉大牙，你以為自己是什么東西？不過是謝靈均的一個影子。你不會真的以為自己有多了不起吧？”

    說話間，沈正澤已然做好了破釜沉舟的打算，所有的力量都聚集起來，隱隱有破開桎梏的趨勢。

    他重活一世，就是為了彌補(bǔ)缺憾，將自己的所有熱忱、忠心，以及不能言說的愛意，統(tǒng)統(tǒng)獻(xiàn)給大師兄。

    可是大師兄現(xiàn)在正躺在白玉棺槨之中，生死未卜。

    他不相信，他要去看一眼他愛的人。

    如果大師兄死了，他還有什么資格繼續(xù)活下去呢？

    謝靈均皺眉，原本暢通無阻的靈力快要被反彈回來，沈正澤沒有那么容易就被制服，是他小看對方了。

    但是，那又如何？

    他知道該如何對付沈正澤，也只有他知道這一點(diǎn)。

    “我知道你的弱點(diǎn)……”謝靈均握劍，將劍刺入沈正澤右胸之中。

    他貼近沈正澤的耳畔，離得極近，呼出的氣息全部落入對方的耳廓，好像要沿著耳道鉆入沈正澤體內(nèi)一般。

    他說：“是這里嗎？你這里曾經(jīng)受過致命傷，神魂至今留有缺痕……我抓住你的把柄了，你還認(rèn)為你能翻騰出我的掌心？”

    謝靈均的劍在此刻刺破沈正澤的右胸，從對方的肩胛骨穿出。

    沈正澤受傷的地方不是前方的胸膛，而是后背右側(cè)的肩胛骨，這就是他的弱點(diǎn)，只有謝靈均一人知道的弱點(diǎn)。

    就算重活一世，沈正澤的神魂仍然是前世那個，沒有改變。

    沈正澤神魂受損，這件事，說起來還與謝靈均有關(guān)。

    謝靈均與沈正澤曾經(jīng)一同闖入過深淵的一個秘境，秘境中有一位大能執(zhí)劍暗害謝靈均。當(dāng)時他們一個萬象境圓滿，一個剛剛升入萬象境，無法對抗無我境的大能。

    情急之下，沈正澤替謝靈均擋了一劍，又跳入陣法之中，以身填陣，才得以保住謝靈均。

    如果只是普通的劍，是無法在沈正澤神魂之上留下傷痕的。

    傷人的那把劍名為楚陽劍，上古時期的神劍，藏在南疆秋水湖畔的瓊樓之中，無人能使其認(rèn)主，當(dāng)之無愧的器宗靈寶。

    如果不是楚陽劍不認(rèn)主人，恐怕沈正澤早就死在劍下了。

    曾經(jīng)受過的傷痕被再次揭開，原本快要涌出的神魂之力開始蜷縮起來。

    謝靈均想到這劍痕的來歷，對沈正澤也就恨不起來了，只抿唇用力穿透劍痕，將對方的神魂之力牢牢封鎖。

    “為什么……”沈正澤想不通，他的神魂明明已經(jīng)愈合，為何還能被再次破開？

    謝靈均松手，緩緩道：“這就是天意，因果循環(huán)，冥冥之中自有注定?！?/br>
    一把鐵劍穿透沈正澤，將其釘在長留峰的峭壁上。

    鮮血淋漓。

    溫?zé)岬难貉刂谙蛳铝魈?，蜿蜒而綺麗。

    沈正澤感到自己的力氣快要流逝干凈，終于肯低頭，苦苦哀求：“謝靈均，你放開我，我就想見一見大師兄……我求你了，是我錯了……你讓我去看他一眼吧，只要你能讓我見他一眼……求你了，我愿意答應(yīng)你三個要求，赴湯蹈火，我都會完成……”

    沈正澤用一根銀色的發(fā)帶，簡單地將頭發(fā)扎起。

    此刻，他的頭發(fā)很亂。

    和他的人、他的心一樣，在風(fēng)中凌亂。

    “我求你了……”

    謝靈均不為所動，抬手，抹去沈正澤臉上的兩行鮮血，替對方將飛舞的鬢發(fā)挽至耳畔，隨后才淡淡道：“我不是和你說過，以后每天都要認(rèn)真梳頭，只扎個馬尾，太過隨便了?！?/br>
    “我會好好梳頭的，”沈正澤的聲音越來越輕，語氣越來越虛弱，“我答應(yīng)你……求你……我想……見……”

    聲音小到聽不見。

    沈正澤在不甘、仇恨中，漸漸失去了聲音。

    謝靈均抬手，將沈正澤飽含恨意的雙目合上。他等了一會兒，握住劍柄，將鐵劍拔出，伸手抱住沈正澤。他低頭看著懷中的人，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晌，謝靈均重新抬頭望天。

    高空中。

    倒垂的斧鉞已然消失，一重天下的天燈緩緩墜落暗淡。

    一觸即發(fā)的大戰(zhàn)并沒有如同預(yù)想的那般展開，反而消弭在雙方的妥協(xié)之下。

    五大法陣、三大劍陣，最后只剩下了法陣“九霄落靈”和“萬象朝宗”。

    常相思靠著箜篌，一臉倦容，手持一卷白綾，白綾的末尾捆著白玉棺槨。他帶著三十多位修士，帶著安詳?shù)靥稍诠讟≈械闹x靈均，踏著白練離開長白山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