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間作戰(zhàn)，對于魔修而言，本就有著天然的劣勢。他們能夠依仗的，不過是在離開深淵之前，在體內(nèi)貯滿的魔氣。只要魔氣被耗散，他們就如同在砧板上乖順的羔羊，任人宰割。

    因此，魔修認(rèn)定，速戰(zhàn)速決才是上策，在魔氣耗盡之前，將眼前的師徒三人斃命劍下。

    卻不料，越是急切，消耗的魔氣越是多，反而對他們愈發(fā)不利。

    原本只需一成魔氣就能揮出的劍招，如今需要一成半才能達(dá)到相同的效果。

    盡管有靈魔相輔相成的事情，但絕大多數(shù)情況下，靈魔相克。在充滿靈力的冰川之上作戰(zhàn)，就相當(dāng)于自斷一指，更不用說魔氣耗散更勝以往了。

    “一起上！”魔修大感驚愕。

    沈正澤不過是一個閱世境的劍修，怎可與他相媲美？就算是因?yàn)殪`魔相克，魔氣匱乏之故，以閱世境的修為，想要與他抗擊，也難如登天。

    沈正澤做到了。

    魔修自己也是劍修，自然能夠感受到，沈正澤的劍法究竟有多精妙，精妙到他無法參透其中的繁復(fù)多變，以至于這樣清逸出塵的劍招，在他眼里竟然變得十分笨拙古舊。

    沈正澤的招術(shù)，本就是一招之內(nèi)，暗藏千變?nèi)f化，如若無法全數(shù)參透，那就只能看見平平無奇的一劍。

    這樣一劍，如若是修為低淺的劍修，肯定還以為粗陋不堪，能隨手接下。等真正挨了一劍之后，才會驚詫，這樣的劍招，怎么會接不住？

    魔修自知，如若長此以往，別說殺死沈正澤，還很有可能被對方反殺。

    他不在意是不是自己殺死了沈正澤，會不會別別人奪取功勞。又或者是幾個人一起殺死沈正澤，這樣是否有失公平。

    只要對方死了就好。因此，他才會招呼身后的群魔，一起動手。

    久則生變，久則失勢。他等不起了。

    在他剛開口，話還沒有說完的時候，沈正澤的第一歌的第二招，已經(jīng)抵達(dá)他的面門。

    魔修說話的同時，就地一滾，瞬息之間，滾出幾十丈遠(yuǎn)。

    只見他原先站立的冰層，被破開一個打洞，滔滔不絕的浪花從洞口翻涌而出。冰川氣候嚴(yán)寒至極，浪花剛被激蕩涌出，立即被凍住，隨之封住了方被破開的冰洞。

    其余魔修，在浪花被凍住的那一刻，自四面八方，妄圖將沈正澤包圍起來。

    可沈正澤渾不在意，只盯緊無我境的魔修一人。

    在魔修就地打滾的途中，沈正澤第一歌的第三招旋即揮出——揚(yáng)枹拊鼓，竽瑟浩蕩，緩節(jié)安歌。

    這一次，當(dāng)劍招伴隨著洶涌澎湃的靈力，呼嘯而至的時候，魔修耳邊響起了鼓聲、竽聲、錦瑟，還有安詳舒緩的歌聲。

    魔修本可以躲開，可在漫天器樂、聲樂之中，在平靜祥和的氛圍中，他只覺得大地燦然一片，人間皆是美好。

    于是，他握劍的手有些松動，閃避的雙腿開始停住。

    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是片刻之后的滔天疼痛，神魂在沈正澤的劍招下撕裂。沈正澤可以忍受神魂碎裂之苦，而魔修卻無法忍受。

    “啊——”尖銳刺骨的哀嚎聲，在冰川之上響起。

    聲音旋即歸于寂滅。

    九歌劍訣，第一歌最后一招，姣服芳菲，音紛欣康。

    魔修的軀殼碎裂，玄赤相間的神魂，在劍招之下，散逸成細(xì)碎的星星點(diǎn)點(diǎn)，朝著冰川的四周，混入無邊風(fēng)雪之中。

    沈正澤提劍，凜冽的眼神掃過四周，一劍、又是一劍。

    伴隨著炫目的劍招，是倒下的一個、又一個魔修。

    九劍之后，圍繞在他身側(cè)的最后兩個魔修，也轟然倒地，再無動作與聲息。

    沈正澤的佩劍，依舊干干凈凈，就連一滴血也沒有沾染。不久之前落在他劍端的冰雪，也隨著他最后揮劍的動作，輕輕抖落。

    沈正澤朝謝靈均看去，只見謝靈均也剛殺死最后一個魔修。

    當(dāng)是時，江歇收劍，轉(zhuǎn)身望向自己的兩個弟子，神情復(fù)雜，半晌，終是什么也沒有問，什么也沒有說。

    沈正澤也不知如何解釋，自己區(qū)區(qū)一個閱世境劍修，竟然能夠殺死一位無我境的魔修、多為萬象境或閱世境的魔修。

    “弟子肖師?！鄙蛘凉沙呷?，邊走邊說，“都是師尊劍術(shù)高超，被譽(yù)為當(dāng)世劍道第一人，方有弟子如此之能。”

    江歇嘆了一口氣，見沈正澤主動提及，也按捺不住，問：“你的劍訣，平生從未見過?！?/br>
    江歇說他沒有見過，那這個劍訣自然別人也不可能見過了。他愛劍如癡，遍尋天下劍法，還有什么劍訣，是被他所遺漏的嗎？

    “這套劍訣？是用來招魂的?！鄙蛘凉烧f到此處，微微停頓一下，而后粲然笑道，“劍訣名叫九歌。雖名九歌，卻實(shí)有十一歌。”

    江歇也知道，沈正澤能說到這個份上，已經(jīng)非常不容易了，并沒有深究的想法。

    沈正澤，他第二個弟子，從出現(xiàn)到現(xiàn)在，都詭異非常，可卻實(shí)實(shí)在在，于他面前發(fā)過心魔誓的。對于這個人，的確沒有什么好懷疑的地方。

    江歇嘆了一口氣，微微頷首，表示了解。

    沈正澤方才與魔修作戰(zhàn)，又停用清心訣，如今大半個耳朵上，都爬滿了妖冶的魔紋。

    心魔既起，他就壓抑不住自己陰暗的心思，那無邊無際的漫長歲月，所有的寂苦、求而不得，都再度涌上心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