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哭，我不知道該怎么辦?！?/br>
    十八歲的6號皺著眉頭，略顯粗暴地幫他包扎著腿上的傷口。

    “如果你想我這么做的話?！?/br>
    “你是我的pair。我想讓你開心?！?/br>
    二十歲的6號彎下腰，在他的臉頰上輕輕地吻了吻。

    “我會跟你走?！?/br>
    “我不可以放你一個人?！?/br>
    二十二歲的6號沒有猶豫地裝好了行囊，緊緊地握著他的手，陪著他回到了闊別了多年的綠星。

    6號給他拍了很多很多的照片。6號模仿著照片上他的表情。“你笑起來的時候，很好?！?號這么說，“我學(xué)不會這樣的笑容?！?/br>
    而在他24歲生日的末尾，6號低下頭，伸出手指拭掉了他的眼淚。

    “你哪里痛嗎，尤金？

    “如果我哪里做錯了，告訴我，我去改?！?/br>
    “看到你哭，我現(xiàn)在，覺得有些奇怪?！?/br>
    6號看了看自己的手，最終抱住了他。

    那是他能回想起來的，他們之間最后的擁抱。

    ……尤金看著6號。

    他看著這個他深深愛過的人。

    “對不起。”

    他讓自己笑著對6號道歉。

    “我要往前走了?！?/br>
    “謝謝你曾經(jīng)陪在我身邊?！?/br>
    然后他轉(zhuǎn)過身去，一步步地向著那道看得見風(fēng)景的縫隙走了過去。

    ——“最后一眼，看看我吧，尤金。”

    這樣的句子在耳邊響起，尤金仿佛看到了在最后的最后，6號為他留下的微笑。

    尤金倉皇地回過頭去，身后卻再也沒有了6號的影子。

    ……

    人工的陽光透過窗戶照進(jìn)了尤金的房間，最終落在了他的側(cè)臉。

    尤金抬起手，蓋在了自己的眼睛上面。

    “……不要看我。”他的聲音有些啞。

    “我沒有在看。”肖坐在他的床尾，目光平靜地落在手中的書頁上，仿佛永遠(yuǎn)都不會將它讀完。

    在這個恬靜到不真實(shí)的場景里，尤金放任了自己，無聲地反復(fù)擦拭著自己的眼睫。

    而肖一直什么都沒有問。

    等到陽光的角度都有了些許的偏斜，肖終于開了口。

    “現(xiàn)在起床的話，還能趕上餐廳的今日特餐?！毙さ穆曇艉茏匀?，聽不出任何探究或顧忌的成分?！霸敢夂臀乙黄鹑タ纯磫?？”

    尤金沉默了一會兒，點(diǎn)了點(diǎn)頭。

    ……

    尤金還不確定該怎么面對肖，以及他們之間經(jīng)歷過的劇變。然而肖似乎沒有急于向他要一個答案，僅僅是安靜地走在他身前。

    然而就算是這樣，尤金依然感受到了對方身上的好心情。所有能夠反應(yīng)出這樣心情的細(xì)節(jié)都被肖隱藏著，除了對方嘴角那個一直沒有消失的，極為細(xì)小的弧度。

    來到餐廳取餐之后，兩人相對著坐下。尤金一邊低頭切著盤子里的油封鴨，一邊下意識地問了一句：“……有什么讓你開心的事情嗎?！?/br>
    是等到問題出口了，他才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這樣的發(fā)言有多遲鈍。他皺著眉看向肖，還想補(bǔ)一句解釋，肖卻已經(jīng)開了口。

    “有?！毙せ乜此难凵窈軠睾?，沒有任何受傷或?qū)擂蔚纳袂椋骸拔以谙?，今天算不算我們真正成為戀人的第一天。?/br>
    尤金猝不及防地聽到了這個詞，頓時用力地捏住了手上的刀叉。

    “我還沒有……”接下來要說什么，尤金卻不知道了。

    “我知道你或許需要更多的時間，所以我也只是在思考而已?！毙さ穆曇粢蝗缂韧仄届o：“但是在昨天之后，我不認(rèn)為我們有必須離開彼此的理由?！?/br>
    尤金無法從根本上否認(rèn)這一點(diǎn)。

    像是理解尤金的猶豫，肖繼續(xù)說了下去：“……你還愿意我留在你身邊嗎？”

    尤金垂下眼，不太自然地動了動刀叉，然后非常細(xì)微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我們可以慢慢開始。我也是第一次靠我自己的意志去喜歡上什么人，尤金。我們都沒有完美的答案?！毙じ糁雷游兆×擞冉疬€捏著叉子的手，露出了一個安撫的笑容?！暗菦]有關(guān)系?！?/br>
    “就算是假的，我們也戀愛過一次。既然已經(jīng)排練過，這次一定只會比上一次好得多。你可以相信我?！?/br>
    尤金終于抬起頭：“……我從來沒有聽你一次說過這么多話?！?/br>
    肖看到他有了心情調(diào)笑自己，終于放心地收回了手：“我是戀人型號的生化人，尤金，表達(dá)或許才是我的天性?！边@么說著，肖的眼神略微暗淡了一些，卻還是保持著笑意：“只是有些話，我以前沒有資格說而已?！?/br>
    “請你不要覺得現(xiàn)在的我多話吧?！辈幌胱層冉鹩X得自己過于急切，肖笑著給這個話題做了結(jié)。然而此時肖笑容里隱隱的苦澀，讓尤金依舊能看到之前那個如履薄冰的，生化人的影子。

    這種遺留下來的殘片，反而會讓尤金覺得發(fā)生的一切更加真實(shí)。而在他覺得苦痛的那一段時間里，并不是只有他一個人掙扎過——面對這樣的認(rèn)知，尤金也有了一種怪異的，被陪伴的慰藉。

    兩個人在此之后并沒有多說什么。在安適的沉默里，尤金開始感謝肖能夠這樣慢慢地拉著他往前走。光靠他自己的話，他并不確定什么時候才能積攢起和肖重新開始的勇氣。

    是在他們用完餐走出餐廳之后，走在尤金身前的肖突然停下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