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無法想象我能對剎那下手。但是羅勒也和我說過，這個孩子馬上就會死。”

    “他的預(yù)感從來沒有錯過。所以我一直在很努力的思考，究竟是在什么情況下，我會做出這種可怕的決定。”

    “因為我很害怕我會變成自己都不認識的一種人?！?/br>
    尤金深而緩慢地呼吸了一次。

    “后來我想到了。如果有人要從我身邊把你帶走的話，就算他們是無辜的人……就算是剎那這樣的孩子，我也一樣會動手?！?/br>
    “我不知道這個可能性會不會發(fā)生，但是說到底，我根本就不是什么高尚的人。”

    ——什么保全無辜者，什么不會抽刀向比自己弱的人。尤金在心里進行著近乎惡毒的自嘲，終于說出了對自己的宣判：“在我為剎那覺得負疚之前，我早就已經(jīng)毫無感覺地殺了太多人了?！?/br>
    “你見過比我還偽善的人嗎？”

    他抬起頭，對著肖露出了一個慘淡到近乎燦爛的笑容。

    肖無聲地看著他，最終來到了尤金的身后，一手輕輕地環(huán)抱著對方的腰，一手遮住了尤金的眼睛。

    ……

    被蒙住眼睛的尤金慢慢地收回了嘴角的弧度。在一片黑色的視野里，他在重放著此前那個他無論如何都沒想到會發(fā)生的場面。

    肖在無聲地向他重復(fù)著誓言。

    “我愿意讓你成為我合法的伴侶?！?/br>
    “從今日起，無論貧窮或富有，無論疾病或健康?！?/br>
    “我會照顧你，愛護你，直到死亡將你我分開?！?/br>
    尤金的眼睫在肖的掌心里顫動著。

    ——這是說給我的，屬于我的句子。

    ——我和那些站在祭壇前的人一樣。我也是被人愛著的人。

    ——我也有……想要一直握住的幸福。

    被鮮血浸潤過無數(shù)次的雙手慢慢地握成了拳。

    在這場滿是歡聲笑語的婚禮上，他為了守住這份自私的幸福，主動淪為了一個為自己所不齒的罪人。

    作者有話要說：    12月11日已修文。

    感謝在2020110818:07:05~2020110918:07:0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秋鴘竊藍1個；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寒塘渡鶴影4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六十六章

    盛夏的風吹過金黃的麥田,帶來一陣干燥的熱意。尤金和肖并肩走在去往桑奇住處的路上，將宴會和歡聲留在了他們的身后。

    在這之前，尤金隔著遠遠的距離,看著年輕的兩位新娘交纏著手臂,笑著飲下香檳。在他身后,肖將嘴唇貼在他的耳側(cè)，低聲地對他說著話。

    ——你不需要為了還沒有發(fā)生的事情而擔心。

    ——如果那一天真的來臨，我會和你一起承擔起責任。

    ——在那之前，你可以試著當一個普通人。

    在橡樹的陰影里，尤金緩慢地點了點頭。

    如果他在此時回頭，或許會發(fā)現(xiàn)過去的自己正帶著滿身的血污和傷口，欣羨地看著現(xiàn)在的他——當他墮落為一個自私可鄙的人，他竟然比過往毫不妥協(xié)，無限付出的任一個自己都更幸福。

    但尤金拒絕讓這種諷刺刺痛自己。

    他有要照顧的人和要保護的東西。所以無論他怎么自我懷疑,他依舊要繼續(xù)走下去。

    ……

    在艷陽下行走了一個小時有余，兩人身周蒸騰的熱氣早已化作了鼻尖和額上細密的汗水。尤金核對了一下眼前的路標和終端上面的地址，最終將目光放在了視野盡頭一座連著牧場的房子上。憑借良好的視力,他一眼望見房子的左翼上下兩層打通了,里面堆滿了幾乎要觸及天花板的機械設(shè)備和儀器。

    不出意外，這座十分豪奢的農(nóng)舍,就是匠人桑奇的住處。

    他和肖來到房子門前,按響了門鈴。不多時，大門被緩緩地從內(nèi)打開了,卻只拉開了不足兩掌的距離。從門后現(xiàn)身的是一位約莫五六十歲的婦人，兩鬢略微發(fā)了白，正一手扶著門，用戒備的眼神看著他們。

    尤金換上了得體的微笑,在簡短的自我介紹之后，說明了自己的來意。婦人大概已經(jīng)見慣了桑奇的訪客，臉上沒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只是很冷淡地回應(yīng)道：“你們來晚了。先生已經(jīng)沒法見客了。”

    現(xiàn)在還未到下午三點，理應(yīng)不是匠人們歇息的時間。然而桑奇的怪癖聲名在外，尤金很快便表示了理解：“請問他下一次見客是什么時候？我們可以一直等的?！?/br>
    婦人皺起了眉頭：“你們等不到了。先生再也不會見客了?！?/br>
    尤金讓自己表現(xiàn)出了禮貌的困惑，表明自己并沒有聽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婦人無法地嘆了一口氣，讓一直緊繃著的肩膀松懈了一些。

    “……他去世了?！?/br>
    有一瞬間，尤金是真的以為婦人在誆騙他——桑奇的地址是他們昨天才拿到的，以夏塔斯黑市網(wǎng)絡(luò)的準確性來看，就在昨天，桑奇應(yīng)該還確切地活在這里。然而婦人的下一句話迅速地堵死了他的懷疑，因為她說：“就是四十分鐘之前的事。你們……算是趕得不巧吧?！?/br>
    ——桑奇今年七十有余，放在聯(lián)盟理應(yīng)還能再活二三十年。但是在撒格朗，七十歲已經(jīng)算是平均的壽命預(yù)期，看婦人的樣子，這位匠人應(yīng)該也是壽數(shù)已盡的自然死亡。出于禮節(jié)，尤金很難再詢問對方還知不知道什么其他的匠人，而是連忙向?qū)Ψ秸\懇地表示了節(jié)哀順變，也為自己不合時宜的拜訪道了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