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知曉召喚亡靈是幽族秘術(shù)的人?不少，而看見那支不斷向著神京逼近的亡靈軍團之人?甚多?。

    攻打國都是叛國之罪，滿族盡滅不足惜。就算姬不棄愿意放過他們，天下人?也不會放過。

    幽族必亡。

    洛蕭說完，轉(zhuǎn)身看向窗外。那外頭栽著白梅，眼下卻是分不清枝頭堆的是雪還是梅花了?。

    片刻之后，他聽見姬不棄回答：“是，我不會放過幽族?！?/br>
    “這是最正確的選擇?！甭迨捝裆蛔儭?/br>
    “但你要保他們。”不是“想”，而是“要”，姬不棄語氣肯定。

    洛蕭不瞞他，點頭：“沒錯，所以我要離開了??！?/br>
    他邊說邊朝外走，踏過門?檻，走下臺階，穿過庭院，來到那棵梅樹前。他隔空摘下一片梅瓣，和雪嚼梅，倚著樹問一路跟在自己身后的人?：“我們認識多?少年了?？”

    “十七年。”姬不棄不假思索道?。

    “十七年……”洛蕭低低呢喃著，“姬不棄，我族對你沒有二心，我的族人?不可能召喚出亡靈軍團，攻打你的都城?！?/br>
    他的音量漸漸抬高，語氣變得鄭重：“亡靈召喚術(shù)是我族的獨門?秘術(shù)，旁人?就算偷去了?，也施展不得，所以罪人?只能從我和我的族人?里挑。謝謝你選擇站在我這邊。”

    “也謝謝你沒有到離山來幫我，否則我的族人?們，恐怕連這三日都活不過。”

    姬不棄閉上了?眼。

    風(fēng)雪里夾雜著白梅香。洛蕭抬頭向上，又笑了?一下，換了?稱呼，語帶嘆息，有些悵然，又有些解脫之意。他道?：“陛下，或許在這世上，君臣間?從來就不該有什?么?情誼，打一開始，你我便錯了?。到此為止吧，請陛下允我歸去?！?/br>
    “我若不允呢？”姬不棄開口得艱難，聲音又冷又沉，甚至有幾分澀。

    洛蕭笑著說道?：“陛下阻攔不了?我，而且陛下，也不會阻攔我?！痹捯袈淞T，他離開倚著的梅樹，抖落身上的梅瓣和雪，同姬不棄擦身而過。

    “國相?當(dāng)真這般想？”姬不棄轉(zhuǎn)身，目光追著他的身影。

    “臣告辭?！甭迨掝^也不回說到。

    風(fēng)在庭院里穿行?，他一身白衣輕灑，袖擺招展間?，肩頭又堆了?雪，但他沒有抬手去拂，就這樣往前走，漸行?漸遠，走向浩大?天地間?。

    第106章 明月

    洛蕭帶著幽族人離開神京。他擇了一處遙遠僻靜之所, 同靈界之主訂下契約，借靈界之道?，將族人們都送過去。

    那不是一個有多美?麗的地方, 終日籠罩著迷霧，難見星辰日月, 但有長河流經(jīng), 土壤肥沃，綠植算得上豐茂。

    幽族人將這里稱呼為迷霧河。

    洛蕭在迷霧河旁的密林深處居住下來。

    自從那一戰(zhàn)后, 他的身體不再如從前，好在此間離俗世甚遠，沒有那些大大小小的雜事亂事惹人厭煩之事需要思慮處理，每日都過得安逸。

    他在這里住了數(shù)年, 栽花弄草, 將一身技藝授與族人，不曾問過那座巍巍皇城里發(fā)生了什么事，也沒有追究到底是誰召喚出了那只?亡靈軍團。

    那是姬不棄該cao心的事情。他只?是想了一個辦法?，讓那禁術(shù)的效力會在漫長歲月里減弱。

    迷霧河四季如一，洛蕭的離去在一個春日。風(fēng)將兩岸的青枝壓低, 哀傷的送魂曲起?于密林，沿著河岸搭建起?的房屋里, 幽族人都走出來, 執(zhí)笛撫琴弄簫, 同林中那一曲和鳴。

    一條正在燃燒小船漂在迷霧河中, 載那闔目之人遠去，他一身素白輕衣，于跳躍的火焰和回?旋的風(fēng)里歸向天?地。

    而天?地長寂。

    聞燈看完了洛蕭的一生，看他少年意氣, 看他指點將兵，看他伸出萬千人中，走向萬千人上，又從喧鬧紛雜回?到從容寧靜。

    當(dāng)他從越走越遠的那條船上抽離目光，又看見自己身處在一座彌散著燦爛光輝的殿堂上，一個七八歲大、面容稚嫩的小孩坐在大殿邊緣，雙手撐在身后，有一搭沒一搭晃腿。

    “是你。”聞燈一眼認出這是他初至這個世界時，要他去接近步絳玄的那個人。他有些詫異，但很?快恢復(fù)平靜。自從上次見過冥王后，他就對這小孩的身份生出了猜測，如今更是證實了。

    “不錯，我們又見面了?！毙『⑥D(zhuǎn)過頭來，向著聞燈微微一笑。

    聞燈沒有上前，也沒有退后，立于原處，謹慎又鎮(zhèn)定地問：“為什么要讓我記起?這些？”

    “只?有這樣，你們才能對付接下來的劫難?！?/br>
    “劫難……”聞燈重復(fù)著這個詞語，流露出的神情復(fù)雜難言，“什么劫難？”

    小孩又晃了下腿，說道?：“我無法?明?示，這是世界的規(guī)則，但你很?快就會知道??！?/br>
    聞燈沒有選擇刨根問底。他眼皮壓下又抬，道?：“那步絳玄的記憶，你給?他了嗎？”

    小孩卻說：“他的記憶，我給?不了。”

    “為何？”聞燈眉眼訝然。

    小孩把腦袋轉(zhuǎn)了回?去，目光投向輕旋起?落的光屑上，追著它們忽上忽下，輕聲道?：“他是人皇啊?！?/br>
    話?音落地，四面華光散去，聞燈的視野驟然一暗，但所見并不昏惑，面前是一方矮幾，幾上擺著茶水點心，他左側(cè)坐著聞清云，而頭一抬，對上步絳玄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