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她想著，要是自己長大后，也能像皇貴妃娘娘一樣尊貴美麗就好了。

    而現(xiàn)在，她看著蘇禾臉上的笑容，想的卻是：

    要是這笑容只屬于自己一個人就好了。

    不，不只是笑容。

    要是蹲下來微笑著揉亂她的頭發(fā)的師父，站起來壓得眾人不敢做聲的師父，生氣時面帶薄怒臉色微紅的師父……

    都屬于她一個人，那就好了。

    ……

    嗯？

    蘇禾看著面前一臉呆滯的小徒弟，有些疑惑。

    怎么了？怎么看起來呆呆傻傻的，是不是撞到腦袋了？

    蘇禾又戳了戳越子戚的額頭，問道：“你怎么了？”

    “沒怎么，”越子戚捂著額頭，雙眼包住一包淚，委委屈屈道，“師父，你把子戚戳痛了。”

    “好吧，”蘇禾低頭認(rèn)錯道，“師父給你道歉?！?/br>
    “那子戚就原諒你了！”越子戚干脆地說。

    “好啦，”蘇禾抱起越子戚道，“那現(xiàn)在子戚可不可以去泡藥浴了呢？”

    “嗯嗯?！痹阶悠菸桶偷亻_口道，面上卻是一派享受的樣子，絲毫沒有提醒蘇禾她已經(jīng)長大了不需要抱了的意思。

    ……

    進了浴房，撥開簾子，便是一池冒著裊裊熱氣的淺綠色的水。

    “可能會很疼，”蘇禾擔(dān)心地?fù)荛_越子戚的發(fā)絲，將它們別到她的耳后，道，“子戚害怕嗎？”

    “不怕，”越子戚看向蘇禾的雙眼，道，“只要師父陪著子戚，子戚就不害怕?！?/br>
    “好?！碧K禾寬慰地笑笑，把越子戚放到了地上，然后背過身去。

    直到她聽到后面窸窸窣窣的脫衣聲停止，入水的聲音傳來，她才轉(zhuǎn)了身。

    看著越子戚縮在大大的浴池里小小的一團，蘇禾忍不住擔(dān)心地問：

    “疼嗎？”

    越子戚咬著牙關(guān)，輕輕地?fù)u頭，道：“師父，不疼?！?/br>
    看著她這樣子，蘇禾簡直比她喊疼還心疼。

    她握緊越子戚的手，道：“沒關(guān)系，師父在呢。”

    “師父，子戚沒事，”越子戚搖搖頭，虛弱道，“你出去吧。”

    “什么？”蘇禾有些愕然。

    “師父，你出去，”越子戚堅持道，“你在外面等我就行了?！?/br>
    “這……”蘇禾有些躊躇。

    “師父，你先出去，”握著她的手開始把她往外推，即使那力道十分輕微，“出去，在外面，在外面等我。”

    “……那好吧，”見她實在堅持，蘇禾只好松開她的手，一步一步地離開，臨走時囑咐道，“要是實在疼得受不了了，就叫師父?！?/br>
    “嗯。”越子戚朝她笑了笑，蘇禾這才稍稍放下心，撥開簾子走了出去。

    ……

    看著蘇禾的背影終于漸漸地離開，越子戚的表情驟然一變。

    疼，太疼了。

    無數(shù)的淺綠色液體從她身上的每一個角落侵入，洗刷著她的經(jīng)脈和骨髓，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滌蕩著她身上的所有經(jīng)脈，如同生生扭斷她的經(jīng)脈，再飛速地重生。

    她的眉頭緊緊地皺起，可以看到豆大的汗珠從她的額上滑落，在順著她臉部的輪廓滑下，在沒入水中不見。

    一分，一秒。

    時間從指縫中緩緩流逝，每一秒都像一紀(jì)般難熬。

    池里水的顏色漸漸變淺，但越子戚的痛苦卻絲毫沒有減少。

    越子戚小小的身子縮成一團，幾乎要癱軟在浴池的壁上。

    她之所以叫蘇禾出去，不是因為她不疼，而是因為這蝕骨煉經(jīng)之痛，實在是太疼太疼。

    她希望她的師父能一直看著她，一直只看著她，卻不希望師父為了她而擔(dān)心。

    剛剛看到蘇禾臉上那壓抑的悲傷，即使只是一瞬，她也不想再看到了。

    她不想讓她擔(dān)心。

    她的師父，應(yīng)該是世界上最好最快樂的人，怎么能擔(dān)心呢？

    她恨不得把世界上最好的東西捧到師父的跟前，又怎么忍心讓她為了她而擔(dān)心呢？

    雖然平常她常常因為一些小事哭鼻子，她的師父就會用溫暖的手捏捏她的臉蛋，嘲笑她是長不大的小哭包。

    但是那時的師父是笑著的，她會笑著抱起她，而不是露出擔(dān)心的神色。

    她愿意多看到師父的笑容，所以她愿意做師父的小哭包。

    但是師父為了她而擔(dān)心，她不愿意。

    她不想把脆弱的一面展現(xiàn)在她師父的眼前。

    她長大后，還要保護師父呢，她還要跟師父一起飛升成仙呢。

    她可以窩在師父懷里撒嬌，但也一定要能有足夠的能力，來保護她的師父。

    ……

    越子戚咬著牙，努力回想著蘇禾的一顰一笑，以此來抵抗那鉆心的疼。

    她眼前的景象漸漸地模糊，甚至感到身上變得麻木起來。

    不能睡……不能睡，師父說……睡著了，藥效就少了……

    ……

    與此同時，被自己的親親小徒弟趕到門外的蘇禾正一臉焦急地計算著時間。

    她多少知道一點越子戚的驕傲，知道她不愿意露出的脆弱模樣。

    她不忍心去戳穿她的驕傲易碎的偽裝，只好選擇退出來，任她自己掩飾自己的痛苦。

    她不知道別的孩子在像越子戚那么大時是在做什么，但她突然憎惡起原本的自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