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jié)
蕭琮扶起我道:“美人,你急人所急,溫婉賢淑,朕怎么舍得怪你?!彼m然這么說,臉上淡漠的表情卻始終沒有改變。 我并沒蠢到相信他這種口是心非的話語,只是心里疑團急待打開,我上前半步,與他若即若離,嬌嗔道:“臣妾論容貌論德行,樣樣都比不上沈jiejie的?;噬霞热挥辛薺iejie,為何還巴巴的宣臣妾進宮,jiejie珠玉在前,反倒襯得臣妾像東施無鹽了?!?/br> 我離他極近,說話間仰起臉來看他,蕭琮看著我的眼睛,眼神里迷離恍惚,有簇火苗慢慢升騰?!懊廊四w色瑩瑩如玉,又纖腰一握,闔宮無人匹敵,何須自喟自嘆?”他說話間已伸手攬實了我,我見勢不妙,忙扭捏著掙出來,紅著臉道:“皇上,咱們說話歸說話,可不許這樣拉拉扯扯的,讓宮人們看了笑話?!?/br> 蕭琮微微一笑,側(cè)坐在青金瑞獸雕漆椅上:“看來你宮里的順人并沒教過你這些?!?/br> 我拿起梅花式填漆小幾上的碧玉壺,斟了一杯自己釀的梅子酒奉給蕭琮,略略有些悵然道:“慕華館地處偏僻,臣妾初入宮就患了風(fēng)寒,哪里配有順人呢?”蕭琮正飲酒,聞言揚聲道:“康延年!” 康延年垂著手從幕簾后面出來,恭聲道:“皇上。” 蕭琮卻又不理他,只對我說:“這梅子酒不錯,是司釀膳新出的嗎?”我見康延年進來,想必蕭琮不會有別的心思了,我也松了一口大氣。因而笑著回道:“司釀膳光是準(zhǔn)備皇室御酒都忙不過來,臣妾怎好意思再去勞煩她們?這些梅子酒是臣妾和慕華館的人自己摘的新鮮青梅,加以砂糖并上好竹葉青釀出來的?;噬先羰窍矚g,臣妾外殿還有。” 蕭琮面色如常,飲完一壺梅子酒,才緩緩說道:“你說好笑不好笑,裴美人的慕華館里居然連個順人都沒有?!笨笛幽昊氐溃骸敖衲陮m里驟添了好幾位娘娘,又并有皇子公主誕生,各宮的娘娘們都說宮人不夠使,皇后又不許在民間征集宮女,這就委屈了新進宮和位份低的娘娘們了。” 蕭琮看定他,皮笑rou不笑對我說:“美人,你看看他,朕不過問你宮里為何沒有順人,他居然跟我絮絮說了這么一堆。” 康延年聞言立即跪下道:“奴才該死!” 第八章 春潮帶雨晚來急 蕭琮側(cè)向而坐,我站在他旁邊端著玉壺,正好從上而下看個清楚。他的五官粗獷深邃,與裴少庭的溫潤俊秀不同,如果說裴少庭是油畫里挺拔正直的青松,那么蕭琮就是素描里卓然不群的胡楊。 康延年膝蓋剛挨地,蕭琮就揚聲道:“起來吧!” 我冷眼看著,康延年在蕭琮眼里還是很得臉的。雖然他對蕭琮恭敬有加,卻并不卑躬屈膝竭力逢迎,觀之蕭琮也是如此,即便禮數(shù)上二人是主仆,但并沒真的把康延年當(dāng)成奴才看待。 康延年起身湊近一些道:“皇上,奴才這就讓掖庭給裴美人選一個妥帖仔細的順人來,再多挑幾個機靈懂事的宮人……” 說話間蕭琮瞄了我一眼,又說:“你傳話下去,別的美人有什么,裴美人是一樣的?!?/br> 康延年不動聲色道:“是,是,若是他們敢怠慢,便自己到施刑司領(lǐng)板子去!” 蕭琮這才淡淡笑了,轉(zhuǎn)身望著我道:“你還有什么想要的,只管說。今日你立了大功,皇祖母要朕重重賞你?!?/br> 我想出宮!我想回去! 這句話如鯁在喉,在我的嗓子眼里轉(zhuǎn)了幾次,終于咽了下去。 云意說過的話又浮在我腦海里,“這是不行的啊,從沒聽說過有進了宮還能回歸民間的,要回去,也只能是骨灰回去,若是賞了全尸能埋入祖宗墳地,那就是皇家開了天大的恩,咱們家燒了八輩子的高香了?!?/br> 蕭琮見我悶悶的不出聲,伸手將我扯進懷里,我一驚之下又要掙開,卻被他牢牢箍住動彈不得:“你想要什么寶貝物件想了那么久,莫非要朕把國庫都拱手送你?” 他玩笑著刮了一下我的鼻子,我的臉頰噌的一下紅起來。 康延年笑吟吟問道:“皇上今夜可是要留宿慕華館?” 我頓時如坐針氈,蕭琮卻起身正色道:“不必了,朕還要去大安宮看望太皇太后。雖然她生性豁達,但畢竟也是耳順之人。美人別怪朕不解風(fēng)情才好?!?/br> 我巴不得他別在慕華館留宿,忙低下頭恭順道:“臣妾豈敢有這等想法!太皇太后鳳體要緊,皇上無須顧忌臣妾,臣妾恭送皇上。” 蕭琮驀然皺起眉頭道:“朕看你的樣子,倒是很希望朕快點走?!?/br> 我愕然的仰起頭,他滿臉的不悅不像是裝出來的。這是個什么樣的人啊,反抗不行,恭順也不行,常言道伴君如伴虎,這只笑面虎究竟打的是什么算盤? 寢宮空氣冷的令人窒息,蕭琮面容冷峻,仿若怒氣縈懷。我實在不懂他是什么意思,只有硬著頭皮吶吶道:“皇上,臣妾不是那個意思。” “罷了,擺駕大安宮!”他不耐的揮手打斷我的話,康延年忙退后幾步朝外間唱喏:“皇上起駕,擺駕大安宮!” 送走了蕭琮,再轉(zhuǎn)身回來時眾人已換上了歡喜的神色。 李順帶著慕華館的小太監(jiān)們跪了一屋子,動容道:“恭喜娘娘,賀喜娘娘,娘娘終于守得云開見月明了!” 棠璃和錦心也跪下磕頭道:“奴婢給娘娘賀喜了!” 我見她們都含著淚,也不禁紅了眼眶,忙掩飾道:“都起來吧?!?/br> 眾人起來后說說笑笑,無非是說我運氣來了擋都擋不住,先是結(jié)識了太皇太后,又除了張貴人,再有皇帝青眼相加,從今往后在宮里可是平步青云了。 唯有我自己心里清楚,這一切其實都不是自己想要的,雖說一入宮門便與裴少庭再無緣分,錦衣玉食又無人不喜,但畢竟要與人分享同一個丈夫,誰會心甘情愿?若是有機會做普通婦孺,我還是不愿意為妃為嬪。 后宮歷來是傳播消息最快的地方,不過半日,便有各路妃嬪的賞賜接踵而至。錦心拿著一本黃緞鑲邊冊子進來,笑著給我過目:“這是今日領(lǐng)的各路賞賜,有皇后賞的玉浮雕荷花鱖魚玉佩,韓昭儀賞的紅麝香串,劉淑媛賞的玲瓏點翠鑲珠銀簪,陸充華賞的金絲香木嵌蟬玉珠,還有郭家姐妹送的一色攢金牡丹首飾……” 她又翻了翻,忽然“咦”了一聲道:“慕容美人送的是一盒上等金樽蘇和香,這怎么拿得出手?”棠璃正指揮著小太監(jiān)摘下殿前的半幅幔簾清洗,聽到這話開口說:“聽說這慕容美人在宮里很不討好,因為是敵國吐谷渾的公主,平日里便不招太后待見,帝后也不怎么睬她,宮里更無人與她往來。今年晉位的娘娘多,怕是這位美人已經(jīng)傾盡所有了,今日這香說不定都是壓箱底的呢?!?/br> 我頷首道:“原本宮里日子就難過,你們別忘了,咱們是靖國府出來的人,前幾個月是怎么熬的?更別說她是吐谷渾人了,只怕也被欺凌的夠慘?!庇謬诟厘\心道:“以后不可混說,這位美人地位夠?qū)擂蔚?,即便一盒香料也是別人的心意?!?/br> 錦心本來善良,聽棠璃說起那位慕容美人的窘境便有些過意不去,此刻忙應(yīng)了。忽聽門外有人撫掌笑道:“罷罷罷,從今往后奴婢只服了美人!” 朱槿帶著一個約莫二十四五的女子走進來,身后還跟著兩個宮人。棠璃等人忙笑著迎上去道:“嬤嬤來了,嬤嬤請坐。” 朱槿笑著對我福了一福道:“奴婢奉了皇上及太皇太后之命,為美人送來一名順人?!?/br> 她轉(zhuǎn)瞬肅色道:“嫣尋,還不見過裴美人?!?/br> 嫣尋屈膝一福到底:“奴婢嫣尋,見過裴美人!裴美人萬福金安!” 我遞了個眼色,棠璃會意,攙起嫣尋道:“姑姑請起!” 朱槿告了座,語氣溫和道:“奴婢原以為美人只是一時機緣巧合才能討得太皇太后高興,沒想到妙人果然有妙處,美人存了這仁厚之心,在宮中如何不招人喜歡呢?” 我忙笑道:“嬤嬤言重了,裴婉何德何能敢稱‘仁厚’二字?若說仁厚,太皇太后才是敦厚禮仁,人之表率!” 說起太皇太后,朱槿禁不住笑道:“說起咱們這位太皇太后,真是讓奴婢cao碎了心。她老人家平日里不喜有人前呼后擁,最愛穿嬤嬤們的衣服出去晃悠,若遇上那起不長眼的東西,難免對她呼喝,就如今日處置的張氏……太皇太后也不是不會收拾人,只不過現(xiàn)在年紀(jì)大了,越發(fā)的菩薩心腸,說到底是狠不下心罷了。” 她頓一頓,棠璃奉上青化壽字茶盞,朱槿取過茶盞笑道:“美人別笑話,奴婢向來是沒規(guī)矩慣了的?!?/br> 我今日見她與太皇太后形同姐妹,同出同進,便猜到她在整個正明宮的地位應(yīng)該不低。她又是貼身伺候太皇太后的人,和半個主子差不多,位份低的妃嬪也比不上。別說是我,只怕皇后宮里對她也是禮遇有加。 聽她一說,我便笑了,只婉轉(zhuǎn)道:“嬤嬤說哪里話?嬤嬤不計較我這里簡陋,常與我說說笑笑,倒是裴婉的造化,平日里想著嬤嬤來也不能夠。若是嬤嬤在慕華館規(guī)行矩步,那才是把裴婉當(dāng)做外人呢?!?/br> 朱槿抿茶道:“這話說得知趣,裴美人果然不是那起恃寵生嬌的人?!?/br> 她閑閑飲完,棠璃又奉上一個鎏金云龍托盤,我笑著說:“這是我的一點心意,還望嬤嬤不要嫌棄?!?/br> 朱槿揭開蓋在上面的緋緞,明燦燦的黃金露了出來。朱槿撂下緋緞,淺淺笑道:“無功不受祿,奴婢怎么敢收美人這么重的禮?” 我也抿了一口茶,莞爾道:“嬤嬤不用過謙,若不是嬤嬤引了皇上過來慕華館,只怕我今日難免受辱,更不能保得太皇太后周全。就連這好茶,也是托嬤嬤的福,司茶膳才送來的?!?/br> 朱槿隱隱面有得色,仍笑道:“美人都知道了?其實都是太皇太后的意思,自從上次紫薇花架下驚鴻一瞥,她老人家便覺得美人甚合眼緣。如今不過讓奴婢去引皇上來見美人,希望能借此為美人晉位。至于張氏么,活該她作死!平日里沒機緣得見太皇太后也罷了,偏偏撞到太皇太后面前猶不自知,皇上的臉都氣青了!” 我緩緩伸手撫著冊子上的黃色錦緞,想起那個臨死前下巴脫臼連話也說不出來的女子,隱隱然有一股憐憫,遂淡淡道:“嬤嬤說得是?!?/br> 朱槿笑著起身道:“既然人送來了,奴婢就先回去了。嫣尋六歲便進了宮,這個年紀(jì)的宮人里她是頭一個妥帖穩(wěn)當(dāng)?shù)??!庇謱︽虒ふf道:“今日出來太皇太后已經(jīng)說了,從今往后你就是慕華館的人,你要盡心盡力伺候美人,別給大安宮丟臉。” 嫣尋福身應(yīng)了,朱槿身后跟著的宮人忙將金條收起,簇著朱槿離去。 我細細打量嫣尋,她身著一襲素裝襦裙,容貌平常,卻有一雙剪水秋瞳,眼眸流轉(zhuǎn)間頗有神采,很是溫端大方。我素來不喜歡那種把刁鉆精明寫在臉上的人,嫣尋雖然看著外表普通,但既然是太皇太后親自挑選的,必定也不是俗物。 她見我上下端詳,稍稍表露出一些局促之意。我和顏悅色道:“你是服侍過太皇太后的人,必定是個穩(wěn)妥懂事的。我初來宮里,很多人不認識,很多規(guī)矩也不懂,棠璃錦心雖然是我的陪嫁丫鬟,同樣也是一竅不通。既然太皇太后指派你來伺候,我自然是很放心的。以后慕華館大小事務(wù)還要你多多照應(yīng)著才是?!?/br> 嫣尋忙跪下恬然道:“娘娘言重了,服侍娘娘原本就是奴婢職責(zé)所在,自當(dāng)盡心竭力以報娘娘萬一?!?/br> 我讓錦心扶她起來,錦心笑說:“姑姑要是在慕華館待久了,自然知道咱們娘娘的好處,這頭一個就是不用咱們跪來跪去的?!?/br> 棠璃道:“娘娘原本就不是靠責(zé)罰下人來立威的,但你自己也應(yīng)該知道規(guī)束,別一天胡天胡地的給娘娘惹事?!?/br> 錦心吐了吐舌頭,一屋子人都撐不住笑起來。 嫣尋道:“娘娘今日既然得了封賞,明日是一定要去給太后并皇后請安的。否則難免被人鉆了空子,說娘娘恃寵生驕,失了禮數(shù)。” 我聞言頷首道:“這話極是,好在有你提點著。”又不禁問道:“太皇太后那里不去么?” 嫣尋道:“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嫌人多呱噪,幾年前就免了晨昏定省之事,嬪妃們?nèi)杖罩蝗ラL信宮和紫宸殿請安,所以多數(shù)竟不知道太皇太后長什么樣子?!?/br> 我恍然道:“原來如此?!庇謬诟捞牧у\心:“嫣尋嬤嬤是正明宮的老人,別以為跟你們年齡相仿就混玩混鬧,以后行事都要向她請教?!?/br> 嫣尋謙恭著說不敢,棠璃笑道:“才說娘娘寬厚,娘娘就拿我們立筏子了。在宮里誰敢混玩混鬧呢,還不都是娘娘慣的。” 第九章 自在嬌鶯恰恰啼 一時笑過,底下又傳膳上來,錦心端來凈水讓我盥手,嫣尋拿了素色大方帕平整放在我膝蓋上,又取了絲質(zhì)混綾香色巾掖在我脖子里,這才恭敬的遞了茶讓我漱口,然后捧了飯碗上來,我笑道:“原來有這么多規(guī)矩的,往日都是棠璃她們伺候著凈了手便吃飯,也沒弄這些。” 嫣尋淺笑道:“娘娘位列四品,這些是一定要的。況且這也算不得什么,娘娘沒見著韓昭儀的排場……其實各位娘娘喜好不同,飲食起居也難免有分別?!?/br> 她中途轉(zhuǎn)了話鋒,雖然看似天衣無縫,我卻聽出她話里像是有所顧忌。 日漸西沉,茜紗窗上樹影凌亂,園子里有蛐蛐一聲接一聲的“嘶嘶”鳴叫,那聲音細小密集,與連綿小雨沙沙之聲互為回應(yīng),好似一只看不見的手在心窩里慢慢揣摩。 第二日清晨,我前往長信宮去給太后請安。自慕華館往長信宮須途經(jīng)后宮正宮,一路請安當(dāng)值的妃嬪、女官、宮人絡(luò)繹不絕。往日我困頓在慕華館,并未見過這么多人,那些人也沒見過我,只有或好奇或詫異或疑問的目光梭梭飛來轉(zhuǎn)去。 羽林軍和大小宦官守在長信宮外,幾扇殿門迤邐洞開,赤色朱壁宮墻下著一色襦裙的宮人們垂手而立,靜默恭定,即便是戶外,也無喧嘩之聲??椊疸y萬福字紋的紅氈從長信宮正殿門中直鋪出來,看不見盡頭的殿里明黃華麗。 妃嬪們按位份高低靜靜站在殿中,等候太后晨起召喚。 打頭一人戴著燕居的雙鳳翊龍冠,附以翡翠,上飾一條金龍、翊以二珠翠鳳,皆口銜珠珞。前后又綴有牡丹花、花蕊翠葉栩栩如生。著一件大紅色金羅蹙鸞華服,纓絡(luò)垂旒,玉帶蟒袍,下面著一條百花裥裙。因為我位份不高,站在妃嬪中間也只能看見她窈窕的背影,料想她就是皇后薛凌云無疑了。 約莫站了一刻鐘,寢殿里繞出一個宮人來,小跑兩步到皇后面前,垂手道:“太后昨夜沒睡好,這會兒正不自在。太后說今日不必請安,請皇后和各位娘娘都散了吧。” 皇后“哦”了一聲問道:“傳太醫(yī)了嗎?” 那宮人笑著回說:“傳過了,說是思慮傷神,故坐臥不寧,究竟不礙事。” 皇后又叮嚀道:“雖如此說,你們也不可大意?!?/br> 那宮人忙深深福了一福應(yīng)了,皇后便轉(zhuǎn)身對妃嬪們道:“太后身子不適,沒得在這里吵著她老人家。走吧?!?/br> 皇后甫轉(zhuǎn)身,我便覺得眼前一亮,她眉眼間若蹙若顰的娉婷姿態(tài),美的撲朔迷離,卻又如臨水照影,動靜各不雷同,竟有一千種妍麗,一萬種風(fēng)華,讓人總也看不真切,只覺得眩人眼目,不容錯失。薛凌云的美貌,果然百聞不如一見! 她身邊站著正得寵的韓昭儀和珍淑媛,韓昭儀并未盤高髻,只散散挽著墮馬玉傾髻,長發(fā)如一股烏黑芬芳的泉水在脖頸間彎轉(zhuǎn),華美得令人呼吸凝窒。她說話間側(cè)過臉來,明眸朱唇,容光懾人。 珍淑媛著一身粉色霞錦藕絲繡草頭蟲襦衫,搭配月牙鳳尾羅裙甚是相得益彰。她梳著反綰驚鵠髻,低眉順目的站在韓昭儀身后,一舉一動都恭謙自守。她的膚色與韓昭儀一樣白皙,卻又勝在透亮瑩澤如淡淡月華,雖然未笑,話語間卻帶著悅色,嘴角彎彎,一張俏臉竟若月夜里盛開的一支鮮艷臘梅,逐層逐層的美過去。 三美在列,同為如玉佳人,珍淑媛劉娉穿著打扮并不如皇后和韓昭儀華麗,卻獨占先鋒拔了頭籌。 一眾妃嬪跟在皇后身后出了長信宮正門,我正跟云意浣娘說話,皇后突然問道:“裴美人何在?” 我聞言立刻排眾而出跪下行禮道:“嬪妾慕華館美人裴婉參見皇后,皇后娘娘萬福金安!” 皇后笑吟吟道:“快扶美人起來,這地上濕氣逼人,如何跪得?” 嫣尋忙遵命扶了我起身,皇后又細細打量了我?guī)籽鄣溃骸澳阈r候本宮曾在靖國府見過你一次,你那時還小,現(xiàn)在都長成窈窕淑女了。” 她不禁輕嘆道:“可見歲月如箭,催人速老。” 我在家時便聽說薛凌云比裴少庭年長三歲,即是大裴婉五歲,充其量也才二十一二。大好的桃李年華,竟然在她嘴里像是枯葉朽木一般。 韓昭儀掃了我一眼,盈盈笑道:“依嬪妾看,裴美人這走路的樣子,行禮的身段……嘖嘖,通身的做派與皇后倒是有幾分相似?!?/br> 我臉上微微一滯,好厲害的韓昭儀!我不過是個普通妃嬪,地位未穩(wěn),人心未測,她如何能在后宮妃嬪面前說我與皇后有幾分相像這種僭越的話來?若是皇后多心,豈不覺得我故意在她面前裝模作樣,凸顯出她年華逝去,歷經(jīng)滄桑? 我輕輕推開嫣尋,重又跪倒正色道:“皇后娘娘德容無雙,母儀天下,盛名滿京華,嬪妾對皇后娘娘的敬仰之意溢于言表,若是嬪妾能與皇后風(fēng)華有幾分相似,便是嬪妾幾世修來的福氣,只是瑩燭之光,又豈能與皇后娘娘的日月之輝相提并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