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jié)
聽見他溫厚的聲音,我下意識的扭頭看他,不知為何,眼眶里竟?jié)駸嵋黄?。他三兩步便上了正殿,腳步之快,急的追在后面的康延年都冷汗汩汩。 眾人忙起身跪拜,他抬手說免,又掃了一眼在座各人,稍一躬身道:“母后。” 太后持了他的手笑道:“皇上怎么過來了?今日宴請肅王,你們兄弟情深,皇上不是要在承天門迎接他嗎?” 蕭琮恭敬道:“前鋒來報,肅王的車馬須得酉時才至城外,朕特地來向母后稟報,以免母后空等半日心里煩躁?!?/br> 地上的赤金鏤花大鼎里焚著大把的檀香,nongnong的味道不絕如縷,靜靜散向各處。我手中一片濕滑,極力壓制著胃里的翻騰,嫣尋扶著我,見我額上已有汗珠滲出,便抽出錦帕輕輕擦了去。 蕭琮進來時便見到劉娉坐著我站著,此時眾人除太后外雖都站著,但畢竟因著他來了。若是他沒來,我是否要站到眾人散去也未可知。 當下蕭琮便冷聲對嫣尋道:“糊涂東西,寶婕妤孕育著朕的孩子,你這隨侍近身是怎么當?shù)??就讓婕妤這樣干杵著嗎?” 嫣尋忙跪下告罪,我并不敢說是太后不肯賜座,便換了誰也不敢說。 太后瞟了我一眼,我忙堆出滿臉的恭順平和來,她抱起簇在腳邊的西洋花點子狗,吩咐道:“沒聽見圣上說什么嗎?給寶婕妤看座?!?/br> 我謝了座,聽見劉娉微微側(cè)頭道:“婕妤真是姍姍來遲,后者有福啊?!?/br> 我也不傻,前次林蔭路上一役,我便知道她行動做派若是與平日不同,便是鬼點子上頭的時候。即便此時她再說什么刺激我,我也只做沒聽見。 蕭琮凝視著我坐了,才回身問道:“韓昭儀,適才你們在說些什么?” 韓昭儀忙福身回道:“臣妾與長公主逗趣,并不敢說什么。” 順平長公主正拈了藕粉桂花糕吃,聽她這么一說便呵呵笑道:“韓昭儀好壞的記性,剛剛你不是說有人沖撞了珍淑媛的龍?zhí)?,怎么倒又忘了,說是和我打趣呢?” 蕭琮聞言一時面色不善,韓昭儀見長公主口無遮攔,一張臉登時嚇得刷白,揭她底子的人偏偏又是順平長公主這個惹不起的燙手山芋,想頂不敢頂,想駁不敢駁,便苦著臉賠笑道:“這不正是太后問起,嬪妾才多了句嘴嗎?” 蕭琮眼神在她身上轉(zhuǎn)了個圈,也不追問。只說道:“今日母后這里人這么齊全,怎的不見寧妃?” 提起寧妃,太后微微蹙眉道:“??挡×?,寧妃日夜憂心,是哀家沒有傳喚?!笔掔溃骸斑@孩子也不知怎么了,一日也不讓人省心?!?/br> ??甸L公主是蕭琮十八歲上得的第一個孩子,現(xiàn)年七歲。據(jù)說寧妃懷孕時失于調(diào)養(yǎng),??涤质窃绠a(chǎn),生下來雖然粉妝玉琢,到底在身子骨上欠缺了許多,延醫(yī)問藥竟未斷過一日。寧妃只有這一個公主,自然愛的跟心肝寶貝一樣,平日里也不怎么讓她出曲臺殿,為著照顧福康,寧妃也深居簡出,甚少像其他妃嬪一樣時時出來逛著玩。 如今蕭琮說起,皇后便笑著回道:“說是前兒貪吃糯米團噎住了,也沒大礙,就是不想進食,近日也好了些,皇上請放寬心。” 蕭琮也不甚為意,輕撩月白底金龍袍子側(cè)身坐到太后身邊,對韓昭儀說道:“既是太后問起珍淑媛的事,你便詳細說說,朕也好聽個仔細。” 韓靜霜原本以為蕭琮既問起寧妃,必定把剛才的事撂過一邊,此時正如釋重負伸手去取茶盞,不料蕭琮話鋒一轉(zhuǎn)又繞了回來。 她縮回一雙纖纖玉手手來,望著蕭琮和太后,緊咬下唇欲言又止。蕭琮眼波一橫:“怎的不說了?” 韓昭儀似下定了決心道:“寶……” 蕭琮微微側(cè)目,她便噤聲不敢再說下去。蕭琮冷哼道:“朕勸你回憶清楚了再說,莫要在太后面前指鹿為馬,失了體面?!?/br> 言下之意,明是袒護著我,要韓昭儀好好掂量一下究竟要如何說話才妥帖。 我仰頭感激的望向蕭琮,他恰巧說完話轉(zhuǎn)臉看我,那原本冷冽如冰山一樣的眸子在觸到我的視線后,便如同春日消融一般汩汩溶解。我喉頭微動,咽下一口酸澀的涌動,越過花團錦簇的一眾妃嬪,在這到處充溢著陰謀和暗箭的后宮,他的目光便是我最好的支持與后盾。 韓昭儀臉色陰晴不定,終于低聲說道:“那日打蛇的內(nèi)監(jiān)宮人亂哄哄的,想是誰不中用碰倒了淑媛meimei?!?/br> 太后對這個答案似乎并不滿意,問道:“宮人不中用,便重重打死!為何皇上降了沈氏的位份?若是沈氏有罪,為何皇上如此輕饒?哀家聽說當日寶婕妤也在,皇上近日又撤了沈氏的禁足,這到奇了,究竟都有誰牽涉其中?” 我恍惚間瞥見順平長公主聽到“沈氏”二字眼睫忽忽一閃,蕭琮已經(jīng)朗朗道:“寶婕妤與珍淑媛皆是有孕之人,沈氏在旁未能照料周全,讓她二人受了驚嚇,因此獲罪降黜。近來她日日思過禱告,朕見她悔過之心拳拳,便撤了禁足。說起來,還是內(nèi)監(jiān)驅(qū)趕不力,為著一條長蟲鬧得沸反盈天,倒讓那起無事生非的人說是后宮爭風(fēng)吃醋謀害皇嗣。朕已經(jīng)明令下去,誰再說起這事丟了皇家顏面,朕必定重辦!” 韓昭儀蹲下去的身子一震,半天似乎都起不來,還是太后授意,由抱琴將她扶了起來。她起身時眼里已經(jīng)含了一汪瑩瑩淚水,想是從來沒受過蕭琮這么重的話,如鴉翅的睫毛覆蓋之下,已是顫顫巍巍有了濕潤之意。 眾人皆不敢開口,太后雖不太信,但見蕭琮言辭堅定,也不便多問,當下解圍道:“肅王約莫有五六年沒回過西京了吧?”說起肅王蕭禰,蕭琮冰封的臉上微有笑意:“差不多?!?/br> 順平長公主拊掌笑道:“禰哥哥小時候不喜蹴鞠,只愛玩投壺,皇兄你還取笑他是女孩子呢!” 太后笑的寧和:“就你記得清楚,孩提時候的事可別在肅王面前說起。肅王性子靦腆,你素來口無遮攔,大庭廣眾的沒得讓人家難堪?!?/br> 長公主笑瞇瞇道:“兒臣知道!” 第三十章 琥珀杯傾荷露滑 肅王的車馬一走一歇,第二日清晨才到西京。 太皇太后、太后、蕭琮與皇后長公主諸人在承天門親自迎接。禮儀隆重,聲勢浩大,儀仗鑾車綿延百里,旌旗飄飄,對肅王的重視可見一斑。 筵席開在上林苑的興慶宮,此處依山傍水,殿閣輝煌。涼風(fēng)徐徐,觥籌交錯中賞盡驪山美景,是何等的賞心樂事。 蕭禰年輕,尚未聘娶王妃,加之沉默寡言,寒暄罷便冷清的坐在一側(cè)。諸人祝語說完,韓昭儀擊掌,箜篌絲竹之聲清凌凌奏響。舞姬旋轉(zhuǎn)著翩然起舞,歌伎擊節(jié)而唱,眾人皆享受著佳肴美酒,或竊竊私語,或把酒言歡,間或有順平長公主爽朗的笑聲充溢其間,端的是其樂融融。 我坐在中間偏上的位置,獨用一張黃花梨木矮幾,坐在我下首的便是陸充華與郭貴人,劉娉與郭鳶恰巧坐在對面,也省了互相見了不自在。我趁眾人飲宴歡暢,偏了頭尋找云意和浣娘,嫣尋見了,趁著斟酒的空子對我說:“娘娘別看了,那兩位位份低微,這種場合是來不了的?!?/br> 我微微嘆氣,卻見蕭琮含笑看我,忙又換上暢意的神氣,與眾人舉杯共飲。太皇太后不時讓人將面前的菜式分賜給我和劉娉,蕭琮也夾了我素昔愛吃的菜讓康延年送過來,如此來往幾次,連肅王也起身道:“聽聞兩位娘娘有孕在身,原本該好好將息。蕭禰何德何能讓皇上如此愛重,當真慚愧。” 太后笑道:“咱們蕭家的人沒這么嬌氣!你守著滇南幾年,少年老成,邊陲如今無戰(zhàn)事,都是你的功勞。讓她們出來見見世面,跟著沾沾福氣喜氣,何必這么客套!” 蕭家都是美人坯子,蕭琮如是,蕭娷娷如是,便連帶兵打仗的蕭禰也是如此。肅王蕭禰不過十八九歲,清俊脫俗,頗有些北齊蘭陵王之風(fēng)。在我眼里看去,他不過是個半大孩子,卻能在幾年之內(nèi)守住滇南,平息南詔造反之事,當真是威嚴天成,英雄出少年。 不一時,寧妃笑著來回:“福康來了,這會兒在外面扭捏著不肯進來呢?!?/br> 順平長公主聞言笑道:“這又是怎么了,好不好的,這小不點怎么不敢進來了?”太后白了她一眼道:“還說呢,不就是因為你在這里嘛?那孩子膽兒小,向來最怕你聒噪,你在這里坐著,她如何敢進來?” 長公主笑道:“母后別打趣,看兒臣怎么哄她進來。”她說到做到,端了一碟子茯苓豆沙糕風(fēng)兒似的出去,一時便把??倒鬟B推帶哄的拾掇了進來。 只見富康公主小小的個子套著胭脂紅的紗衣,飄帶上的寶相花紋由鵝黃、明綠、豆紅等色密紋而成,近來看著便覺得整個人一團柔嫩喜氣,圓圓的小臉純凈明朗,雖然身子孱弱,行動間卻很有大家風(fēng)范。 她盈盈見過禮,乖巧的偎在寧妃身邊。寧妃因來的晚,又是三妃之末,此時便由宮人導(dǎo)引著坐在我的上首。??底谖液蛯庡g,雖然只有七歲大小,做派卻端莊穩(wěn)重,可見寧妃平日教導(dǎo)得當。我見了她很是喜愛,便挾起一塊風(fēng)干鹿rou給她吃,她低著頭道謝,接過鹿rou想吃又不敢吃,只看著寧妃。 寧妃偏頭笑道:“寶婕妤好意本宮心領(lǐng)了,可是福康脾胃弱,向來不敢多吃葷腥,適才出來時又喝了一碗藥,現(xiàn)在更不敢吃這些亂了藥性。”說罷將rou干挾到自己碗里,福康戀戀不舍的放下筷子,猶自看著那rou干,看樣子是很想吃的。 太皇太后一眼瞥見,笑聲爽朗道:“寧妃也太過小心了,??嫡情L身體的時候,哪里就那么不經(jīng)事了?況且肅王難得一聚,今日家宴,不必這么拘束?!痹掃@么說,又讓朱槿把自己桌上一碗rou糜蛋羹傳到寧妃面前:“這碗蛋羹嫩嫩的很好,孩子家也別太拘著了。我這老太婆吃得,難道??颠€吃不得了?” ??灯鹕碇x了恩,扶起銀勺吃了幾口。韓昭儀也命人撿了面前幾樣小點送過來??得媲?,??嫡较蛞坏迂?,動作卻又戛然而止。我離得近,分明聽見寧妃輕咳一聲。 韓昭儀面色不好看,揚聲道:“公主怎么不吃了?莫非擔心嬪妾選的菜不合胃口?”??诞吘故切『⒆樱瑓葏鹊牟恢趺椿貞?yīng),寧妃堆了笑臉答道:“福康許是吃撐了。浪費了昭儀的美意?!?/br> “寧妃,太皇太后才說過,這是家宴,別拘著福康。你老是這樣攔著擋著,連用膳都管束著,對公主未免太嚴苛了些?!?/br> 太后淡淡幾句話,倒讓寧妃不好再說什么。只起身應(yīng)了是,再不敢約束??怠N倚χ鴮⒆约好媲暗呐悍酃鸹ㄌ歉?、糟鵝掌鴨信、鴨子rou粥等菜色堆到??得媲?,不動聲色的換下韓昭儀送來的河西羊羔rou、風(fēng)干果子貍等不易消化之物。 寧妃投來感激一瞥,我淺笑以對。 又杯盤交錯一陣,太皇太后笑著說:“哀家這把老骨頭坐久了不舒服,要先回去歇歇。你們且玩著,只不許太出格?!?/br> 太后也笑道:“兒臣送您回去。她們年輕,兒臣在這里坐著她們也不自在,反而玩不盡興。” 這番話便是兩后下席回宮之意了,眾人忙起身諾諾恭送。 送罷太皇太后并太后,小心謹慎的后宮諸人才嬉鬧起來,韓昭儀和郭鳶率先奉了酒嬌滴滴的上前敬獻蕭琮,蕭琮來者不拒,紅光滿面,更顯英偉。 我挾起塊糟香鵪鶉,光看著就又涌上一股翻騰,忙撂下去,只撿了一塊腌紫姜。嫣尋怕我難受,特特送了一小碟子腌青梅輕聲道:“皇上讓御膳的人送來的,只娘娘桌上有?!?/br> 我含了一顆青梅,滿嘴滿心的酸爽剔透,胃里舒服了不少。斜睨劉娉,她并未舉杯,正看著韓昭儀和郭鳶在蕭琮面前撒嬌昵笑,瞳仁憧憧,郁郁寡歡。我微一挑下巴,嫣尋旋即會意,高捧著纏絲白/瑪瑙碟恭敬的轉(zhuǎn)向劉娉。 劉娉不防嫣尋送了一碟青梅過來,微微愕然之后微笑道:“難為你們婕妤有心。只不過這滿桌的酒菜,嬪妾覺得樣樣俱是山珍海味。婕妤吃不慣,嬪妾這樣沒見識的可喜歡的緊呢?!?/br> 我心里頓時無名火起,她還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的性子!當下也笑著說:“meimei說哪里話,這些菜式原是御膳為肅王準備的,自然都是佳肴珍饈,嬪妾要不是因為皇嗣動的歡實,也很想一一嘗遍?!笔掔c郭鳶說笑,此時聽我說肚里孩子動的歡,便撇下郭鳶關(guān)切道:“愛妃是否覺得辛苦?若是難受就先去歇著,不必強撐!” 我起身端莊一福,額前配飾的流珠穗子貼在肌膚上,涼意淺淺,“臣妾謝皇上關(guān)愛,皇嗣強健,臣妾撐得住?!毖粤T我又莞爾道:“臣妾多謝皇上賞賜青梅,要不然臣妾還真的要在肅王面前失禮呢。” 蕭禰舉起手里的玉螭紋卮杯笑道:“既然是皇皇兄賞婕妤的,怎么婕妤不用?” 我不徐不疾回道:“回肅王的話,珍淑媛也有身孕,況且青梅是皇上所賜,嬪妾居長,理應(yīng)與淑媛分甘同味?!?/br> 蕭禰不置可否,一飲而盡。眾人皆笑道:“這話有理”。 劉娉聽到說青梅是蕭琮獨獨賞賜給我的,臉色黑的更甚。我坐下后,故意拿眼大大方方看她,對應(yīng)上她陰沉的目光,我越發(fā)的表情矜貴,再也不肯退縮半步。 酒過半酣,蕭禰忽然說道:“今日歡宴,怎么不見元倬?” 蕭琮淡淡道:“他還小,來了也沒什么意思?!?/br> 元倬便是蕭琮與皇后的孩子,兩歲多了還不會說話的那個男孩兒。我所知道的也只有一個名字,平時嫣尋從不說這些,想必皇家的隱私談?wù)摬坏?。后妃們提起元倬都跟啞巴了似的,連一直說笑不絕的長公主都閉了嘴。我看到皇后臉色微微黯淡,似乎這孩子是皇家的恥辱。 惟和妃笑道:“難為肅王有心記著,三皇子還小呢,來了又恐他胡鬧,所以留在建始殿讓乳娘哄著,嬪妾見他睡了才出來。” 蕭禰“哦”了一聲,便不再問,眾人都松了口氣,又歌舞說笑起來。 我向來耳朵好使,隱隱的聽見有孩子啼哭聲傳了過來,起初我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但那聲音越來越近,逐漸便連興慶宮眾人都聽見了。 真是說曹cao曹cao到,須臾便有宮人及乳娘滿頭大汗的抱著一個嚎啕大哭的男孩兒出現(xiàn)在殿門,和妃一見便失聲道:“元倬!” 元倬穿著一件紅底黃邊的肚兜,下著同色灑金褲。脖子里帶著一條黃澄澄沉甸甸的瓔珞圈,那鵝黃穗子配襯的是一塊晶瑩剔透的美玉。此時他正大張了嘴哀哀哭著,眼淚鼻涕糊了滿臉,便連鞋子也踢掉了一只。 和妃果然如傳說的一樣,顧不得蕭琮、肅王、皇后等在場,起身便迎出去,從宮人手里接過元倬,“兒”一聲“rou”一聲的哄了起來。想是見慣了和妃寵溺元倬的樣子,加之元倬這種先天之疾確實可憐,因此蕭琮等人皆不在意。 那孩子今日也不知怎么了,在和妃懷里一刻不停的哭鬧,兩條rou唧唧的胳臂不停的推搡著和妃柔弱的肩膀,張大了嘴哇哇哭著,含糊不清的聲音甚是洪亮。順平長公主捂著耳朵嗔道:“都是禰哥哥不好,說什么不好偏說元倬,現(xiàn)時元倬來了,我看你怎么辦!” 元倬吵鬧起來動靜頗大,那哭喊一聲聲的能鉆進人的耳朵里,蕭琮想動氣又不便動氣,畢竟是自己的孩子,又那么小,難道做父母的還能怪一個兩歲多的孩子愛哭嗎?我瞥見皇后的面色愈漸蒼白,卻不肯伸手去抱一抱自己的兒子。其他人更是不可能自討苦吃,一時間殿中只有元倬的哭鬧聲聲震天,無人肯向和妃伸出援手。 第三十一章 蜂團蝶陣亂紛紛 元倬不知為何伸長了脖子看向我這邊,我心下思索,又瞥見??嫡w快的吃著東西,腦中頓悟,想是元倬看見了???,想與??狄黄鹜嫠R参纯芍?。 我緩緩站起,向和妃伸出手道:“和妃娘娘,不如讓嬪妾抱一抱三皇子吧?”和妃見蕭琮不悅,元倬又哭鬧不休,正哄得焦頭爛額,此時忙笑道:“寶婕妤你是有身子的人,三皇子胖大,只怕……” 我笑道:“他能有多重?不礙事的?!?/br> 接過元倬,我手底下驟然一沉,這孩子被和妃養(yǎng)的白白胖胖,已經(jīng)超出了正常兩歲孩子的體重。也難怪和妃擔心,元倬確實皮實的緊。我摟緊了他,無視他的掙扎亂踢,將他放到??得媲?。 果然,孩子最喜歡的永遠是孩子。 元倬見了??担菚r聲音小了許多,漸漸地平靜下來,自己抹了臉上的淚,又試探著伸手去抓???。??挡荒偷膿]手打掉元倬的手,自顧自的吃著奶油松瓤卷酥。元倬又癟了嘴要哭,我忙哄他道:“元倬乖,??礿iejie吃完了就跟你玩好不好?” 他可不管那么多,??挡焕硭r便犯了混,轉(zhuǎn)身過來用勁兒推我。嚇的和妃、裕妃都變了臉色,嫣尋忙抓住他胡亂揮舞的雙手,一徑求饒哄勸。郭鳶冷笑道:“嬪妾還以為寶婕妤多有本事呢,還不是一樣制不住三皇子?” 我并不抬頭,一邊哄著元倬一邊冷冷回道:“皇上是真龍,三皇子是龍子,嬪妾只愿為皇上分憂,郭充衣什么時候聽說過有人能制住龍子的?” 郭鳶原本簇在蕭琮腳下,五彩流光裙裾委垂在地,美不勝收,但一張俏臉頓時失了神采,蕭琮恨恨瞪她,一腳掀開她道:“你這張嘴越發(fā)會說話了!”韓昭儀瞥一眼劉娉,想是希望劉娉排揎我?guī)拙錇楣S解圍,偏偏這時劉娉像個悶嘴的葫蘆一樣,只垂了頭賞玩面前的鴛鴦蓮瓣紋金碗,一并連元倬的哭聲也無視。 我抱著元倬拍著他的背哄他,不防被他一把抓下發(fā)髻上的白玉美人簪來,和妃忙阻道:“快,快奪下三皇子手里的簪子!那是太皇太后賜給婕妤的寶物,輕易損毀不得!” 話未說完,只聽金玉撞擊之聲,元倬已經(jīng)將那只太皇太后賞賜的無價之簪投擲于地,與白玉地磚相撞,一折為二。 和闐白玉材質(zhì)本就稀有,一根玉簪的用料絕對不比一件同樣材質(zhì)的掛件少。相反,由于簪子要做成細長之狀,且貢獻皇家,不能有任何斷裂和瑕疵,因此無論是在選料,或是制作工藝上,都比一般的玉石掛件要求來得更高。 這只美人簪,純正滋潤,精光內(nèi)蘊。因著其名貴非凡,若非重要場合,我?guī)缀醪辉宕?。今日宴請肅王,我才鄭重的從妝奩里取出戴上。如今望著躺在地上橫尸兩截的玉簪,所有人都瞠目結(jié)舌,連帶歌姬舞姬都靜了下來。 和妃嚇的一骨碌跪在蕭琮面前:“皇上息怒,皇上息怒,三皇子不是故意的,他還是個孩子,他……”往日她口齒清晰伶俐,如今為了這支簪子顛三倒四,可見她對元倬何等護惜,也可見這支白玉美人簪是何等珍罕! 韓昭儀“呀”的一聲:“這可是先皇西征時和闐王獻上的稀有之寶啊,寶婕妤你也太不小心了,太皇太后特意賞賜與你,三皇子年幼,平日也不知道和妃娘娘是怎么教導(dǎo)的,但你怎么能讓他抓握著玩呢?” 我此時欲辯無從,蕭琮已有醉意,見韓靜霜如是說,元倬又仍在哭鬧,心頭火起抓著案幾上的越窯蓮瓣紋大盤便扔了下來,嘩啦脆響,我下意識一把將元倬緊緊抱進懷里,他小小的身子驚成一團,讓人又愛又憐。 殿中雖然人多,卻鴉雀無聲。韓昭儀乖乖的住了嘴;和妃心急如焚又不敢爭辯,直挺挺跪著動也不動;皇后更是一副事不關(guān)己的樣子。我看著她這個做親娘的,不由聲聲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