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節(jié)
須臾,太后問寧妃道:“近日六宮沒什么事吧?和妃抱恙,倒是讓你辛苦了。” 寧妃忙起身回道:“嬪妾不辛苦,有奉薇夫人從旁協(xié)助,事務處理起來倒也順手?!?/br> 太后從鼻子里哼出一聲,“她協(xié)理的真好,連仇敵的meimei也推到寵妃的位子上了,你在旁邊只會呆看,自己還有沒有腦子?” 寧妃臉上一白,忙屈膝道:“嬪妾愚鈍,請?zhí)笙⑴ ?/br> 我見太后無端端為了慕容黛黛的事發(fā)脾氣,想是陶美人又灌了不少迷湯,當下也屈膝道:“太后息怒,皇上喜歡歌舞,也只是在煩悶時才召幸慕容寶林,并沒有過度寵愛。況且,我國與吐谷渾是和是戰(zhàn),現(xiàn)在還很難說……” 太后搶白道:“皇上煩悶,自有陶美人伺候,要這吐谷渾的賤婢獻哪門子殷勤?” 她瞥見慕容寶林泫然欲泣,面帶鄙夷啐道:“出去!哀家的長信宮何等尊貴,別平添了晦氣!” 慕容黛黛臉色慘白躬身而出,我并不在意太后的惱怒,淺淺一笑:“陶美人如今貴為六皇子生母,還時時像舞姬一般伺候皇上左右,嬪妾自然不介意,卻怕堵不住宮里的流言蜚語,說什么陶美人宮人出身改不了秉性,讓六皇子平白受委屈?!?/br> 太后氣極,說話間捶的桌案通通作響,“自古紅顏禍水禍國殃民,你熟讀詩書,會不懂這個道理?你一個人狐媚也就罷了,如今又添一個會跳舞的妖精,當著要誑哄的皇上奢yin無道嗎?” 嬪妃們都嚇得跪倒一片,我仍只是屈膝,并不下跪,“嬪妾與皇上心心相惜,并不曾狐媚惑主。至于太后所說紅顏禍水,想是指妲己妹喜之禍。嬪妾不才,讀過幾本書,嬪妾不信區(qū)區(qū)女子可以擾亂明君的心性,分明是商紂夏桀暴/行逆施,卻把亡國的罪名推到女子頭上。當今圣上仁厚寬和,不肯因為慕容超謀逆便連坐慕容寶林,這正是皇上英明之處,嬪妾不覺得皇上因此便是奢yin無道,太后是皇上親母,又怎么會這樣以為呢?” 太后氣的張口結(jié)舌,找不出話來辯駁我,卻聽陶美人道:“娘娘,太后也是憂心皇上,你怎么可以這樣頤指氣使質(zhì)問太后?” 我還來不及駁她,太后已然醒過神,立時大怒道:“區(qū)區(qū)一介夫人,竟敢在哀家的長信宮放肆!哀家問一句,你敢回十句,簡直恃寵生嬌目中無人!” 第二十一章 沉舟觸玉磯 我笑得越發(fā)謙恭有禮,“嬪妾并不敢對太后存不恭之心,不過就事論事多嘴了幾句,太后要是不喜歡聽,嬪妾以后引以為戒就是了,萬望太后息怒,保重鳳體要緊?!?/br> 太后越發(fā)冷笑不已,“好一張利嘴,哀家今日倒是想看看,皇上身邊的人哀家到底能不能動一動!” 寧妃驀地仰起頭道:“太后,奉薇夫人不老成,說話觸怒太后,嬪妾下去一定狠狠責罰她!” 太后嘴角一扯,“交給你又不了了之?哀家可不愿意后宮亂了規(guī)矩?!?/br> 她冷冷注視我,像貓捉耗子般戲謔道:“在皇上眼里,奉薇夫人可是立了大功的,哀家要是縱容這股子歪風,只怕還應該好好賞你才是呢,只不過……” 我哪里能容她說完,立時搶白道:“嬪妾原不敢爭功,但太后金口玉言,您說要賞,嬪妾斗膽,請賞嬪妾一粒逍遙丸吧?!?/br> 太后且驚且怒,“你說什么?” 我道:“嬪妾既立了功,還請?zhí)髴z愛,賞賜獨門逍遙丸。” 太后看著我,不復端莊凌厲姿態(tài),雙手也微微有些發(fā)顫,“你從哪里聽來的?哀家何曾有過這樣的藥丸?” 我淡淡道:“昔日陳太妃巫蠱被禁,多得太后垂憐,每隔五日賞賜一顆逍遙丸,陳太妃無疾而終,未嘗不是逍遙丸保佑她無病無痛么?可惜肅王只懂征戰(zhàn)沙場,竟不知道向太后叩謝這樣天大的恩典?!?/br> 太后的眼眸里幾乎要放出飛箭來,我只做不知:“太后素來吃齋念佛,慈悲之心舉國皆知,肅王年輕頑劣,也虧得太后將他視如己出,陳太妃泉下有知,不知如何感激涕零呢。” 我說完,便聽那一眾溜須拍馬不明就里的妃嬪順著桿兒的恭維起太后來,太后臉色紅一陣白一陣,忽然按著額角道:“哀家頭痛的厲害?!?/br> 玉竹忙扶了她進去,須臾出來道:“太后身子不適,各位娘娘請回吧。” 走出長信宮大門,我拭去額角冷汗,手心里早已是濕/滑一片,寧妃跟上來道:“meimei這是糊涂了么,太后分明是想責罰meimei,meimei怎么還敢開口討賞?” 我等她并排同行:“若不及時討賞,此刻不知道是吃板子還是關(guān)冷宮呢?!?/br> 寧妃不解道:“這話何意?那逍遙丸又是什么東西?” 我停住腳步,喚宮人退下,只余寧妃與我二人踱步,“逍遙丸是前朝禁物,功效與五石散類似……” 寧妃掩住驚呼,睜大了眼睛道:“可是方才明明聽你說太后是垂憐陳太妃才賞她逍遙丸,怎么這逍遙丸卻是這樣的東西?” 我嘴角噙了輕蔑道:“讓陳太妃吃藥成癮,五臟虛空,死都不知道為何,可不就是太后垂憐嗎?” 寧妃道:“可是,可是坊間傳說陳太妃是思念先帝郁郁而終的呀。” 我道:“人只要死了,怎么死的還不都是太后說了算?” 寧妃思忖片刻,握了我的手道:“你好大的膽子,既然知道這是太后的詭計,怎么還敢在她面前提起來,你是不要命了?” 我一笑:“jiejie忘了,咱們這位太后雖然狠毒,卻最注重平衡之術(shù)。若是無緣無故將我處死,她便是不怕皇上發(fā)怒,也會顧忌我哥哥和伯父。裴府雖然在七大貴族中低調(diào)處事,但惹急了也不是那樣好相與的。” 寧妃搖頭道:“你還是太沖動了,即便她不能當面將你怎樣,未必就不能私下害你?!?/br> 我走出兩步,無不感慨道:“她私下里也不知害了我多少次,今次我主動出擊,也不過被逼無奈。她并不清楚我從何得知陳太妃死因,或者會投鼠忌器,反倒能讓我安然無恙?!?/br> 寧妃沉吟道:“也是,不過你究竟從何得知這樣隱秘的事?” 我但笑不語,找了其他的話題岔開。我自然有我的法子,卻不能對她說,并非我信不過她,只是知道的人越少,對那個告訴我這些秘密的人才越安全。 御書房的耳房內(nèi),元晟正搖頭晃腦背誦《三字經(jīng)》,他和元澈差不多大,吐字清晰,抑揚頓挫,陶美人顯然下了不少功夫教他。 玉真和元倬蹲坐在小杌子上,兩人互相顯擺自己香囊上的繡花和瓔珞,元澈則規(guī)規(guī)矩矩站在我身邊。 蕭琮拊掌道:“好,背的這樣爛熟,果然是朕的兒子!” 陶美人喜上眉梢,忙拉著元晟謝恩。 蕭琮意猶未盡,一眼瞥見玉真,“玉真,你近來可有好好溫習功課?” 玉真仗著蕭琮疼愛,手上擺弄瓔珞穗子,頭也不抬,“自然有的,夫子都夸我聰明呢!” 蕭琮笑道:“你有多聰明?怎么不在父皇面前顯擺顯擺?” 我接口道:“皇上聽她胡說呢,她那樣頑皮,若不是夫子怕被她縟下一把胡子來,才不會違心夸獎她呢?!?/br> 蕭琮哈哈大笑,玉真漲紅了臉站起來道:“母妃總是這樣瞧不起人,兒臣也會背《三字經(jīng)》!” 蕭琮偏道:“今日元晟已經(jīng)背過了,父皇不想再聽《三字經(jīng)》,你為父皇背一背《千字文》吧。” 玉真平日苦背《三字經(jīng)》,就是為了在蕭琮和其他人面前隨時可以出口成章滾瓜爛熟,這點小心思平日里倒也派上了些許用場,至于今日,卻有些措手不及了。 她一聽蕭琮要她背《千字文》,登時苦了臉,扭扭捏捏道:“那個,那個孩兒背的不熟……” 我笑道:“看看,漏馬腳了不是?平日里您讓孩兒們背的都是《三字經(jīng)》,她便下了死力氣背熟之后撂開手不管?,F(xiàn)在您讓她背《千字文》,可真是為難她了!” 玉真見我取笑,賭氣道:“背就背吧!” 她瞟一眼元澈,后者偷偷朝天上指指戳戳,玉真咳了咳開始背:“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寒來暑往,秋收冬藏,冬藏,冬藏……” 她又看向元澈,我瞥見元澈用嘴型提示她,只裝作不知,玉真又背上來兩句:“閏馀成歲,律呂調(diào)陽。云騰致雨,露結(jié)為霜。金生麗水,麗水……” “金生麗水,玉出昆岡。劍號巨闕,珠稱夜光。果珍李柰,菜重芥姜。” 元晟在陶美人身畔,此刻見玉真實在背不出來,忍不住脫口而出。 陶美人贊許的看著元晟,卻假意斥責道:“永定公主背書,要你多什么嘴?” 蕭琮制止她道:“哎,玉真背不上來,元晟能背出來,正是這孩子伶俐聰穎之處。你若是為了這個責怪他,朕是不許的?!?/br> 他撫摩上元晟的頭,笑著對玉真道:“元晟強過你,你可服氣?” 玉真撅了嘴扭頭一邊,嘟囔道:“這算什么稀奇的,元澈能背的還多呢,我連他都不服,還會服元晟么!” 我不想陶美人看笑話,因斥責玉真道:“胡說什么!元澈元晟都比你小,且都比你用功,你不說好好跟著夫子學,就會跟你父皇頂嘴!” 蕭琮伸手攬了玉真過去,輕輕刮她的鼻子道:“你母妃說你這些話可是有道理的,須知兄友弟恭,有不足的地方就應該誠心跟著你弟弟學,不要總是擺出jiejie的款兒來?!?/br> 玉真橫了元晟一眼,在蕭琮懷里撒歡兒道:“那人家就是默不出《千字文》嘛,咱們換個別的!” 陶美人淺淺笑道:“既這么著,皇上不如考考公主的《孝經(jīng)》。” 玉真皺著眉頭,可見也是背不出的,蕭琮便笑道:“若是你能找出人來替你背誦,也算你過關(guān)?!?/br> 我心中不快,陶映柔既然敢提議,自然是因為元晟背的熟,蕭琮順驢下坡,大約也是想給元晟露臉的機會,讓他在兄弟姐妹們面前討個好彩頭。 蕭琮歡暢言笑,并未注意我的表情,倒是陶美人抿著嘴對我笑,像是勝券在握。 這幾個孩子歷來與元晟不在一起玩,因此并不熟稔,感情也淡淡的,玉真又是極其好強的性子,此時見蕭琮說這話,雖然為難,卻也沒有耍賴,只走到我身邊道:“母妃,我要弟弟幫我背!” 我看向元澈,元澈擺著小手道:“兒臣不敢在父皇面前放肆……,兒臣不敢……” 他那樣緊張,都是因為蕭琮平日對他不假顏色的緣故。我拉住他小小的手掌,撫平他衣裳上的皺褶,鄭重道:“元澈別怕,你若默得出《孝經(jīng)》,不妨幫你jiejie一回,母妃擔保你父皇一定會喜歡你的。” 元澈看著我,晶瑩的眼眸里寫滿了猶豫,卻又充盈著期待和希望:“母妃,若是兒臣默出來了,父皇會喜歡嗎?” 我點頭道:“你父皇最喜歡用功的孩子,你要是幫jiejie默出來了,你父皇一定喜歡?!?/br> 玉真拉扯著元澈朝蕭琮跟前去,元澈跌跌撞撞間回頭看我,我也望著那寄托了無限希冀和厚望的小小身影,微笑著點了點頭。 …………………………我是煩惱的分割線…………………………………… 親們,我發(fā)現(xiàn)自己真的是挖坑埋自己啊,當初貪多嚼不爛的又是穿越又是種田又是宮廷,結(jié)果寫到五十多萬字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一點點中心思想都木有……我還是適合平淡的文風平淡的日子啊,這樣你害我我害你的宮斗文簡直太殘害腦細胞了……你們告訴我,我該怎么辦啊啊啊啊啊啊?。。。。。?/br> 第二十二章 襄王應有夢 元澈背了開頭幾條,蕭琮或是覺得事有湊巧,不是很相信這是他的真本事,又要他背紀孝行章第十篇。 元澈偏著頭想了想,開始背誦:“子曰:‘孝子之事親也,居則致其敬,養(yǎng)則致其樂,病則致其憂,喪則致其哀,祭則致其嚴。五者備矣,然后能事親。事親者,居上不驕,為下不亂,在寵不爭。居上而驕則亡,為下而亂則刑,在寵而爭則兵。三者不除,雖日用三牲之養(yǎng),猶為不孝也。’” 蕭琮還是冷著臉,緩緩道:“死記硬背也沒什么可以夸嘴的,你懂這些話的意思嗎?” 元澈一怔,我搶道:“他還那么小呢,您別這樣為難……” 陶美人盈盈笑道:“娘娘,皇上怎么會為難五皇子呢?知道便知道,不知道皇上也不會怪他。” 她言下之意,是斷定元澈不會,我忍下一口氣,正要勸元澈,卻聽元澈問道:“父皇是要聽繁復的意思還是簡略的意思?” 蕭琮眉毛一挑,似笑非笑道:“怎么還有得挑嗎?” 元澈不茍言笑道:“孝者,人倫至善也。兒臣日日背誦銘記于心,若是不明白意思,豈不是枉為人子。只是這段話太長,兒臣怕父皇聽得心煩……” 蕭琮道:“那就揀簡略的說?!?/br> 元澈言簡意賅:“子女孝順父母長輩,應當隨時隨處,而不應流于形式。” 我不意他這樣爭氣,心里一塊大石頓時放下。 蕭琮斜倚在靠枕上,輕輕敲擊著矮桌邊緣:“何為不流于形式?” 元澈道:“在平居無事的時候盡其敬謹之心,在奉養(yǎng)的時候當盡其和樂之心,父母有病時要盡其憂慮之情——”他忽然停頓,俄頃道:“總而言之,對父母長輩的孝順必須出于至誠,發(fā)自于心?!?/br> 蕭琮靜靜聽完,扭了頭問元晟道:“你哥哥可有遺漏的?” 元晟點頭道:“有的!皇兄還漏了兩句。父母離世的時候要在盡心備辦一切,以后祭祀的時候更要莊嚴肅敬,盡子女思慕之心?!?/br> 蕭琮嘴角揚起,陶美人喜不自勝,我見元晟終究還是比元澈更討他喜歡,又瞥見陶美人竭力壓抑的得意,心里像吞了蒼蠅似的惡心。 “你既然會背誦全文,自然也是知道全文釋義的,對不對?”我靈機一動,問元澈道。 元澈低著頭,低低的“嗯”了一聲,我有意提高了聲音:“既然知道,為何你父皇問起來還支支吾吾的?” 蕭琮聽見,注目過來。元澈低聲道:“孩兒不愿在父皇母妃面前提起‘辭世’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