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衍笑起來。

    上午的書籍交換活動是要大家把書都放在指定的地方，然后從抽簽盒里抽出對應(yīng)數(shù)字。金藻抽簽后兌換到的是一本《周公解夢》，他差點石化在原地。小燈泡捧著自己換到的那本《民國文學(xué)十五講》笑他說：“也算你的職業(yè)工具書了。”金藻狠翻了幾頁，書上講，一直反復(fù)夢到同一個噩夢，意味著什么？金藻停下了手。

    那天讀書日活動基本結(jié)束已經(jīng)快到放學(xué)時間。金藻被留下來整理大禮堂的會場。下午的詩朗誦和作文頒獎式結(jié)束后，禮堂里一片狼藉。高一各班抽選了幾個人一起整理。金藻從舞臺上跑到舞臺下，找個涼快的地方休息。小燈泡還在看臺下安靜地掃地。

    金藻蹲在舞臺上，敲了下小燈泡的頭，努努嘴，輕聲說：“張喬過來了?！?/br>
    小燈泡沒抬頭，低頭繼續(xù)掃地。隔壁班那位人高馬大的壞小子和另一個同伴追著跑來跳去，把會場當成練武場。金藻嘆氣說：“他看起來不太聰明啊小燈泡?！?/br>
    小燈泡抬頭打了他一下。

    大家收拾出幾袋大垃圾。劍橋班的班長叉腰指揮道：“來兩個男生抬出去啊?！?/br>
    男生在后面陰陽怪氣學(xué)她說話。金藻跳過去拿垃圾袋，小燈泡湊過去幫他。張喬從看臺階梯跑下來要一起幫忙。金藻撤了手說：“那你們倆去，我再去后臺整理一下?！彼襞輸D擠眼睛。

    金藻抓起小燈泡在用的掃把又回了舞臺后邊。已經(jīng)快臨近五月，金衍把他帶到城里快一年了。金藻百無聊賴地踢著地上到處亂堆的道具。城市里擁擁擠擠，金銀島空曠。他后來被老金收養(yǎng)，被送去上學(xué)的時候也還是獨來獨往的一個人。老金不會管他，他收養(yǎng)他的時候就說：“隨便你怎么樣，但你要活著?！?/br>
    金藻那時還小，不知道為什么這個老頭子必須要他活著。老頭就那么自說自話的，收養(yǎng)他，給他改姓，幫他治病。很快就有流言說，可能金藻是老頭哪個小情人生的。老頭每天算完命，瞇著眼睛在后院曬太陽。沒有情人來過家里，老頭也沒怎么出過門的。金藻晃出后臺，站在后邊大臺階上。但他現(xiàn)在很想活著，要和金衍待久一點。

    小燈泡和張喬從垃圾房走回來，看到他，小燈泡晃了晃手里撿來的花，說：“誰扔在那里的，我們撿回來啦?！?/br>
    她的臉變得粉絲絲的，不敢看旁邊的人，一直低頭盯著花。小燈泡把手里的花分給了金藻一半。

    那天金衍回家，金藻蹲在餐桌邊寫作業(yè)。金衍過去看了眼他亂涂亂畫的答案，顧自己進了房間。金衍進屋想換套睡衣。他看到自己空置在飄窗上的花瓶里插了半束玫瑰花。玫瑰已經(jīng)有點凋敗了，有人修剪掉了多余的枝葉，剪短了根部，把玫瑰規(guī)矩地放了進去。

    金衍換好衣服出去。金藻抱著曲奇餅干桶，碎末吃得到處都是。他轉(zhuǎn)頭朝金衍說：“我送給你的花看到了嗎？”

    金衍愣了下。金藻又說：“就是飄窗上那瓶玫瑰花呀，我特意拿回來送給你的?！?/br>
    金衍問：“送給我的？”

    金藻說：“當然是送給你的?！?/br>
    他們吃過晚餐，金藻把那本抽到的《周公解夢》拿出來，嘟囔道：“沒有這么無語過。什么人啊，拿一本這個過來交換。上邊還有好多亂七八糟的批注。金藻蹲在座椅上，又胡亂翻了幾頁。

    金衍拿過來，低頭看了會。書的序章里寫：“人見好夢即喜，見惡夢即憂。而智者解之，惡夢即吉，愚人說之，好夢也兇?！苯鹧苓€挺有看下去的興致。金藻已經(jīng)顧自己站起身，穿好外套，戴了鴨舌帽，給小島套好狗繩，問金衍：“去散步嗎？” 金衍說好。

    南方的春天很容易被夏天吞沒。氣溫升得過于快，快過了人的適應(yīng)力，就會覺得難受。四月末的天氣，已經(jīng)像夏天。金藻穿運動t恤，拽著小島在前面跑。金衍在后面跟著。風吹過來還是涼爽的。金藻跑得帽子吹掉到地上。金衍替他撿起來。他們遛完狗，又慢慢走回去。

    到家后，金藻抱著自己的臟衣服跑去露臺的洗衣機邊上。金衍叫他收拾茶幾上的作業(yè)本，然后快點滾去洗澡。金藻嗯嗯啊啊地答應(yīng)一通，做起來又是拖拖拉拉。

    金衍從書房挑了本新的夜間讀物，把《周公解夢》塞了進去。他回屋的時候，發(fā)現(xiàn)金藻洗完澡，撅著屁股在他床邊找什么東西。金衍抱著手里的書，看他賣力地在床縫里翻翻找找，覺得真是好笑。金衍就真的笑起來了。臥房里有柑橘的香氣。金衍發(fā)現(xiàn)飄窗邊那瓶玫瑰，放得位置剛剛好，像幾顆朱砂痣映在世界的窗格上。

    第23章 故地重游

    金藻換季總要比別人早。夏季校服很早就翻出來穿了。金衍說早晚還是會冷，一定讓他帶著外套。他們一起出門，金藻嘴里塞著三明治，胡亂穿一通鞋子，黏著金衍進電梯間。那幾天，他們在樓下信箱里又收到了金克己寄過來的明信片。這次已經(jīng)在哥斯達黎加的圣荷西。金藻要下車的時候還舉著那張明信片。

    金衍說：“先放車上吧?！?/br>
    金藻把明信片舉到金衍面前，說：“你有沒有看到這里有座奇怪的房子?！?/br>
    金衍挨過去看。金藻在金衍臉頰上吧唧親了一口，火速跳下了車。金衍愣了一下，看著金藻抓著外套，逃進地鐵站口。明信片被扔在了副駕駛位上，陽光爛漫的圣荷西，海岸線漫無邊際。金衍感覺自己的海底蕩開了一圈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