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她臉皮繃著，唇角下撇，雙拳籠在闊袖中緊握，指甲深深的陷入掌心，大步朝正院走去。

    鴻兒都年滿十七歲，快要成親的人，前段時間她見衛(wèi)刺史原本有為鴻兒請封的意思，現(xiàn)在怎么就忽然不成了？

    出身見識有限？

    傻子才不知道眼下是怎么回事！

    她從生下來就比不得張茂娘，在別人眼中永遠矮一頭，是張茂娘身邊可以拿來說笑打趣的陪襯。

    可是張茂娘死了！都死了十六年??！

    她竟然還是爭不過張茂娘?。?！

    她生的鴻兒健康英俊，四體俱全，叫了老爺十七年爹，討了老爺十七年歡心。

    而那個癡傻殘疾的衛(wèi)淵一有好轉的跡象，老爺就立刻把心偏了去，原本板上釘釘?shù)氖?，竟然不愿意給鴻兒請封了！

    老爺是想把這偌大的家業(yè)，想把世子之位留給誰？！

    衛(wèi)夫人心中郁郁，腳下越走越快，木蓮嬤嬤一時都在后面跟不上，小跑著叫道：“夜深了，夫人慢些，請慢些走！”

    話音剛落，衛(wèi)夫人腳尖處就絆到了一塊石頭，撲通一聲面朝下跌倒在地。

    她叫了一聲，被趕來的木蓮嬤嬤扶起來，只覺得膝蓋處和手掌火辣辣的疼痛。

    將雙手舉在面前，只見一對手掌已經(jīng)被擦破皮，有鮮紅血珠密密泌出來。

    “夫人、夫人。”木蓮嬤嬤扶著她哭道，“我們回去，回去上藥?！?/br>
    衛(wèi)夫人伸著受傷的雙手，慢慢點頭，眸光中有陰鷙一掠而過。

    第27章 另一個自己

    第二天恭王果然過來了，打的名義是復診，正好卡在午飯的時間。

    聽到衛(wèi)瑯來報，衛(wèi)淵道：“來都來了，就請進來一起用飯吧?！?/br>
    然后衛(wèi)淵坐在起居室里，看見了精心打扮過的恭王。

    大約是因為相貌的關系，聽聞這位向來不喜明艷奢華的裝束，今天過來卻偏偏穿了身正紅，束著金鑲玉的腰帶，袖口和衣角都繡著繁復的金色花紋，頭發(fā)梳的油光水滑，用一根剔透飄綠的翡翠簪束起。

    用了面脂、涂了口脂，鬢邊甚至還戴了朵新摘的桃花。

    當然時下男人戴花并沒有娘屬性，而是風雅屬性。

    “二公子，孤這身怎么樣？”恭王獨自前來，身邊沒帶隨從，也沒把衛(wèi)淵當外人，在他面前大大方方舉起袍袖轉了一圈。

    “……挺好。”衛(wèi)淵簡短回答。

    人長得好看，就是披條麻袋也好看，古今道理都一樣。

    恭王長相壓得住衣裳，穿灰穿黑時顯得沉穩(wěn)堅毅，穿了這身富麗堂皇的紅又顯得倜儻英俊。

    “孤幼年時，其實很喜歡紅色，尤其喜歡華麗漂亮的衣飾?！惫踝叩叫l(wèi)淵對面坐下，把金絲面罩放在桌子上，發(fā)出感慨，“但是聽過一個兄弟私下說孤‘丑人多做怪’后，就只揀著顏色樣式不起眼的衣服穿了?！?/br>
    衛(wèi)淵完全不知道這話該怎么接。

    恭王似乎也不需要他接話，接著興致勃勃道：“你這兒用的是什么香？清新馥郁，聞著甚是怡神，卻又不是薄荷麝腦之類?！?/br>
    “這是花果香，用的是蘋果、佛手柑、茉莉這些。”衛(wèi)淵回答，“地衣管著我這兒的用香，她自己私下也愛配香，殿下若是喜歡，回頭我讓她抄一份方子給殿下。”

    說話間，衛(wèi)琥端了飯菜過來，七碗八碟擺了一桌。

    “卡著這個點兒過來，殿下不會是盤算好了想蹭飯吧？”衛(wèi)琥擺好碗筷之后，望向恭王，露出懷疑目光。

    “哈哈哈，正是如此。”恭王拿起筷子笑道，“之前茶棚一別，孤惦記二公子這兒的飯菜多時了?！?/br>
    衛(wèi)琥見恭王大方爽快的承認，反倒不好繼續(xù)再說，撇撇嘴走開。

    恭王是真沒把自己當外人，見衛(wèi)淵端碗，提筷就挾起一個金黃的丸子。

    這丸子表面一層酥脆，里面的餡兒既非豬rou魚rou，也非山藥膏棗泥之類，而是帶著微涼的奶甜香、松軟似云的在嘴里化開。

    還有青嫩的蘆筍，裹了一層薄薄酥脆炸出，蘸上特制的調料汁，滋味與尋常蘆筍格外不同。

    又有酸甜可口的番茄青菜丸子湯，rou丸之嫩、菜蔬之鮮也就罷了，那里面熬煮的紅色果實恭王竟不知為何物。

    就連常見的水果魚蝦，在衛(wèi)淵這兒也能做出與別處截然不同的鮮美味道來，恭王大飽口腹之欲。

    等到一頓飯吃完，衛(wèi)淵這才朝恭王道：“感謝殿下一片好意過來，不過這是我的家事，無需如此?！?/br>
    恭王已經(jīng)治好了臉上胎痣，根本不需要再來長平院見他。

    很明顯，恭王過來是為了給他撐腰。

    畢竟他跟父親繼母的疏遠關系，昨天經(jīng)歷了那些事，任誰都能看出來。

    “可真正的理由是，孤想見二公子?！惫蹩戳诵l(wèi)淵一會兒，開口道，“孤來，不是為了二公子，是為了自己?！?/br>
    “二公子不戀棧權勢，只想做大夫，孤也定然不會給二公子帶來這方面的困擾?！?/br>
    “二公子治好了孤，實不相瞞，今日孤穿戴成這樣，就是想讓二公子看看?！?/br>
    不僅僅是因為衛(wèi)淵治好了他，還因為他自從打聽到了衛(wèi)淵的經(jīng)歷之后，就覺得衛(wèi)淵和他是一樣的人。

    他面生胎痣，打小和宮中的兄弟們格格不入，父皇也見他不喜，因而他成年后寧愿在外面奔波做些事，也不愿意回皇城府邸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