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裝軟件的圖標是個自行車的矢量圖，肖萌把視線從手機屏幕上抬起來，一眨不眨地看著他，顫聲問：“……師兄，這是你專門給我做的嗎？”

    路之航一臉“理應(yīng)如此”的表情：“對?！?/br>
    “……”

    真的太意外了，路之航居然送禮物給她！

    肖萌小心翼翼地捧著這臺世界上獨一無二的設(shè)備，大腦一片迷糊，幾乎無法思考——十八歲來，肖萌收過很多禮物，但從來沒有哪一樣禮物能讓她這么開心和激動。連去年高考完了接到華大招辦老師電話時都沒這么激動。這根本不是一回事。

    認識路之航以來，所有埋藏在心里的感動、感激，猶如火山爆發(fā)，一下子就沖了出來，淹沒了她的大腦——她上前一步，伸手抱住了路之航的腰，所有的千言萬語都只能匯成一句最簡單的話：“謝謝，謝謝你，師兄！”

    路之航當然沒有什么未卜先知的技能，他完全預(yù)料不了肖萌會抱住她——當然，肖萌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他也不可能知道。

    面對肖萌的忽然襲擊，他瞪大眼睛，慢慢低下頭去。

    肖萌比他矮了近二十厘米，他低下頭恰好可以看到她的頭頂，梳得整整齊齊的頭發(fā)，和她的側(cè)臉。

    ——被人擁抱了應(yīng)該怎么辦？

    童年時期從父母那里接受的教育在他大腦里徐徐蘇醒。

    一直以來，他從來都不喜歡和別人有什么肢體接觸，當然更不喜歡被別人擁抱自己。他上幼兒園的時候，班上的某位小女孩很喜歡他，也很喜歡擁抱他。他把小女孩推開，小女孩摔在地上，她哇哇大哭。當時，他的父母、心理醫(yī)生和他進行了這樣一番談話。

    ——你不喜歡她抱住你？

    ——不喜歡。

    ——如果不喜歡，就拍拍對方的肩膀，禮貌地、慢慢把她推開，不要用很大的力氣，好嗎？

    ——好。

    問題是，如果喜歡的話，應(yīng)該怎么辦？當時長輩沒有告訴他結(jié)論

    路之航只能確定，自己完全不想推開她。他想起童年時接收到的訓(xùn)練，只能父母未離婚前一樣，她擁抱自己，自己也抱住她了。

    他想清楚了前因后果，抬起手正欲回抱住她，可肖萌卻猛然放開了手且后退了一步，即便在這樣的夜里，在這樣的淺黃色路燈光明下，也可以看到她的臉變得通紅。

    “師，師兄……”她結(jié)結(jié)巴巴道，“抱歉……我太唐突了。”

    大腦清醒過來之后，肖萌后知后覺地意識自己的舉動是如何的冒失，如何的不合時宜，如何的自作多情，如何的投懷送抱……還有好多個“如何”，簡直就像易思北轉(zhuǎn)述故事里的那種強行給他送情書的追求者一樣無恥——但不知道怎么的，她想，自己不后悔。

    “嗯，沒什么，”路之航的手臂慢慢落下，隨后又抬起右手放在唇邊握成拳，輕咳了一聲，頓了頓，“沒關(guān)系?！?/br>
    肖萌稍稍松了口氣。她看了很多資料，知道很多阿斯伯格不喜歡肢體接觸，很擔心自己的冒冒失失的舉動觸怒他，但還好，他完全沒有生氣。

    “總之，真的真的很謝謝你，”肖萌試著說點其他話題緩解目前的尷尬氣氛——也許只有她一個人感覺到了尷尬，路之航瞧著依然很淡定，“師兄，做這個GPS設(shè)備你用了多長時間??？”

    “今天上午做的。”

    “才半天就做好了！”

    就算他之前就設(shè)計過電路圖，寫過相關(guān)APP，但只用半天就裝好這樣的設(shè)備，只能說大神就是大神！

    “你自行車在哪里？我?guī)湍阊b上?！?/br>
    “就在這里。”

    每棟學(xué)生公寓外都有自行車棚，幾百輛自行車擠擠挨挨地靠在一起——肖萌把自己的二手自行車推出來，路之航蹲下身，撕開這臺GPS定位設(shè)備上的一張貼紙，貼到了自行車的車座的下方。

    “是雙面黏膠，很牢固，不用擔心掉下來，”路之航說，“你的自行車有點小，不方便安裝在車鎖上，安裝在車座上是比較好的選擇?！?/br>
    考慮得如此周到，肖萌感動得不知道怎么形容。

    “……師兄，這個設(shè)備花了多少錢？”雖然一談錢就俗氣，但這個問題還是有必要問的。

    “不多?！?/br>
    大神沒有談起具體的價格，肖萌不打算追問。表達感謝的辦法有很多，都比給錢高級得多。肖萌當即許諾：“師兄，你對我太好了，簡直無以為報，等放假回來后，我請你吃飯！帶家鄉(xiāng)的土特產(chǎn)給你！”

    “嗯，”路之航朝著自己的自行車走過去，“那我回家了?！?/br>
    說著，他長腿一抬，跨坐上自行車，一如既往干凈利落的作風，看來不準備給她任何閑聊的機會。

    肖萌見狀不好，叫了句“等等”，手臂一伸用力抓住他的自行車把手，連珠炮似的問：“師兄，還有件事，寒假的時候，我可以聯(lián)系你嗎？我是說，除了向你請教不會做的題目外，還可以因為其他事情給你發(fā)短信、打電話嗎？”

    路之航凝著眉頭看她，似乎沒想到她有此一問。

    肖萌沒有退縮，執(zhí)著地看著他，把問題又重復(fù)了一邊。

    路之航垂眸看了看她抓住自行車把手的那雙手，又抬頭和她對視了兩秒鐘，似乎是在分辨她臉上的神色到底是什么意思，片刻后他緩緩點了點頭，回答：“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