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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莉婭，阿莉婭！你又跑到哪里去了？”爺爺蒼老得有些顫抖的聲音在空曠的房子里一遍遍地回蕩起來，伴著壁爐里噼里啪啦燒柴火的聲音和屋外呼嘯的風聲。

    阿莉婭躲在叁樓的角落里，等到關門的聲音響起，她透過指頭縫往樓下看過去。

    她看到了一抹黑色的衣角，尖聲叫了起來。

    “阿莉婭！”爺爺正站在她的面前，拔高了聲音吼她，“你為什么總是不聽話？我說過很多遍了，不要到這一層樓來！”

    爺爺脾氣和藹，很少有這樣憤怒的時候，嘴唇上方的白胡子隨著他身體劇烈的欺負不斷抖動著。

    她想說點什么，卻被爺爺直接拎著后衣領揪了起來，他恨鐵不成鋼地瞪著她，手已經(jīng)舉到了空中，然而對上她那雙黑黝黝的大眼睛，最終還是沒有舍得下手，他嘆了口氣，“阿莉婭，回到你自己的房間去。不要讓我再看到你偷偷來這里了?！?/br>
    在阿莉婭說話之前，他突然放低了聲音，嗓子里含著不易察覺的祈求，“不要再來了阿莉婭。光明誕生的地方有魔鬼窺伺，圣徒須得找到它，將其封印，以防其在人間作亂?！?/br>
    阿莉婭聽不懂爺爺神神叨叨說的那一串，但她敏銳地察覺出了爺爺?shù)谋瘋?，于是她伸出手，抱著爺爺?shù)牟弊?，奶聲奶氣地說，“好吧，爺爺，我不會再來這里了?！?/br>
    以后爺爺去圣都朝拜的時候她再過來玩！她明明只是在叁樓別的房間玩，不會去他說的那個危險的地方，爺爺在怕什么呢？

    再說了，博學的奧德維斯說過，神和魔鬼在數(shù)千年以前就一起毀滅了，無論是神，還是魔鬼，盡管她根本不知道這兩個東西是什么，但是死了就是消失了！這么簡單的道理，爺爺怎么就不明白呢？

    阿莉婭跑回了房間，躺在床上，捧著臉，學著爺爺?shù)臉幼由畛恋貒@了口氣，沒關系的，等她長大了，學到更多的東西，成為了一個大魔法師的時候，她會證明給他看的！

    她站在窗戶邊往下看，街道上的積雪已經(jīng)堆得很高了，枝頭上不斷有雪被凜冽的風刮下來，窸窸窣窣地落在地上。

    好奇怪啊。

    爺爺和她居住在南弗丹，一個帝國南部的小城鎮(zhèn)，她從來沒有見過這么大的雪。經(jīng)過的馬車大半個車轱轆都陷在雪里了。

    一道火紅色的身影突然出現(xiàn)在她的視野里，阿莉婭揉了揉眼，定睛一看，竟然是黛露西來了。

    阿莉婭興奮地朝她打招呼，急急忙忙地試圖打開窗戶，發(fā)現(xiàn)窗戶竟然被鎖上了。

    她朝黛露西做了個手勢，讓她等等自己。

    “爺爺！”阿莉婭一陣風一樣竄到了爺爺面前，嘟著嘴巴可憐巴巴地看著他，“可以讓我出去玩會嗎？一會就回來，黛露西在外面等著我呢。”

    爺爺正在看他那本幾乎不離手的厚重的書，聞言緩緩把視線挪到她的臉上，皺眉說：“阿莉婭，今天就不要出去了，讓你的小伙伴回去吧。我說過了，今天……”他眉心的皺褶越來越深，似乎在思索一個可以讓孫女理解的詞匯，“今天是一個很特殊的日子，我希望你陪著我?！?/br>
    阿莉婭聽到這話，忍不住猶豫了起來，爺爺是世界上對她最好的人，她當然不能拋下爺爺?？墒恰墒撬暮门笥言谶@樣惡劣的天氣下還信守承諾來她家門口等她，她也不能做一個不講信用的壞孩子呀。

    她掰著手指頭，囁嚅著說，“爺爺，我能不能把黛露西邀請到我們家里玩？這樣我們兩個人都可以陪您一起玩?！?/br>
    爺爺咳嗽了兩聲，他的臉色比前幾天還要不好看。

    “算了。”阿莉婭垂下了腦袋，“我跟黛露西說一聲，下次我送給她一些禮物就好了。”

    她話音剛落下，腦袋頂上忽然傳來了粗糙而溫暖的觸感。

    爺爺輕輕撫了撫她的頭，無奈地說，“把黛露西請到我們家吧。出去以后如果看到什么奇怪的人，你們兩個都不要理他。”

    阿莉婭欣喜地看著他，重重點頭，“好！”

    她披上爺爺給她買的棉衣，一溜煙跑了出去。

    爺爺看著她消失的背影，眼神愈發(fā)凝重，那股渾濁的氣息盤踞在胸口久久咽不下去，堵得他喘氣艱難。他能感覺出腦子里已經(jīng)漸漸有些混沌了，掐了掐額頭，努力地凝聚起思緒閱讀眼前的文字，嘴里一刻不停地念叨起來。

    “黛露西！”

    黛露西抱著胳膊縮在衣服里，蒼白尖細的小臉因為寒冷爬上了些紅色的血絲，看起來有些無法忍受這樣的溫度。阿莉婭急急跑到她身邊，“你還好嗎？今天晚上你就住在我家吧?！?/br>
    “好。”黛露西也很高興，“阿莉婭，你的爺爺最近身體怎么樣？好久沒有見過他了?！?/br>
    阿莉婭興奮的表情滯了滯，小臉一瞬間耷拉下來，“不太好。”她踹了一腳腳底下的雪，悶聲悶氣地說，“黛露西，一會一定要乖乖聽話，不要調皮，不要惹我爺爺生氣哦?！?/br>
    黛露西睜大了眼睛，她是個很文靜有禮貌的女孩子，笑起來也細聲細氣的，“阿莉婭，明明你總是惹你的爺爺生氣?！?/br>
    “嘁?！卑⒗驄I牽著她的手，一蹦一跳地往家里走，她撇著嘴說，“今天我一定不會再惹爺爺生氣！反正你也在，你可以監(jiān)督我?！?/br>
    黛露西吸了吸鼻子，笑著說，“好呀，我……”

    “阿莉婭！”

    一個低沉陌生的成年男聲打斷了黛露西的話。

    黛露西疑惑地正要回頭，被阿莉婭掐了一把，“黛露西，不要搭理他?！?/br>
    “啊？好、好吧。”黛露西受過的教育告訴她她不應當如此無禮，但是這人叫的是阿莉婭，她總不能擅作主張。

    后面的人還在不斷地呼喊她的名字，阿莉婭咬緊了嘴唇，握著黛露西的手下意識地緊了緊。那個古怪的陌生人仿佛對她有一種莫名的吸引力，引得她格外地想要回頭。

    不可以！阿莉婭在心里大喊，你已經(jīng)答應過爺爺了，不要搭理奇怪的人，也許身后的家伙不是人，是會魅惑人心的海妖也說不定。

    打開房門的時候，阿莉婭長長地吐出一口氣，領著黛露西來到爺爺身邊，“爺爺，這是黛露西，你見過她哦。”

    “爺爺好！請允許我代父親問候您。”

    爺爺摘下了老花鏡，從躺椅上坐了起來，慈愛地看著兩個孩子，“噢，謝謝你黛露西，你父親母親最近還好嗎？”

    “嗯，他們很好，就是有點忙?！?/br>
    爺爺捂著嘴巴又咳嗽了兩聲，他說話的聲音像一堵透著風的墻，夾雜著嗚嗚呼呼的喘息聲，“忙……現(xiàn)在這個時候太關鍵了，你的父親大概是在……”他停頓了一下，轉移了話題，“好了，兩個小姑娘，去餐桌那里坐好了，吃點熱餅干再去玩。”

    阿莉婭和黛露西相視一笑，“好！”

    砰砰砰，砰砰砰——

    外面響起一陣有規(guī)律的敲門聲。

    爺爺和藹的神情剎那間僵住，嚴厲地說，“誰也不要開門?！?/br>
    阿莉婭和黛露西不明所以地看著他，一動不動。

    “我去把門鎖上，外面來的是魔鬼，不要開門?！?/br>
    “父親，我來看望您?！?/br>
    黛露西驚訝地看了眼和她一個表情的阿莉婭，又看向她的爺爺，心里的疑惑越來越多。

    阿莉婭從來沒有和她說過她的父親母親。還有什么魔鬼，老師和奧德維斯都說過了，魔鬼早就死掉了。

    隨著一陣陣的敲門聲，爺爺?shù)哪_步急促了起來，他氣息不順，胸口劇烈地起伏，哆嗦著從門前的桌子上拾起鎖。

    在他鎖門之前，門自己打開了。

    一個和阿莉婭一樣黑發(fā)黑眼的英俊男人走了進來，臉上有難以抑制的喜悅，“父親，阿莉婭?！?/br>
    爺爺?shù)芍?，眼睛充血，抄起鎖直接往他身上打過去，“滾，你滾！我說過了不允許你來！”

    男子毫無反抗，任由他打著。

    等到爺爺累得氣喘吁吁，他關切地說，“父親，我知道您不會原諒我，但是請允許我?guī)б粋€人來見您?！彼⒗驄I招了招手，彎腰側過身讓出一條道，“阿莉婭，這是你的jiejie?！?/br>
    爺爺見了鬼似的看著原本被擋在男子身后的小女孩，面部已經(jīng)不太靈敏的肌rou和五官扭曲地糾結在一團，看上去無比的詭異，像節(jié)日里的驚恐面具。

    他回過頭，目光深深地望向阿莉婭，張著嘴似乎還想說點什么，可惜一個音節(jié)還沒發(fā)出聲，他就像一座大山般轟然倒在地上。

    那一瞬間阿莉婭什么想法也沒有，肢體的反應快過了腦子，她茫然地跑到爺爺面前不斷地叫他。

    黛露西和她第一次見的父親都圍在了爺爺?shù)纳磉?，阿莉婭心頭一動，忍著悲慟抬頭看向門口，霎時間跌進了一雙金色的眼睛里。

    被男人領來的小女孩仍然站在門口，她身上白色的衣服和屋外的雪幾乎融為一體。

    阿莉婭從來沒有見過這么漂亮的臉。

    她也在看著阿莉婭，完美得如同雕刻出來的臉蛋上露出了一個靦腆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