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意窺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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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在后廳正堂,跪得筆直??粗鴷x王妃攥在手里的幾寸來長的戒尺,心里問候了那小混混八百遍,真是托了他的福。 偷摸側(cè)身去看宇文成都,才發(fā)現(xiàn)他也撲通跪在了自己旁邊。這人,真是的,你跪有什么用啊,你替我解釋解釋求求情啊。 被宇文成都不咸不淡的看了一眼,那意思是:你偷跑出府是事實,如何求情。如意覺得他拱手的動作一點都不像跟母親行禮的,倒是像在跟自己說:郡主,自求多福罷。 登時一張笑臉就蔫了下來,轉(zhuǎn)而向母親道:“母親,我偷跑出府確實是事實,但可否容女兒解釋一二?” 晉王妃捏著戒尺,正色道:“既偷跑出府是事實,就該罰?!?/br> 完蛋了,她一而再再而三的犯錯,母親是真的生氣了,肯定逃不掉了。 正打算梗著脖子,一咬牙就把這頓戒尺扛下來了。 只聽戒尺抽在皮rou上狠狠的“啪”了一聲,母親可真是用了好大力氣。如意眼睛閉的太緊,連帶著整張臉都抽抽起來。半晌才發(fā)現(xiàn),哎?怎么不疼。 再抬頭望時,發(fā)現(xiàn)自己被一個寬闊的臂膀遮了起來,仿佛一只臂膀魁梧的海東青,用自己的血rou和力量去保護小鷹。那戒尺,就狠勁的抽在了他身上。 她有多久沒被他保護了,如意的眼睛登時蒙上了一層霧氣——他又回來保護她了。 晉王妃也被嚇了一大跳,誰能料想這戒尺都打下去了還能冒出來人。 成都拱手恭敬道:“末將斗膽,郡主出府是實,但是碰見賊人也是實。末將見到郡主的時候,郡主明顯受了驚嚇,在車里就快要哭出來了。” “可否請王妃念在這個份上,讓郡主休憩平復(fù)一陣,過兩天再罰也不遲?!?/br> 成都真好,連給她求情的話都說的坦坦蕩蕩。 晉王妃的怒氣也消了,平白無故讓成都挨了一下,心里過意不去,伸手將孩子扶起來。 扭身沖如意道:“今日是成都替你求情,這一頓戒尺就免了?!?/br> 如意剛要咧開嘴笑,就被下面的話給憋回去了,“但是事情不能就這么算了,你且在這罰跪半個時辰,禁足半月?!?/br> 如意趕緊伸手揉揉膝蓋,安撫安撫,別嚇著了,跟著我可受苦了。 廳中就剩了成都和如意兩個人。 成都想:這人被罰跪的態(tài)度倒甚是乖巧,像摸清了套路,家常便飯一樣。 一邊跪還能一邊扭頭沖自己笑,一雙眼睛像珍稀的云母石。 “成都,你在這陪我跪嗎?” 若不是說出口的話句句氣人,成都真要被迷惑了去。 “嗯?!被卮鹗趾啙?。 才說完就感覺到自己袖子被人輕輕拽了兩下。 “那個,謝謝你剛才幫我擋了一下啊。 ”如意聲音輕輕,霧氣又蒙上了眼睛。 “無妨?!币琅f簡潔。 “疼不疼?”感覺到如意的目光攀上他的背脊,宇文成都心里一陣顫栗。 “不疼?!焙镁脹]人問他疼不疼了,成都斂下眼中的情緒。 “怎么會不疼,我光是聽就疼的不得了了?!背啥紓?cè)頭去看時,如意的五官都湊成一團,小臉抽抽的仿佛真的真切感受到疼了。 成都被逗笑了,“打在我身上,你如何疼?” 如意偏過頭去直直的看著他,目光里的情緒她能如數(shù)家珍的說給他聽,有失而復(fù)得的感恩,有焦躁不安的擔(dān)心,還有...有甜蜜夢幻的欣喜若狂。 “我心疼?!?/br> 小姑娘聲音輕輕,卻重重砸在自己身上。 一時間竟不知如何反應(yīng),只好別過頭去,嫌棄道:“沒個正形。” 竟然被嫌棄了!如意撇撇嘴,竟然敢嫌棄我! 鼓起勇氣跟他說句貼心的話他還嫌棄,小丫頭像被踩了尾巴的貓,張牙舞爪的就沖人過去了,道:“你可再也別想從我這聽到哄你的話了,我這不是自責(zé)讓你替我受罰了嗎?” 看男人還是把頭別過去不看她的樣子,小姑娘有些許委屈,又拽了拽男人袖口。 “你看你不是吃了我的點心嘛,俗話說得好,吃人嘴短嘛。咱就算相抵了哦,你不能在心里怨我了,也不能做夢都是把這一下打回來?!?/br> 好好一個小姑娘,怎么這么絮叨。 成都終于把頭轉(zhuǎn)過來,道:“我懷疑郡主是專門傳口信把我從府里叫出來,替你挨罰的。” 一聽這話,正戳如意笑點上了。如意一邊罵宇文成都沒良心,一邊笑倒在軟墊上。 誰沒良心? 宇文成都看,最沒良心的正在軟墊上捂著肚子樂呢。 ... 晉王妃能看見院子里兩人笑鬧,不用放在心上,宇文成都這孩子有分寸。 進了屋子,烏沉香的煙線繚繞,在香爐上一圈圈的環(huán)繞附著,像屋里人揮之不去的心事。 晉王妃伸手,在晉王的額頭兩旁輕輕揉按,企圖揉平男人緊皺的眉頭。 “可是事情進展的不順?”王妃輕輕出聲問。 “倒是沒什么不順,甚至比想象中的更順。還沒等我安排的人彈劾,何御使就跳出來彈劾了?!?/br> “那可是壞了事?” “壞就壞在他在奏折里沒少夸贊我,這奏折特意留中沒發(fā)。今日父皇早朝完,把我留下來讓我自己看。也不知這何營是真傻假傻,踩一捧一,結(jié)果真正被踩下去的只有我?!?/br> “這事啊,急不得。只要你萬事小心,面子里子都做足了便好了?!?/br> 反手握住王妃的手,晉王出聲道:“不如就此機會,讓父王把我放回封地一段時間。一來少了些結(jié)黨營私謀取太子位的嫌疑,二來張馳有度,朝廷這邊一時也不能風(fēng)云莫測,我走遠些也好讓他們看清我在朝廷里的作用?!?/br> “自然是好的,咱們一家好久沒出京城了。” 晉王整個人都放松了下來,“娶妻如此,夫復(fù)何求啊。”晉王嘆道。 晉王妃蕭氏知書達理,聰慧異常,頗知占候。所謂“賢內(nèi)助”也不過如此了,若是楊廣能在政治上有什么大作為,其妻自當(dāng)有如虎添翼的大作用。連文帝夫婦都極為喜愛,皇后曾說,這等脾氣秉性,若是生在她們獨孤家,怎么也是要做一個女將軍的。 晉王封地近隴西,狄道有唐國公李家,天高皇帝遠,鮮少參與京城朝廷政事。但能拉攏,確實再好不過,進有百官,退有退路,不至于自家封地上都被人包了餃子。遠交近攻,古人的道理啊,無論放在政治斗爭里還是戰(zhàn)爭交手里皆準。 得了舉家要去隴西的消息,如意驚得從榻上蹦了起來,怎么回事,前世沒有這一出啊。這兩日就要出發(fā)了?這是怎么個情況???怎么脫離她記憶掌握了呢? 如意那一瞬間忽然就亂了神,她還是怕,怕這是一場夢??赡芟乱幻氡阒щx破碎,下一秒便是下人臉哭喪得發(fā)白,跟她說“皇上已經(jīng)駕崩,公主快逃吧?!?,抑或是她跑去見宇文成都,她心里一直堅定如山的存在,可轉(zhuǎn)眼便是他輸了的戰(zhàn)場,她覺得自己都能清晰的看到他嘴邊淌下來的血了,她甚至能嘗到味道,鐵腥帶著麻木。李元霸的雙錘啊,幾百斤啊。成都再厲害得如高山一般,也是rou做的啊,五臟六腑怎么能扛得住??? 成都,對了,成都! 她走了成都怎么辦?這一輩子兩人加在一起才見了兩面。說到底還不熟識到讓他惦記自己的程度。既然有晉王府舉家歸封地她記憶里本沒有的這一幕,那會不會成都這邊也會有什么變數(shù)。 他看起來,確實不像上一世一般了。 失去和失而復(fù)得,讓本來豁達樂觀的如意變得像驚弓之鳥,想伸手去狠命抓緊,卻害怕那東西太過珍貴,命里就不屬于她。 京都的天似南海一般深邃,如意一眼就陷進去了,再也不想出來。 沖著頭頂這片深海眨了眨眼睛,算是終于冷靜下來了。 不屬于她就不屬于她罷,她盡她全部的力,這輩子能再見,就是她往生修來的了。 這一去雖然不知道多久,但是既然父王要有奪嫡這一出,那肯定這是個暫時之計。隔不了太久就會回來,他可是晉王啊,以后要當(dāng)太子的人,他最怕朝廷變天了。 成都這邊,還有幾日。既然害怕他不惦念自己,那便趁著這個時間,做些讓他惦念的事情好了。 后日就到乞巧節(jié)了,乞巧節(jié),那是小姑娘們最喜歡的日子。這時候她們還不知道,后來有一對叫張拱和崔鶯鶯的眷侶,就在漫天花燈那天定情。可惜如意這點情懷沒人給她細細記錄,針針收藏,不然可能也讓后來那么多人眼冒星星的羨慕呢。 如意做了點心,甜而不膩的棗泥糕,做成梅花狀,真像美人額間一點相思,又香甜又可口。臨了了神神秘秘的把東西塞了進去。 這次送點心的理由也非常冠冕堂皇——“承蒙宇文將軍替我挨了罰,沒什么好贈予的,這點點心算是一片心意吧?!?/br> 等到與宇文成都看見一盒精致的點心盒被送到自己案上,不禁扶額,這小丫頭怎么著,送上癮了?賴上了是怎么的? 無奈,打開盒子,捏起一塊點心。剛要送到嘴里,就想起那張帶著笑的小臉,笑得怎么說,晶瑩剔透的,像是對你毫無防備的在說正經(jīng)事。 可氣是說出來全是不正經(jīng)的話——“吃人家嘴短,你好歹也吃過我的點心,我倆怎么說也是青梅竹馬...” 成都愕然,舉著點心的手把東西放到嘴里也不是,放下也不是。小姑娘不在旁邊,竟也讓宇文將軍獨自享受了一遍難堪,真是太厲害了。 這丫頭,肯定有事情。 點心還是一如既往的不錯,他本不愛吃點心的。 不知為何,宇文將軍,心情甚好。 直到他打開點心盒的第二層,神情惱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