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長這么大，頭一次干這種事?！卑蚕男挠杏嗉?。

    西裝男哈哈一笑：“哪有這么嚴(yán)重，那么多代辦的黃牛，你以為他們怎么拿到邊防證的？就許他們賺，不許我們躲？在市里用不著邊防證，離開也不用，放心啦。”

    小車一路開到安夏要去進貨的那個批發(fā)市場。

    安夏找到賣尋呼機配件的那個區(qū)域，只見供在商場玻璃柜臺，整整齊齊一根一根擺著的高貴鏈子，在這里就跟拖把似的被扎成一大捆。

    一百根起批，帶m的十塊錢一根，不帶m的四塊。

    量大從優(yōu)。

    人類，一旦看到什么東西成捆成捆，心里不知不覺就沒覺得它值那個價了。

    安夏覺得市場這么大，興許有地方賣的更便宜一點，比如九塊一根，八塊一根，那不就又能多賺一筆么？

    她在市場里走來走去，一家一家的看貨問價，不知不覺走出了市場范圍。

    抬頭一看，眼前已經(jīng)變成了幾幢大樓，大樓的裙樓都開著店，有掛著「四通」牌子的，也有掛著「港島金山」牌子的。

    安夏信步走進了金山的門市部，這邊就是個賣組裝機的？

    半邊區(qū)域攤滿了打開的機箱、各種零部件，幾個人在忙著擰螺絲。

    半邊區(qū)域擺著組裝好的電腦，一個穿著白襯衫打領(lǐng)帶的男人站在那里。

    安夏大惑不解，金山不是賣軟件的嗎？走錯了？

    那個衣著整齊的男人掃了一眼安夏，并沒有搭理她。

    安夏無所謂，她剛從火車上下來，上火車的時候都邋里邋遢，經(jīng)過36小時的折磨，怎么看都不像能甩出幾萬塊錢買電腦的樣子。

    此時門口又進來了一個男人，白襯衫見狀忙迎上前：“張總?！?/br>
    張總的眼睛在店里掃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安夏身上，對白襯衫說：“不用管我，招呼顧客。”

    第6章

    白襯衫隨機應(yīng)變的能力也算不錯，他做出一副“其實我想招呼顧客，但老板你突然出現(xiàn)，我又不好意思晾著你”的模樣，向張總欠了欠身，帶著熱情的笑容向安夏走來。

    盡管他的笑容夸張地反而讓人不舒服，安夏本著社畜不為難社畜的心態(tài)，也不想在對方老板的面前給他難堪。

    白襯衫過來第一句話：“這是ibm pc at，是現(xiàn)在世界上最先進的計算機。”

    安夏腦中頓時閃過她第一次交出的產(chǎn)品ppt，也是這種風(fēng)格，被老板一通狠批：

    “那么多術(shù)語，你以為人人都跟你一樣懂行？最好最大最強……那對你的客戶有什么好處？”

    算了，看他年紀(jì)也不像做過很多年的銷售工作，就原諒他吧。

    安夏問道：“能處理中文嗎？”

    白襯衫還是很熱情。

    “哦，那您得先輸入中文，我們推薦您可以搭配購買王碼五筆字型，學(xué)習(xí)起來稍有些難度，不過用熟了以后很快的。您可以看看我們的排版效果?！?/br>
    說著，他進入系統(tǒng)，打開了文字處理軟件。

    安夏看著界面上的文字：wps測試版

    界面跟她在課本上看到不太一樣。

    “我叼……?？&%”白襯衫低低地說了一句粵語。

    安夏聽不懂后面的一串，托粵語片之福，她聽懂面前的「我叼」應(yīng)該是與「臥槽」同款風(fēng)格的詞匯。

    她看著電腦屏幕上跳出了一個框，提示輸入密碼。

    換位思考，安夏已經(jīng)腦補出白襯衫剛才說了一堆啥。

    顧客在旁，老板在背后，不知道哪個撲街仔同事把演示文檔給鎖了。

    輸入12345678不對，輸入00000000也不對……白襯衫的鬢角冒出了微小的汗珠。

    “我想試試其他程序運行的怎么樣?！卑蚕恼f。

    白襯衫微微松了口氣，把電腦讓給安夏。

    安夏先按住ctrl，再輸入大寫的qiubojun……

    提示密碼錯誤。

    果然是測試版，萬能密碼還沒有被應(yīng)用。

    安夏退出wps系統(tǒng)，根據(jù)上學(xué)時留下的那點微弱記憶嘗試在鍵盤上敲擊：

    debug……

    她連二進制怎么換算都忘的差不多了，只是純好奇，想試試自己的大學(xué)知識到底還給老師多少。

    沒想到連續(xù)輸入五個命令之后，就倒推出密碼：八個8

    安夏重新進入wps，輸入剛剛算出的密碼。文檔打開，跳出一篇已經(jīng)打好的文章。

    剛才還伶牙俐齒的白襯衫此時一個字都說不出來，默默地看著安夏利落地cao作著電腦。

    他的知識儲備全部是為基礎(chǔ)cao作者準(zhǔn)備的，現(xiàn)在遇上了高手，他已經(jīng)完全不知道自己應(yīng)該說點什么了。

    這個軟件現(xiàn)在的功能非常少，只有調(diào)整字體和行間距，以及還能給字改個顏色，連加粗、傾斜和下劃線都沒有。

    不過對于還在主要靠手寫的歲月，這已經(jīng)是很偉大的發(fā)明了。

    被白襯衫稱為「張總」的人走到安夏旁邊：“小姐你好，請問您是給您的單位采購嗎？”

    “不算吧，領(lǐng)導(dǎo)已經(jīng)有想要的經(jīng)銷商了，不過軟件還沒定?！?/br>
    白襯衫看了張總一眼，他的意思很明顯，就是不想再伺候這個肯定不會掏錢的主了。

    此時剛好又有另一個人進來，張總沖他使了個眼色，讓他再去接待那個顧客。

    張總問道：“您單位對軟件有什么要求??？”

    安夏把她記憶里的office系列全家桶給搬了出來，要能處理文字，要能搞表格，還要能畫圖……還得集成在同一個軟件里。

    可謂adobe沉默，微軟流淚。

    要是這要求給安夏公司的程序員們聽到，當(dāng)天程序員群里鐵定又會流傳出「傻逼產(chǎn)品經(jīng)理又犯病了」的傳說。

    但是，這是勃勃生機、萬物競發(fā)的八十年代。

    銷售員的嘴里跑火車是基本cao作，比如火車上遇到的周敬。

    嘴里直接躥航天飛機的，才算藝高人膽大的高級銷售，比如眼前這位。

    “哦，可以的，可以的?！睆埧偽⑿χc頭。

    安夏震驚了，幾十年后都沒解決的事，你現(xiàn)在居然點頭？

    她這個無恥的產(chǎn)品經(jīng)理都不敢跟人這么保證。

    然后，張總對她說：“不過您的要求比較多，比較復(fù)雜，不如您跟我們的工程師直接說？”

    安夏心中了然，心想他不會是想把自己先穩(wěn)住。然后從她嘴里套出客戶需求，再對照著研發(fā)吧？

    她成了市場調(diào)研的對象了。

    也好，她也想知道金山公司現(xiàn)在到底有多牛逼。

    公司就在門市部旁邊的大樓里，張總把安夏帶到寫字樓里，剛進辦公室，一陣涼風(fēng)吹過安夏的臉，一臺立式空調(diào)對著辦公室猛吹。

    八張桌子上有四臺電腦。

    幾個非常程序員氣質(zhì)的人坐在電腦前，噼里啪拉的敲打著一行行的代碼。

    “阿君，阿君，來來來……”張總拍了拍其中一個人的肩膀。

    阿君站起身，對安夏點點頭笑笑：“你好?！?/br>
    看他緊張局促的樣子，一個妥妥的社恐患者。

    張總介紹：“阿君是我們公司，不對，是全國最好的軟件工程師，他認(rèn)了第二，絕對沒人敢認(rèn)第一！阿君，這位是……”

    “我叫安夏，你好?！卑蚕拇蟠蠓椒缴斐鍪?，與阿君握了握。

    張總笑呵呵：“安小姐對軟件有一些需求，你看看怎么實現(xiàn)?！?/br>
    “嗯……”阿君點點頭。

    當(dāng)著真?程序員的面，安夏就沒有提出剛才那些變態(tài)的要求，她提出了她最想要的表格需求。

    “其實就是讓計算器的計算過程變得可視化，可以隨時翻回去查看?！?/br>
    安夏一邊說，一邊在紙上畫出她記憶中的excel表格。

    她提出的使用要求，都是最常用的那幾個選項：使用不同條件篩選、計算，畫出數(shù)據(jù)表，比如曲線或是柱子都行。

    一說到寫代碼，阿君這個社恐患者的狀態(tài)完全變了，他與安夏相談甚歡。

    在一旁圍觀的張總都為之驚嘆：“阿君，你跟我剛認(rèn)識的時候，你都沒這么多話。”

    阿君回答：“啊嗯，安小姐說的話，我能聽懂?！?/br>
    張總：“哎，美女的待遇就是不一樣?！?/br>
    阿君很實誠地?fù)u頭：“不是，是她的應(yīng)用邏輯表達得很準(zhǔn)確，比你說得準(zhǔn)確?！?/br>
    張總尷尬地笑：“啊，是嗎？哈哈哈……”

    阿君對安夏說：“有幾個功能可以實現(xiàn)，不過你想要的這個圖形功能應(yīng)該無法加載……”

    安夏與他有來有回的問答了幾句，從他這里收獲了一些實現(xiàn)的方式。

    “還有一些細節(jié)需要確認(rèn)……”阿君還想再繼續(xù)問。

    安夏笑著說：“再說，這套軟件就有一半得算是我開發(fā)的了吧？”

    普通人說需求，說得不清不楚，阿君還得自己猜邏輯，解決實現(xiàn)方法，中間會耽誤很多時間。

    安夏說的需求，每句話都能讓阿君直接在腦中跳出對應(yīng)代碼。

    金山公司此時正有野心成為全國第一的中文軟件公司，對人才的渴望十分強烈。

    聽見安夏的話，張總便順勢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