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想投中，當然是把最好的拿出去，這樣才不會輸。

    安夏叫來技術總監(jiān)：“你有多大的把握。”

    技術總監(jiān)有些為難：“現(xiàn)在還有幾個小問題沒有找到解法?！?/br>
    商務總監(jiān)說：“既然林總說是小問題，那相信很快就能找到，中間隔兩個多月呢，怎么都可以解決了?！?/br>
    他已經(jīng)習慣了公司的高速發(fā)展，把技術突破也當成可以保證時間能夠量化的東西，就像完成銷售指標那樣，努努力，加加班就可以做到。

    會后，安夏單獨找到技術總監(jiān)：“說實話?！?/br>
    她是做產(chǎn)品經(jīng)理出身，見過程序員一宿一宿的加班，卻什么bug都沒找出來。

    也知道有的硬件計劃已經(jīng)公布，但是死活做不出來，在發(fā)布會前兩個月不得不放棄。

    她要聽的是實話，不是糊弄事的東西。

    技術總監(jiān)咬咬牙：“硬盤轉速提高之后，溫度會急速提高，對電機主軸的磨損加大，會影響整個電腦的壽命。”

    為了證明自己的話，他cao作電腦，讓安夏試了一下。果然，沒過多久，最新的高速硬盤燙手，系統(tǒng)彈出高溫報警報示，電腦直接自動關機。

    “已經(jīng)加了硬盤風扇，還是不行?！奔夹g總監(jiān)說。

    “換成固態(tài)硬盤呢？”

    “很貴啊，而且國內(nèi)沒有，需要海外采購?！奔夹g總監(jiān)為難。

    安夏點點頭：“我知道了?！?/br>
    商務做好了幾個報價方案，但是沒有一個人知道這樣做對不對。

    甲方他們到底想要的是一切剛剛好的？

    還是性能最強的？或者是價格最便宜的？

    “我要是能直接鉆到評標人的腦子里看看就好了。”一個同事哀嘆道。

    另一個人：“要是鉆不進評標人的腦子，鉆到ibm商務的腦子里也好啊，看看他們是怎么寫的，參考一下他們的路數(shù)?！?/br>
    “說不定他們也想鉆進我們的腦子。”

    一群人瞎扯半天，看著方案還是頭疼。

    坐到晚上十一點多，他們還在辦公室里發(fā)愁。

    修改來修改去，心底總是沒底。

    忽然有人站在門口：“你們怎么都還沒走？”

    是安夏。

    “標的事情還沒定?！鄙虅战M長指指桌上的那幾份文件。

    安夏擺擺手：“先回去吧，坐在這里想，跟回家想也沒什么區(qū)別，回家還能早點睡覺?！?/br>
    第一天過來，他們也不確定哪種方案更好。

    安夏對他們說：“把你們準備的標書內(nèi)容檢查一遍，別出現(xiàn)報價「一百萬元」，結果把「萬」字丟掉的這種大笑話。”

    她是給商務組的人找點事情做，免得他們精神壓力太大崩了。

    投標，其實有很多事情在開標之前就已經(jīng)決定了，幾乎毫無懸念。

    只不過這件事情要保密，不能讓太多的人知道。

    不用安夏主動找，航空航天那邊已經(jīng)找到了安夏，他們會面的地點是計算機科學研究院。

    由于安夏曾與計算機科研所合作過，且收獲了不錯的成果。

    航空航天方面也愿意把自己最大的顧慮直接告訴安夏。

    “所有的東西都是別的國家的產(chǎn)品，一旦再出現(xiàn)像以前的貿(mào)易封鎖，用的零件停售或者停產(chǎn)，我們的設備就會癱瘓。

    還有就是后門問題，我們無法對所有的芯片進行核查，確認其中是否藏有后門程序?！?/br>
    計研所的軟件專家說：“事實上，我們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有些ibm產(chǎn)品里有未知代碼，可惜我們不能確定那是不是就是后門，需要有完整的一套系統(tǒng)才知道?！?/br>
    “可是，我們的工作，又確實需要先進的計算機，國產(chǎn)計算機中能與ibm相匹敵的，只有你們公司。但是，你們公司使用的零件，也是國外的……”

    現(xiàn)在最為難的就是這一點，如果他們是ibm的客戶，就算被禁運了，ibm公司身為美國人，也許還有辦法暗度陳倉。

    但是紫金科技做為一個國內(nèi)公司，上哪兒去想辦法弄硬件去，總不能回回靠偷渡。

    那未免也太不把美國海關放在眼里。

    安夏解釋道：“目前硬盤、內(nèi)存、顯卡、主板這幾樣，已經(jīng)有國內(nèi)公司在生產(chǎn)，技術難度最高的cpu，其實也不是很難。

    我們公司與荷蘭a??l公司有深度合作，我持有他們20%的股份。真到那一天，我們也不會到山窮水盡的地步?！?/br>
    “什么時候的事情？你們公司打算生產(chǎn)cpu了嗎？”

    “不，只是先溝通一下感情，有備無患。佳能和尼康太受美國干擾，就算投資他們，只要美國一聲令下，他們也會背叛，沒意思?！?/br>
    “只是溝通一下感情，就拿了別人20%的股份?！币晃粚＜殷@嘆，這種溝通方式，還真是少見。

    安夏笑道：“有利益糾纏的感情，比起純粹的感情，要牢固許多?！?/br>
    眾人聽了都笑起來。

    “這次投標好好準備，不要有錯別字?！焙娇蘸教斓墓ぷ魅藛T對安夏說。

    “您放心……「的地得」都絕對不會錯！”

    到了投標前一天，商務部的人還在熬夜加班，一份一份地檢查資料。

    “行了，你們都回去吧，別明天一個個都掛著黑眼圈，影響我們公司形象，還以為吸血鬼跑出來了?！卑蚕陌阉麄冓s回去。

    電腦文檔都檢查一十多遍了，安夏自己也親自查了好幾遍，一個字一個字的審。

    打印出來之后，又一個字一個字的審。

    再審下去，安夏怕他們會出現(xiàn)「臨交卷時改答案」的心態(tài)：越看某個數(shù)字越不對，琢磨來琢磨去，最后把對的答案給改成錯的了。

    到投標那一天，安夏和吳小姐都去了。

    兩人在一樓大廳里遙遙相見，彼此一笑。

    交了標之后，兩人又相約去喝杯咖啡。

    吳小姐神情輕松：“這次我們拿了最好的技術，希望能中標，年底的考核都要看這筆單子能不能成了?！?/br>
    “一筆單子定勝負？那壓力也太大了吧？”安夏笑道，眼眸微垂。

    “不如趁現(xiàn)在離年底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多做幾單生意，不要把升職加薪都壓在這一筆上?！?/br>
    “唉，國內(nèi)基本上能與這筆訂單匹敵的大公司都已經(jīng)用了我們ibm的電腦，前幾天北方遠洋公司還跟我們簽了一整套解決方案的單子。

    能挖掘的都已經(jīng)聊過了，所以，沒辦法，還是只能抱著這一棵大樹。不過，我也想不出來他們有什么拒絕我們的理由?！?/br>
    吳小姐的臉上滿滿地都是對自家產(chǎn)品的絕對自信。

    產(chǎn)品確實好，可惜「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個說法并非胡說八道。

    科學無國籍，科學家有國籍。

    不然「棱鏡門」是怎么鬧起來的，大到國家授意，小到公司內(nèi)部程序員自己玩陰招偷客戶資料，從來就沒斷絕過。

    一直等到晚上，安夏和吳小姐的手機同時響起。

    吳小姐低頭看了一眼，嘴角揚起一個得意的弧度：“呼，看來我的年終獎保住了?！?/br>
    贏家只有一個，吳小姐贏了，安夏不打開消息，也知道傳來的消息不是自己想看的。

    “丟標了?！?/br>
    這個消息意外，也不意外。

    論技術能力，ibm比紫金要強。

    只是之前她在計算機研究所聊的那些，不應該指向這樣的結局。

    吳小姐站起身，微笑著對安夏說：“抱歉，我先走一步，組員都鬧著要我請客呢。有空再約，這頓咖啡我請啦！”

    “好呀，bye——”安夏從容與她揮手告別。

    等吳小姐走了以后，安夏的笑臉才垮下來，抱著必勝的期待卻落得這樣的結果，誰不會難過。

    安夏深吸一口氣，將面前的咖啡一飲而盡，起身出門，她還不能倒下，商務組的組員們一定比她還要沮喪，如果她喪了，員工們怎么辦。

    她想起以前看過一個關于編劇的職業(yè)道德：“就算早上家里人出殯，晚上該交的喜劇稿也得交出去?！?/br>
    做為公司的高層，也是如此，如果她先聳拉著腦袋，員工們還不得以為天塌了。

    許多公司老總明明病重，傷得快死了，還得擺出一副「我特別好」的模樣，免得公司人心思變，股價不穩(wěn)，與流量明星賣慘的方式相反，目的相似。

    安夏拿出小鏡子，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努力提起嘴唇，比哭還難看。

    她閉了閉眼睛，再睜開眼睛，揚起唇角，嗯，還行，是職業(yè)假笑的水平了。

    安夏得知商務組的同事都已經(jīng)回到公司了，他們要做這次失誤原因的復盤。

    已經(jīng)有內(nèi)線傳來消息，說這次的結果，完全是因為ibm通過關系，與高層討論了公平貿(mào)易的問題。

    這次他們提交的系統(tǒng)參數(shù)遠高于紫金，報價比紫金還便宜。

    如果不選他們，那簡直就是黑幕的喪心病狂。

    此時正值打開國門，加強多國合作貿(mào)易的時候。要是黑得那么明顯，那實在說不過去，只怕會影響之后進入wto的計劃。

    “原來是這樣……”大家都找人，安夏輸?shù)脽o話可說。

    她回到辦公室，讓辛苦了半個多月的員工們回去休息，丟標的真實原因已經(jīng)知道了，復盤其他方面的事情明天再說，安夏一個人在辦公室里待了很久，手機亮了又滅，滅了又亮，十幾個未接電話，都是陸雪。

    安夏調(diào)整好情緒，準備等下一個電話就接。

    忽然固定電話響了，是樓下的保安：“安總，有一位陸雪先生想找您，但是沒有預約，是否讓他上來？”

    “讓他上來吧?！?/br>
    不多時，總經(jīng)理辦公室的門被敲響。

    “進來吧，門沒有鎖?！?/br>
    門把手轉動，陸雪進來，發(fā)現(xiàn)安夏坐在窗邊的沙發(fā)上，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

    “怎么一個人坐在這里，連燈都沒開？”陸雪已經(jīng)知道紫金今天丟了標，猜到安夏今天心情肯定不好，才會一直打電話，想讓她找個地方發(fā)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