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吧，其實賣不上什么價，賺也賺的不多，還不如用它來換熱心公益的形象。

    做了成本核算之后，安夏認(rèn)為不虧，可以做。

    配合拍攝的人有縣長，有縣委書記，地方雖然窮，但是領(lǐng)……

    導(dǎo)打官腔的水平是在線的，那一套一套說得很有新聞聯(lián)播的風(fēng)采。

    橫幅、錦旗、手里搖著花，高呼「歡迎，歡迎」的小朋友……全套道具，一應(yīng)具全。

    安夏在當(dāng)?shù)仡I(lǐng)導(dǎo)的陪同下，來到縣圖書館，捐贈的二十臺電腦都放在這里，這算是縣政府提供的網(wǎng)吧，讓當(dāng)?shù)厝私佑|最新技術(shù)用的。

    出了圖書館，是說好的「與當(dāng)?shù)匕傩战涣鳌弓h(huán)節(jié)，剛開始的時候，在場的老百姓都不好意思跟安夏說話，不知道問什么。

    陪同的縣長秘書打破了尷尬，他問安夏：“聽說，學(xué)計算機(jī)的大學(xué)生，現(xiàn)在一個月能拿到一千塊？”

    “不止吧，我們公司的初級程序員也有一千五?！?/br>
    “嘩……”旁邊的圍觀群眾瞬間沸騰，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學(xué)這個，能拿這么多錢？”

    “說大話吧……”

    縣長看著他們，語重心長：“現(xiàn)在，知道我為什么要買這批計算機(jī)了吧？你們一輩子面朝黃土背朝天，辛辛苦苦一個月才五十塊錢。要是學(xué)了計算機(jī)，一個月，風(fēng)吹不著，雨打不著，吹著電風(fēng)扇，一千五百塊！”

    “我們要集中師資力量，調(diào)集最優(yōu)秀的老師，教全縣最好的學(xué)生，多培養(yǎng)幾個大學(xué)生！”

    群眾掌聲雷動，經(jīng)久不息，越拍越響。直到攝像師點點頭，縣長秘書才做了一個樂隊指揮家收尾的動作，群眾們這才停下。

    需要拍的素材都已經(jīng)拍好了，安夏跟縣長秘書閑聊，得知這個縣很窮，下屬的幾個村子里有窮到只能靠吃粗糧為生的。

    那些村子離縣城很遠(yuǎn)，一來一回就要兩天時間。所以，只有全村的希望才會被送出來讀書，其他人就在家里務(wù)農(nóng)。

    安夏想去看看，如果那個村子的人確實有積極向上之心，她再捐一個希望小學(xué)也沒什么要緊。

    萬一說不定就將一個千載難遇，只欠機(jī)會的天才從被埋沒的悲劇里拉出來了。

    到時候公司的形象還可以更光輝一點。

    縣里一行人開車帶安夏往文熊村去了。

    村子沒有安夏想像的那么破舊，相反，還挺新。

    “這些都是這幾年蓋的?！笨h長秘書介紹，“不過村子里的教育實在跟不上，沒有人愿意來，村子里學(xué)歷最高的是小學(xué)三年級?！?/br>
    安夏下車，在村里走走看看。

    縣長秘書陪同在旁，向安夏介紹這個村子的情況，窮，除了窮，就是窮……

    值錢的糧食種不出來，只能長出不嬌氣的耐旱作物。但是太好長，就代表著不值錢，他們只能種了自己吃，無法賣出價。

    自然條件惡劣，沒有辦法。

    安夏注意到有些人家的門微微敞著，里面十分安靜，沒有任何聲音。

    安夏看著門扇，心中閃過八個字：路不拾遺，夜不閉戶。

    到底是民風(fēng)淳樸至此，還是已經(jīng)窮到連可以搶的米糧都沒有了？

    等等……就算窮得就剩自己打的家具，也該把門關(guān)上啊。不然農(nóng)村里的貓貓狗狗隨便亂跑，躥到家里來拉屎撒尿也很麻煩的吧。

    然后，她又發(fā)現(xiàn)了異常，門扇與門框的縫隙處已經(jīng)有了一張大大的蜘蛛網(wǎng)，網(wǎng)上全是昆蟲的尸體，看起來有很長時間沒有人進(jìn)過這里了。

    “這屋里沒人住？”安夏問道。

    旁邊陪著的村長忙說：“對，他們家人都不在了?！?/br>
    “哦……”安夏心想，那一定是在這太窮過不下去，就去城里打工了唄。

    往前走了一百多米，又有幾戶人家是這樣。

    “他們是都去城里打工了嗎？”安夏問道。

    難道，本縣脫貧致富的根本原因是：村民積極外出打工，賺回了錢，拉動了gdp？

    村長一愣，搖頭：“他們都死了。”

    ??？？”已經(jīng)好幾戶人家是這樣了，門開著，沒有人。

    村長詳細(xì)介紹，安夏才知道，這幾戶人家是全家得了「熱病」，一起死了。

    說初期癥狀像感冒，然后身上的皮膚就會出現(xiàn)潰爛、脫落，最后高燒，然后就死了，吃什么藥都不管用。

    反正，誰家得了熱病，就得自己躲著人，別出來，不然村里的人會把他們家趕出去。

    安夏聽村長的描述，有一種很熟悉的感覺，這不是艾滋病嗎？

    艾滋的傳染途徑：母嬰、性、血液。

    這村子干什么了？

    “沒請大夫來看看？”

    “看啦，就給開了幾個小藥片治治，吃了也沒用，漸漸的也就不治了?！?/br>
    村里人請的是赤腳大夫，把這病歸類于感冒，或是過敏，隨便開了一些他覺得對癥的藥。

    在村口的墻上，安夏看到了一行字：救死扶傷，賣血光榮。

    安夏：“……”

    村頭坐著幾個人，安夏走過去向他們打聽：“你們這賣血？”

    那幾個人見安夏衣著打扮跟他們不一樣，以為她是來收血的，忙不迭地說：“賣！賣！你要多少？給多少錢？”

    “你們以前賣是多少錢？”

    一個村人脫口而出：“五十?！?/br>
    被旁邊一個人瞪了一眼，那個人對安夏說：“價格不一樣，質(zhì)量不好的五十，質(zhì)量好的血漿六十，全血七十。”

    安夏沒明白，怎么就看出質(zhì)量好與不好。

    難道這邊血販子還會先測一下是不是缺鐵性貧血嗎？

    “有人來賣之前，會喝好多好多的鹽水，那種血，不行，稀！沒營養(yǎng)，像我們這樣的，就是好的?！闭f著，他驕傲地挽起袖子，露出胳膊。

    “看，沒有浮腫！”

    安夏又問：“可是抽一次就要等半年，你這針眼……剛抽過吧。”

    “沒事！我身體健康的很！要是你誠心想買，我可以給你便宜一點，五十五？中不？”

    安夏搖搖頭，旁邊有人以為她嫌貴，馬上叫價：“找我，我血漿只要四十五！”

    這怎么還內(nèi)卷起來了。

    “你這讓我們以后怎么活？都說胳膊一伸，露出青筋，一伸一拳，五十大元。你倒好，少了五塊錢?！?/br>
    聊天的人正忙著指責(zé)此人胡亂降價，把價格搞壞了。

    忽然，有人站起來，抬手指著前方，厲聲喝道：“你給我滾開！”

    安夏向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見一個女人的背影飛快跑離空地。

    “她怎么了？”

    “她啊，有熱病，不在屋里好好待著，還要出來?！?/br>
    “就是，還不知道他們家干什么作孽的事，才會染上，連張婆婆都不肯給她符水了。”

    安夏疑惑：“我看她挺健康的啊，怎么有??？”

    “她娘親口說的，還能有錯？”

    安夏：“……”

    雖然喜歡滿世界跟陌生人說自己家里情況的媽很常見。

    但是這種到處說自己女兒有傳染病的媽，屬實不多。

    現(xiàn)在也不能確定到底是不是……

    安夏想起桂醫(yī)生，看看時間，桂醫(yī)生應(yīng)該在工作，思來想去，安夏還是撥通了桂醫(yī)生的電話。

    第二天，桂醫(yī)生就趕到了，他連看了幾個「熱病」患者。從他們的癥狀和發(fā)病史來看，基本可以確定是艾滋。

    于是，他以檢查熱病為由，給村民們抽血。

    村民們被抽的時候還很心疼：“少抽點，還要賣呢?！?/br>
    抽出十一個血樣。

    十一個血中有十個是艾滋陽性。

    這十一個人看起來都很健康，外觀上看什么毛病都沒有，甚至有人昨天還賣了血。

    桂醫(yī)生連忙打聽，縣里還有多少個村子有這樣的熱病。

    縣里的人回答：幾乎都有。

    桂醫(yī)生萬分震驚，這么多人集體得艾滋！

    這么多艾滋病人的血會去哪里？！

    他連夜寫報告，趕往北京，向副總理報告。

    由于他的報告，第一批中央艾滋病防治工作組進(jìn)駐，對村民進(jìn)行全面普查與救治。

    除了救人之外，還有調(diào)查這些村民的血漿去向。

    結(jié)果是全部進(jìn)入了生物醫(yī)藥行業(yè)，被做成了生物制劑，有給血友病患者用的凝血因子，有狂犬疫苗，還有甲肝疫苗。

    其中甲肝疫苗最多。

    1988年的上海甲肝爆發(fā)事件，讓整個長三角地區(qū)的人產(chǎn)生了恐慌，許多人選擇接種甲肝疫苗，剛滿一歲的孩子，也會被家長帶去接種。

    如果這批疫苗流入市場，后果不堪設(shè)想。

    公安機(jī)關(guān)迅速追查，涉案生物醫(yī)藥公司有六家，只有三家根據(jù)要求對收集回來的血液進(jìn)行艾滋病病毒檢測。

    他們發(fā)現(xiàn)了血液中的異常，正在與血頭交涉，要求退錢，雙方雖然在價格上沒有談攏，但都沒有報警的打算。

    另外兩家，連檢測都沒有檢測就用了，甚至已經(jīng)做出了成品，準(zhǔn)備上市銷售。

    這要是往人體內(nèi)一打……只怕感染的被害人到死都想不到自己得艾滋竟是因為怕得甲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