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夏決定去跟毛子談談。

    談生意之前，她去了幾個大學的材料專業(yè)，打聽打聽如果有成品鋼在手，逆向分析出里面的成份的成功率。

    此時剛好新生軍訓結束，食堂旁邊的林蔭小道上擺著許多攤位，仔細看是各個興趣小組，或者叫做「社團」，他們在招新。

    有個搖滾社團的賣點是「我們有英俊的師兄和美麗的學姐，點亮你的青春」。

    1994年是華語搖滾史上最光彩奪目的一年，自認時髦的年輕人或多或少都對搖滾興趣十足，攤子旁邊圍了不少人。

    一個社團干事手里拿著宣傳單，熱情地拉新入學的師妹：“你們是材料專業(yè)的？巧了，我們好幾個師兄都是材料專業(yè)的！你們還不知道吧，材料專業(yè)說是很吃香，其實好單位都要男生，能進去的女生，都是隨軍家屬。來我們社團吧，興趣有了，對象有了，連工作都能保證有……”

    安夏聽了直皺眉頭，對旁邊故作深沉的十九二十歲的小男生也沒興趣。

    如此年輕擺出看透世事的模樣，就很有一種「為賦新詩強說愁」的感覺，小朋友就應該有小朋友的樣子，還是陸雪正常多了……

    安夏又想起初見陸雪時，他那陽光燦爛，見人未語先笑的模樣，便忍不住勾起嘴角。

    她向擺攤的小哥打聽材料專業(yè)的大樓位置，與約好的王院長見面。

    教授與她簡單說了幾句：有成品鋼不一定能倒推出來配比，因為有的微量元素真的太微量了，儀器測不出來，但是它又真的很重要。

    安夏表示明白，不管怎么說，有成品鋼總比沒有成品鋼強。

    借用周星馳電影里的一句話就是：有，九死一生。沒有，十死無生。

    安夏謝過教授，心事重重地從樓里走出來。

    又路過那個招新的攤子。

    這會兒快要到吃午飯的時間，那條街基本都空了，那個攤子旁也只剩下了安夏當時問路的那個小哥，他在整理剛剛收到的大量報名表。

    看見安夏，他很熱情地揮了揮手：“找到了嗎？”

    安夏笑著點點頭：“嗯……”

    “你找教授是想提前選定碩士導師嗎？”小哥開玩笑。

    材料學，后世的「四大天坑」專業(yè)之一。

    現在當然還沒有這個說法，不過安夏在自己時代的一個親戚就是因為導師是個傻逼，瞎折騰，導致他畢不了業(yè)，最終一怒去了加拿大。然后全家移民，許多年后提起國內的科研環(huán)境，還是罵街。

    導師是誰，真的很重要。

    安夏確實很想了解了解現狀，便一邊幫著收攤子，一邊應道：“對啊，不是說起碼得讀到碩士才有工作嗎？先看看哪位導師能看上我，我覺得王院長不錯?！?/br>
    小哥上下打量她一下：“嗯……王院長啊，你剛才見到他了嗎？”

    “見到啦，挺和氣的?！?/br>
    “哦……”小哥意味深長地應了一聲。

    “怎么？”

    小哥小聲對安夏說：“我是看你挺面善，才跟你說的。你啊，趁早換一個導師吧?！?/br>
    “為什么？他……對女學生，是不是……嗯，有什么想法？”安夏腦中閃過的是禽獸教授欺負女生的各種新聞。

    小哥重重點了點頭，安夏一怔，不會吧，王院長看著挺正常的啊，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了。

    小哥又壓低聲音：“王院長以后大概都不會收女生了。”

    “?。繛槭裁?？”這個回答在安夏的意料之外。

    小哥的怨念爆發(fā)：“前年的時候，我們有兩個師姐，博士，專業(yè)實力特別強，在校做出了不少項目，老王對她們特別看重，什么會議、評獎、評優(yōu)、獎學金、重要的項目……

    全都盡著她們倆來，整天在我們面前夸她倆，說她倆說不定將來能拿到諾獎，青史留名。

    結果，今年畢業(yè)，兩人一起過來給他發(fā)喜糖，說年紀大了，畢業(yè)就結婚了，說嫁的還不錯，男的都挺有錢，也挺忙，娶妻就是為了照顧家庭。所以，她倆去當家庭主婦了。

    可把老王氣壞啦，當時就跟她倆吵了一架。她倆說照顧家庭是讓老公安心工作，也是為社會做貢獻。

    媽的，要結婚干嘛不讀完高中就結婚，本來上次的項目應該是我，結果硬是讓……”

    小哥忽然意識到他說得太多了，趕緊強行轉移話題：“反正老王說再也不要收女生了。老謝和錢剛這兩個不錯，開題報告一遍過，初辯沒那么多事，關系網也硬，答辯的時候，只要論文不是太混，肯定能畢業(yè)。哎，謝謝你幫我收攤子，你吃過了嗎？我請你去東門的牛rou面館?！?/br>
    “啊，不用了，我還有點事，再見?！卑蚕南蛩麚]手告別。

    第291章 實在不行，要不，你賣……

    畢業(yè)就嫁人當全職太太這種事， 法律不禁止，道德上也不是全民譴責的喪病行為，只能說選這條路的人多了， 后人的路就更窄。

    剛才王院長給安夏說學校里的條件不夠， 就算拿到成品鋼，逆向推算成份的難度也很高。

    他向安夏介紹了一位在鋼鐵工廠研究院的周主任：“她是我同學， 已經研究了十多年的鋼鐵了， 如果她手里的設備和人都推不出來的話， 那全國也沒有可以獨立逆推的地方了?！?/br>
    安夏明白，如果確定連周主任都做不到，就只能是像當初做原子彈一樣，等國外專家回國，再依靠舉國體制， 靠大量的時間、人力和金錢往上推。

    王院長提前給周主任打了個電話， 告訴她安夏要來的事情， 梳著齊耳短發(fā)的周主任熱情地在辦公室歡迎安夏：“你好你好。”

    安夏向周主任說明來意：“我們公司很需要長時間門不被地球磁場磁化的鋼材， 不知您這，對此有沒有研究?！?/br>
    周主任笑起來：“不愧是紫金，我們國家軍用都還沒有用上的東西， 你們就已經想用在民用領域啦?！?/br>
    “哎， 這不是怕被別人趕上嘛。我們做生意的， 看到別人賺錢， 特別是外國人， 比自己虧錢還難受呢?！卑蚕拈_玩笑。

    紫金公司的招牌讓周主任挺樂意跟安夏多聊聊。

    “如果你只是想要航母甲板的材質， 現在我們廠就有，你想要多少都行?！?/br>
    安夏驚訝地睜大眼睛，這跟她知道的不一樣啊， 現在就有？哪來的數據？不會是特工從解體之后的某個國家里掰了幾塊裝兜里帶回來的吧？

    看出安夏的驚訝，周主任解釋道：“我們國家1985年從澳大利亞買了一艘航母，好像是叫……墨爾本號?！?/br>
    “還有這種事？都沒聽說過，見都沒見過……那么大個船，都沒人去拍照留念的嗎？”

    安夏一直以為「瓦良格」才是中國買的第一艘航母。

    “因為，它買進來的時候就是殼了，然后很快就拆掉當廢鐵了?！?/br>
    安夏：“……”

    這個墨爾本號相當的不吉利，明明是二戰(zhàn)后才出生的船，一次真正意義上的戰(zhàn)爭都沒遇上過，卻瘋狂出事，不是在港口里撞自家船，就是在海上撞自家編隊里的船，它還把一起演習的盟友美國的船給撞了，它還會起火，還會鍋爐爆炸……

    簡直是船艦界的「希望鉆石」，「雪風號」好歹是讓別人倒霉，它是玩命的跟自己較勁啊。

    于是，澳大利亞人迫不及待把它賣給了中國。

    不過上面的東西拆得過于徹底，連尾舵都被焊死，已經完全不可能把它改改自用，海軍方面也就只能尋摸到蒸汽彈射器，還有阻攔索之類的小東西。

    盡管這些小東西在航母上屬于最不值錢的部分。

    但是對于對航母技術兩眼一抹黑的中國來說，那可是大寶貝。

    當時周主任就參與了對阻攔索制造工藝的逆推工作，對于甲板的材質也有所研究。

    “不過了，英國的材質，確實有點過時了。如果你們公司對無磁的要求沒有這么高的話，還是可以用的。”周主任補充道。

    在二戰(zhàn)末期，全世界有三個國家能供應航母船體使用的鋼材，毛子老大哥、美國，以及美國曾經的爸爸，現在的兒子英國。

    而這「墨爾本號」，就是英國為他們曾經的海外流放地澳大利亞建的。

    到九十年代，英國的技術也跟不上了，航母鋼材的業(yè)務從三國鼎立變成了兩國爭霸。

    安夏發(fā)出土豪宣言：“既然是花錢，當然要買最新最好的技術，花錢買舊技術，很沒意思?！?/br>
    周主任點點頭：“你想要的技術，我們國家現在確實沒有，不過如果有樣品的話，我們會盡量逆推出來。”

    “嗯，這個我來想想辦法，為了我的數據中心！”安夏笑起來。

    很快就到了他們的下班時間門，周主任還在跟安夏細說大概得搞多少成品鋼，才有足夠的發(fā)揮空間門，以及如果有機會進鋼鐵廠的話，要去哪些車間門看哪些東西，才能偷瞄到研發(fā)需要的技術。

    基本聊完，已經是晚上七點半，在紫金公司，這是夜貓子黨們的「午休」結束，準備上班的時間門。但是對于國企來說，就是已經加班加很久了。

    安夏趕緊準備起身告辭：“哎呀，這么晚了，耽誤你下班了?！?/br>
    站起來之后，她才注意到周主任的辦公桌的玻璃臺板下壓著一張畫，很明顯是兒童畫的蠟筆畫，那是一艘船，船上還一個氣勢十足的小人。

    筆觸稚嫩，但船的結構非常準確，前后炮臺、中間門的船長室、頭頂的雷達、飄揚的國旗……各項要素齊全。

    “這是誰畫的呀？”安夏好奇。

    周主任的嘴角揚起掩不住的笑意：“我女兒?！?/br>
    “畫得真好，這么多細節(jié)都觀察到了，她多大啦？”

    “五歲。嗐，什么觀察到了，是照著我們家墻上的照片畫的?！敝苤魅芜€謙虛了一下。

    “啊，那這么晚你還沒回去，她要找你了吧？”

    “她才不會，給她一本艦船畫冊，她能畫一天，畫完了剪下來，剪完了還自己跟自己打仗，忙得很呢?！?/br>
    周主任與安夏一同走出辦公室，在路上還看到了幾個剛從研究室里走出來的女職工，她們向周主任打招呼：“走啦?！?/br>
    “你們這邊女研究員不少嘛，真不容易，我聽說……”她把王院長的學生那里聽到的事情跟周主任說。

    周主任對此也有些無奈：“確實有這種情況，不過我們管不好別人，就只能管好自己了，其實新進來的很多男性員工也有各種原因，不再繼續(xù)做自己的專業(yè)，最近最常見的理由是覺得錢少。

    要想做好材料研究，碩士博士是正常的，不像學編程，你們公司的本科畢業(yè)生，都比我們這邊博士的工資高。

    不過社會上對為了多賺錢而放棄本專業(yè)，遠比為了當家庭主婦而放棄本專業(yè)的寬容度要高很多。”

    安夏點點頭：“主要還是因為在我們國家的家庭勞動并不算做是社會生產的一部分，不計工資。也沒有組織關系，也沒有工會，一身榮辱都系在一個男人的身上?！?/br>
    她頓了頓，又說：“我知道有不少姑娘在結婚前心氣很高，想做出一番事業(yè)，結婚后就變了一個人，生孩子后就完全變成孩子他媽，完全不是自己了，孩子幾歲大的時候，別說加班，就連正常上班都好像生離死別，舍不得離開。你好像還好？要是你女兒哭著叫mama不要走的時候，你會心疼嗎？”

    周主任笑笑：“我女兒一直就是小區(qū)里的積極份子，好多小孩都喜歡和她玩。像現在這個時間門，她還不知道在哪家忙著呢，根本就沒空想我。

    上回我出差幾天回家，她趴在地上跟人打玻璃球，我叫她回家，她頭都不抬，還嫌我影響她集中注意力……”

    “挺好，這樣你也能放心的工作了?！?/br>
    “對，這是要從小培養(yǎng)的，要讓她學會從身邊各種地方找到樂趣，千萬不能過于依附于某個人。

    哎，你聽說過嗎？成龍的日本女影迷，知道他結婚以后，臥軌自殺啦！真是太瘋狂了……”

    兩人一會兒聊家庭，一會兒聊明星，走到廠門口后，便分開了。

    從周主任這邊拿到明確的信息之后，安夏決定去俄羅斯搞航母特種鋼。

    派去了幾個代表全都鎩羽而歸，俄羅斯人不相信他們，一口咬定——不賣。

    安夏決定親自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