螃蟹
秋風起,蟹腳癢,九月團臍十月尖。 唐聿坐在丞相府小花園的涼亭里,正捧著一只七八兩的大公蟹較勁。 雖然母蟹也很好吃,但唐聿還是更愛公蟹獨有的白膏,現在時候正好,飽滿的蟹身里長滿了濃厚粘稠的蟹膏,已經化作半透明的白色,黏黏糯糯,一口下去鮮味直糊嗓子。 不只是蟹膏,公蟹個頭大,蟹rou也更飽滿,緊實的腿rou透著絲絲甘甜。唐聿吃蟹從不愛沾蟹醋,就為了舌尖這抹不易察覺的甜,若是沾了蟹醋,反倒喧賓奪主。 十月的公蟹千好萬好,只有一點,殼子長得太結實,唐聿為了拆出蟹rou,牙都咬痛了。 反觀蕭遠就沒這種煩惱,擦得精亮的蟹八件一字排開,拆蟹蓋、剪蟹腿、取蟹rou,各司其職有條不紊,拆完的蟹殼還能拼成一只整蟹的模樣。 唐聿撇撇嘴,很是看不上蕭遠這講究的做派。吃蟹就老老實實吃,何須整得花里胡哨,給自己找不開心? “我很開心?!笔掃h說。 “你開心?螃蟹可不開心。不用牙齒和它們的殼rou親密接觸,是對螃蟹的不尊重?!闭f著,唐聿瞟了一眼蕭遠,拿起了桌上的最后一只螃蟹。 生猛鮮活的大螃蟹,個個都七八兩朝上,是從蘇州哪出大湖里長的,出了蘇州就不是輕易吃得到的。蕭遠愛講究,平日里喜好南貨,半個京城的人都知道,借著好時節(jié),不知哪個頭腦活絡的從蘇州搜羅了一大筐活蟹,一騎絕塵送到了蕭遠府上。 不過蕭遠雖然喜歡,卻極克制,明明唐聿是來蹭吃的,他那邊的桌上的殘殼可比蕭遠多多了,摞起來像小山一樣,蕭遠則是早早地放下了筷子,捧著一杯姜茶細嗅。 秋風送爽,花園里一片金黃,大麗菊、獨本菊錯落有致,間或兩朵復色花型跳脫出來,一下子打破單色的沉悶。 這般風雅,注定和唐聿無緣,他打從上了桌,就只顧埋頭猛吃,完全目不斜視。 蕭遠抿嘴笑了:“我開心,不是說的吃食?!?/br> 唐聿沒工夫搭理他,蕭遠也不惱,慢悠悠下了一口姜茶,等著唐聿吃完。 一杯姜茶下肚,唐聿終于結束戰(zhàn)斗,意猶未盡地擦擦嘴,衷心夸贊道:“你這兒的螃蟹真好?!?/br> “不是我的螃蟹好,今年的螃蟹都好。”蕭遠頓了頓,遲疑道:“許是今年天涼得早,螃蟹比往年這個時候更肥了些?!?/br> “有道理?!碧祈灿幸淮顩]一搭地接話:“天一冷,動物就急不可耐地跑出來覓食了,若是貼不夠秋膘,漫漫長冬可怎么熬哦?!?/br> 說者無心,蕭遠卻緩緩皺起了眉頭,自言自語道:“確實,今年好像冷得格外早?!?/br> “想什么呢?”唐聿見自己就坐在面前,蕭遠卻分出心思想別的去了,很是不滿。 “在想,照這個勢頭,過不多久就要落雪了吧?!?/br> 唐聿笑了:“蕭相爺管天管地,現在老天爺下雨下雪你也要管了?我看,你先管管你自己吧?!?/br> 蕭遠挑眉。 唐聿熟悉蕭遠,他做出這個表情,他最好趕快給蕭遠一個合理的解釋,不然丞相大人就要記仇了。 “現在京中你的名聲可是更臭了,顏氏一族被抄,狀元顏良煜下獄,文壇對你可是恨地牙癢癢?!碧祈舱f。 “顏氏謀反,咎由自取,他們怨恨我做什么?”蕭遠奇怪。 “顏良煜中了狀元,他的文章據說早就傳開了,文壇泰斗讀了也贊不絕口,你現在不問青紅皂白把人拿下,那群人背地里不知道怎么編排你黨同伐異、殘害忠良呢?!碧祈舱f著,竟有些同仇敵愾了起來。 他向來不喜歡那顏良煜,上次禮部趙家宴會上一見,只覺得那人從頭到腳都寫滿了道貌岸然,跟在他身邊寸步不離的那個姓韓的,明明也是今科進士,卻像個跟班一樣,言談間少不了笑里藏刀。 不知道為什么,那些文人非要把這兩人捧成當今文壇雙杰,引得年輕人爭相效仿他們的文字。 “是嗎?”蕭遠有些意外,“還有人為反臣說話嗎?我以為他們躲都來不及?!?/br> “咳……”唐聿笑著說:“背地里嘛,人前……你懂的。” “既是背地里,那你是何處聽來的?”蕭遠問。 唐聿面上有些尷尬,何處聽來的,當然是他出去喝酒的時候打聽來的。唐聿別的本事沒有,出門喝個酒能把鄰座的祖宗十八代打聽出來,但這本事說出去了,恐怕要被笑掉大牙。 唐聿打著哈哈,蕭遠也不做追究,左右就是些不務正業(yè)的活動,蕭遠只是隨口一問。 “顏良煜現在咬死對私兵一事一無所知,在本家活了十幾年就一心只讀圣賢書了,這話你信嗎?” 蕭遠搖搖頭,自問自答:“我是不信?!?/br> “顏家上上下下已經悉數歸案,只能審完,或許還能趕上秋后問斬,那顏良煜以為裝傻就能脫罪嗎?”蕭遠輕笑。 唐聿覷著蕭遠的神色,猶豫地問:“我聽人說顏良煜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我看你對那個叫謝橋的那么好,想來也是惜才的,這回怎么……” 蕭遠苦笑:“他是有文采,但文采是這世上最不值一提的東西了?!笔掃h說著,往后一靠,倚著欄桿望天,落在唐聿眼中,無端覺出幾分落寞來。 從前,蕭遠也是靠文名闖進朝堂的。 唐聿拍了拍蕭遠。 蕭遠轉頭,看著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擠出一個笑來:“怎么?安慰我?” “我說的都是實話,天子一怒、伏尸百萬,書生一怒,能干什么?最多寫幾篇文章,以頭搶地罷了,誰管你字字泣血?” “現在好了,你手握大權,可以心想事成了?!碧祈舱f。 蕭遠盯著唐聿的眼睛,問:“你在套我的話?” “當然沒有,我是真心的。”唐聿解釋道:“況且,你從來不屑于掩飾,不是嗎?” 蕭遠張揚肆意,唐聿第一次夜刺丞相府的時候他就敢公然放話說李承灃沒本事就把江山讓給別人坐。后來在南越邊境上,蕭遠當著三軍部下的面連射李承灃三箭,明火執(zhí)仗地踩李承灃的臉。 明明最早看出南越人詭計的是他,四處奔走求援的也是他。 蕭遠但凡肯分出一分心思經營形象,局面都會比現在好上許多。 “別胡思亂想了?!笔掃h伸手握住唐聿落在他肩膀上的那只手,頓了一下,把他的手從自己肩頭揮開,道:“只要我還在這個位置,還有要做的事,就免不了擋別人的路,不管你怎么說,那些人該恨該罵,就還是會恨會罵,不必理會?!?/br> “筆能殺人,那還要兵干什么?” ※※※※※※※※※※※※※※※※※※※※ 大閘蟹,我又饞了555感謝在2020-11-18 23:04:08~2020-11-19 22:25:4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阿竹 5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