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卷71.夢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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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 suffer more often in imagination than in y. 讓我們承受更多痛苦的不是現(xiàn)實,而是想象。 ——塞涅卡Senebsp;古羅馬哲學(xué)家 自從搬到小姨家來暫住已經(jīng)過了一周的時間。 這一周里江夏和江潯幾乎都沒怎么出過門,兩個人就窩在這百平見方的公寓里沒羞沒躁,像是要把失去的那兩年補回來似的,日日夜夜黏在一起,性致起來可以做個昏天黑地,又或者像曾經(jīng)姐弟倆在家的時候,一起窩沙發(fā)犯懶看劇,犯罪懸疑言情甚至美劇兩人都一起看了個遍,外賣更沒少吃,連食材和零食都是送貨上門。 封閉式的一周,嗯對,就是與世隔絕的小天地。 幾乎已經(jīng)到了渾渾噩噩的地步。 這一周里并不是沒有其他人的痕跡,比如盧景州就給她打過很多電話,甚至都找到了龔菲琳那里,導(dǎo)致龔菲琳也一頭霧水地來問她。 然后就是爸爸。 一周里來了兩次,每次來都只在門口和她說上幾句話,把做好的小菜擱下就走。江夏也搞不懂,既然誤會已經(jīng)解開了,如果爸爸都能接受她,又為什么不能接受阿潯?她想,大概這種父子之間經(jīng)年累月落下的別扭,還需要一些時日才能和緩吧。 沒關(guān)系,最難的坎都已經(jīng)邁過了,剩下的一切交給時間也好。 江夏輕輕吻了吻還在睡夢中的江潯,起身洗漱。 今天是和爸爸約好去見“那個女人”的日子,一早醒來她就睡不著了——大概沒幾個子女能夠完全坦然地接受要成為自己繼母的女人,何況那個女人看起來比爸爸還小上十多歲。江夏站在鏡子前,鏡中那個人正慢騰騰地刷著牙,一雙眼睛下是浮腫的黑眼圈,看起來因為這個原因,昨晚就沒怎么睡好。 江夏彎下身吐掉口中的泡沫,目光從面前盥洗臺上的另一支牙刷上瞥過。 焦躁感。 它像是一只小小的螞蟻,在心房上爬行,起初神出鬼沒,讓人無跡可尋,后來它漸漸在那里筑了巢,繁衍出越來越多的同類在上頭啃噬不停,再后來,心頭便開了一個洞,它也有了日漸清晰的形狀,讓她活在不安里,卻又不知道拿這種感覺如何是好。 已經(jīng)根植到了深處,她卻還弄不清它從何而來。 應(yīng)該要去叫阿潯起來了吧? 畢竟今天是要一起去的。 剛想到這里走出衛(wèi)生間,江潯就和她撞了個面面相覷,撓著腦袋向她道早安。 頭發(fā)亂蓬蓬的,他又打了一個呵欠:“jiejie……你起好早?!?/br> 說完,俯身在她臉頰上落下一吻。 江夏心跳快了那么半秒,半晌前的不安感不過一瞬就消失殆盡,她趕忙加快步子走向廚房,“今天要出門不是和你說了么,你也趕快刷牙去?!?/br> 江潯長長地“哦”了聲,閃進(jìn)了衛(wèi)生間。 江夏打開冰箱,里面滿滿當(dāng)當(dāng)全是這些天的剩飯剩菜,她不禁開始反思起來,就算是慶祝他們姐弟倆撥開云霧見月明,這是不是也太揮霍了點? 站在冰箱前怔忡了許久,直到隱隱約約聽見江潯叫她,她才回過神來。 算了,下次少點一些就是。 冰箱內(nèi)的畫面,隨著她一把闔上冰箱門,再不見一點亮光。 和爸爸約定的地點離這里不算太遠(yuǎn),在市中心一座挺有名的LOFT建筑邊上。 七月的烈日炎炎,剛脫離公交車?yán)滹`颼的空調(diào),下車就被熾烈的陽光晃眼,江夏抬手遮擋,視線從樓宇間瞟過,忽然定住了。 “那里有太陽,你不曬嗎?”江潯在她身后不遠(yuǎn)處問。 她像是沒有聽見,恍惚中只覺得胸口隱隱作疼,早上那股不安感又來了,心臟仿佛被人攥緊,無從呼吸,江夏定了定神站在人行道上,身邊馬路車流來往,兩旁行人匆匆,一切就是茫茫人生中平凡無奇的一段縮影。 可是艷陽之下,她覺得自己墮入冰窖,手腳都開始發(fā)冷。 江潯走到她身邊,擔(dān)心地搭上她的肩,“jiejie?” “這里我來過。”江夏突然開口,“我來過,江潯?!?/br> “什么時候?來過市中心很奇怪嗎?” 是的,不奇怪,她是土生土長的沂海人,來過繁華的市中心一點都不奇怪,可是那不一樣,真的不一樣。 這條路,這棟樓,這片街角。 “我不想去了?!苯哪坏捻饴湎聛?,好似連跟這片景色對視一秒的勇氣都不夠,捉住江潯的手腕,攥緊,“我們回家吧?!?/br> 江潯有片刻的猶豫,見她情緒低落,也沒有多問,只道了一聲:“好。” 江范成本來要在那條街街角接他們,等了許久也不見人來,查手機才發(fā)現(xiàn)江夏給他發(fā)了條微信說自己不舒服,他趕忙一通電話打回去問要不要緊,江夏找了個中暑的理由敷衍——至于下一次見面的時間?再說吧。 她和江潯就這么回家了。 到家之后江夏的狀態(tài)一直都很不好,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中了暑,倒在床上一個下午也沒緩過來。 遮光窗簾拉起,屋里黑漆漆的,江潯陪她躺在涼席上說話。 “怎么會反應(yīng)這么大,不想見她不見就是了?!苯瓭“参克?/br> “嗯……”江夏低低應(yīng)聲,“你餓不餓,如果外賣太油你不愛吃的話,晚上我來做飯?!?/br> “冰箱里還有一堆剩菜,熱一下就好。” “你還好意思說,你到底有沒有好好吃飯,每次都有剩?!苯臒o奈,下一刻不知怎么地,想起了那個棕色的小藥瓶,她忽然不發(fā)一語安靜下來。 ——會影響食欲吧? 良久,久到身邊的江潯都已經(jīng)昏昏欲睡,她才靜靜地問:“阿潯,你最近還好嗎?” “什么……”他語帶困倦。 “就是覺得快樂嗎?” 黑暗中他輕聲笑。 “你快樂嗎,jiejie?” “嗯,從來沒有這么快樂過?!?/br> “那……你的感受,就是我的感受?!?/br> 江夏輕輕抱住他。 是啊,想什么呢? 最好什么都不要想,只要身邊有他就夠了。 “明天我們出去玩怎么樣?”她提議,天天悶在家里也不是辦法。 江潯顯然已經(jīng)乏得不行了,只是若有似無地“嗯”了一聲。 這個晚上,和過去的那幾個晚上沒什么不同,江夏洗漱完畢躺在床上掃手機消息,順帶等江潯收拾好了一起睡。 高層公寓的夜晚很靜,即使是炎熱的夏天,玻璃內(nèi)外也是兩個世界,沒有蟬鳴,沒蛐蛐兒,沒有路人的腳步和嚷嚷,甚至連空調(diào)風(fēng)葉的轉(zhuǎn)動聲都沒有,二人世界,寂靜如斯。 等暑假一過,阿潯就是大學(xué)生了。 到時候他們就可以在一個學(xué)校上課,可以在離家很遠(yuǎn)的地方兩人一起同吃同住,甚至可以瞞著身邊大部分人有關(guān)他們的關(guān)系,安安定定地在一起,這在以前她想都不敢想,而現(xiàn)在竟然成為了即將實現(xiàn)的日常。 只是這么想著,幸福感就滿滿地從心底溢出來。 如果那樣的話,現(xiàn)在就得開始找房子了吧? 雖然在Z大的城市已經(jīng)住了兩年,但她對那個城市還是很陌生,租房網(wǎng)站上搜尋了半天也沒什么頭緒,想了想,這種時候,還是得問問身邊的同學(xué)。 可是找誰呢? 一時半會兒也想到不到什么合適人選,她登上了許久不用的QQ,打算去學(xué)校班級群找人問問。 界面剛打開就跳出一堆未讀消息,其中還有一條@所有人的訊息,發(fā)布時間蠻早的,是一張圖片,文字說明寫的是班上同學(xué)們大二上學(xué)期去南春鎮(zhèn)游玩的集體照。 一群人互相調(diào)侃,誰誰誰丑態(tài)畢出,江夏看得忍不住發(fā)笑。 她點開圖片,放大,目光仔細(xì)巡脧了一遍,也沒找到自己的身影。 她確實不愛拍照。 可是也不至于連集體照都能逃掉吧? 而且南春鎮(zhèn)……她去過嗎? 江夏莫名其妙,打開手機相冊,想要翻一翻過往拍的照片。 她自己不愛拍照,但是平時記錄一下生活的習(xí)慣還是有的,幾百張照片的圖庫刷地打開來,最近的就是上次去海洋館和江潯合照的那幾張。 一片幽藍(lán)的底色上嵌著不算明晰的人影。 江夏只掃了一眼便愣住了。 她點開照片,一張又一張地掃,從左翻到右,再從右翻回來。 翻過去,再翻回來,翻過去,再翻回來,來來回回,一遍又一遍。 然后她抬起頭,朝房間門外喚了一聲—— “……阿???” 江范成在街角的花店買了花。 白百合,第一次買的時候他問過花店小妹,她說這最適合,所以他就買了,后來也沒有變過。 今天他放假,想了想,上一次就太過匆忙,得找她好好說一次話。 于是,拿著花拎著水果什么的,他坐上了公交車。 那個午后的時分,江夏也在公交車上。 只是方向不太一樣,江范成的公車開向山,而她開向海。 濱海大道景色開闊,放眼望去一覽無余,加上今天的天色一碧如洗,連著波光粼粼的海面,盛夏的暑氣仿佛都消退了幾分,只剩下?lián)涿娑鴣淼暮oL(fēng)。 就這么悠然地坐了一程,手機微震,她接到了江范成的電話。 “喂,爸爸?!?/br> “我今天不在小姨家……嗯,出去了,和江潯約好一起出去玩一下。” “沒事,沒那么熱,我好多了,你放心吧?!?/br> “啊?江潯嗎,他和我在一起?!?/br> “好了好了,我知道啦,你也保重身體,嗯,就這樣吧,拜拜?!?/br> ——江范成掛斷通話,把手機揣進(jìn)兜里。 矗立在他面前的是一塊墓碑,他把灑了水珠的百合花擺好,又從袋子里把水果物事兩邊一一擺上,上了叁炷香。 時光荏苒,不知不覺已經(jīng)過去快叁年了,亡妻的墓碑經(jīng)過風(fēng)吹雨淋,依稀有了幾分歲月敲打的模樣,但它依然完整如初,冷硬堅挺,以后,也會這樣頑固下去。 “老婆啊……”江范成蹲下來,“我又來看你了。” “你是不是嫌我煩?這個月就來了兩次?”他盯著墓碑上“王雪蘭”叁個字笑了笑。 “嗨,也沒什么事,就是想你過得好不好,多來看看你,你放心,我們都好,都很好……” 他抬手摩挲過墓碑上的名字,一筆,一劃。 然后突然間就哽咽了。 “我、我就是……不知道怎么辦?!彼匝宰哉Z,“我不知道怎么辦啊老婆,你不在,我連爹都沒當(dāng)好,像個傻子一樣……” “我以前太傻了,真的,我以前太傻了?!?/br> “也許這就是我曾經(jīng)對不起你的報應(yīng)吧……” 照耀在身上的日光終于沒有那么熱辣,臨近傍晚,海堤盡頭佇立著少年挺拔的背影。 敞開的白色襯衫衣角在海風(fēng)中獵獵翻飛,連同翻卷的,還有他閃耀著夕陽余暉的短發(fā)。 “阿潯——” 江夏朝他喊道,邁開步子向他奔去。 少年轉(zhuǎn)過身,笑容清清朗朗。 “jiejie。” 這處海堤真的有些偏遠(yuǎn),兩個人坐在海堤岸,并肩看日落。 偌大的太陽從不可直視到淡作金紅色,也不過經(jīng)歷了幾個小時,它點燃了海天之際的那一片云,云朵與海浪一同翻涌,碎金像紐帶一樣把大海與天空聯(lián)結(jié)起來。 “鯨魚灣好美?!苯母袊@,“為什么以前沒有和你一起來過?” 江潯抿唇笑笑,沒有說話,眸子中的瞳仁也染上了一層金輝的顏色。 “阿潯,我要走了?!彼f。 “去哪里?”他問。 “回去找盧景州?!苯牡拖骂^,苦得晦澀,“謝謝你陪我做了一場夢。” 江潯的唇瓣輕輕開合,但到底還是什么都沒說。 “這場夢太好了,好得我不想醒過來,真的,如果能醒不過來該多好?!?/br> “我們可以一起上大學(xué),一起吃,一起睡,一起過往所有剩下的人生,像我們一起長大那樣。” “我?guī)缀醵家帕?。?/br> 她的心臟緊得發(fā)疼,不,她已經(jīng)沒有心了,她每一秒都在呼吸,也每一秒都在窒息。 上上下下,浮浮沉沉,情愿溺死在這個夢里。 彼時的江范成正在給酒杯中盛水。 一邊盛,一邊還朝著一旁絮絮叨叨:“你jiejie前些日子還跑來跟我下跪,你說我能怎么說她?怪她嗎?我還能怎么怪?陽陽啊,爸爸現(xiàn)在真的什么都不要,就想著你們都能好好的,你既然陪著她,你就讓她放寬心點,不要把什么事情都埋在心里面,好不好?” 江范成轉(zhuǎn)過頭,旁邊的少年笑得像盛夏涼風(fēng),露出唇間一對不甚明顯的小虎牙。 …… …… “一定要走嗎?jiejie?!?/br> 少年終于還是忍不住問她,他抓住她的手不放,可即便如此,又有什么用呢? 眼眶不知不覺又紅了。 “美夢一直做下去,有什么不好……” 他低下聲來,像曾經(jīng)那樣,有點茫然無措地喃喃道。 不要再來一次了。 江夏看著他。 不敢看,不忍看,又不舍得不看。 也許這是最后一次了。 不,這就是最后一次了。 這場夢真的要醒了。 她欠了他太多,她有太多想說的話,那時候他們沒有說夠,所以這個夏天她才要回來。 所以這個夏天,他才要回來。 江夏站起身,潮汐漲了上來,日頭落了下去。 “不要回去找他,jiejie?!?/br> “就算離開我你一個人好好過也好,能不能不要去找他,jiejie……” “——好不好?” 他從背后抱住她,那個夏天的夜晚,他沒有讓她轉(zhuǎn)身,可是這一次,她轉(zhuǎn)身了,什么話也沒有說,只是把他抱在懷里,輕輕蹭了蹭他的臉龐。 有罪的人,不配做美夢。 但你是我最美的夢,阿潯。 是我,把你弄丟了。 清寥靜寂的墓園之中,香已經(jīng)燃盡,江范成看了眼日頭西落的天色,一陣長吁開始著手收拾。 蟬鳴聲聲,昏鴉叁兩,他灑去杯中的代酒的水,最后看了眼面前的墓碑。 “我下次再來吧?!?/br> 又走到旁邊另一座墓碑前,掃了眼祭臺上的瓜果,沉重地拍了拍碑石。 “你也要好好的啊,爸爸下次給你帶點愛吃的來?!?/br> 轉(zhuǎn)身離去的那一刻,夕陽的金輝投射在墓碑的碑文上,中央刻著六個字—— 愛子 江潯之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