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
整個小鎮(zhèn)的布局呈現(xiàn)蛛網(wǎng)狀,葉因此時站在蛛網(wǎng)的最內(nèi)圈,她極目遠眺,能隱約看見西南方向郁郁蔥蔥的灰綠色樹林之中白色的教堂屋頂,尖尖的屋頂像是剛上了漆,白得刺眼,和小鎮(zhèn)上臟兮兮的破屋子格格不入;在她的身后,一條條油膩的街道,無數(shù)的拐角之后,就是貝拉家的小平房。 在安德魯離開之后,葉因決定去教堂一探究究竟,卻在此處停下了腳步。 這并不單純因為這里地處小鎮(zhèn)的中央,前后左右的景致都能看清楚,還因為在這蛛網(wǎng)正中央佇立著一根巨大的十字架。從十字架頂端暴露在眼光下的一點反光能得知,這個十字架是金屬制成的,也只能從這一點反光窺見其本質(zhì)——因為這足足兩米高的十字架全身被黑色籠罩,上面粘黏著不知道具體是什么的雜質(zhì)。 十字架并非突兀地定在小鎮(zhèn)正中央的,在它的腳下,有兩層圓臺,緊接十字架的圓臺呈現(xiàn)向內(nèi)凹陷的碗狀,正前方開一個小口,下面一個更大的圓臺正好在此處有一點前伸,讓人疑心某些時候這里會放置一個什么樣容器。 葉因本想上去再仔細查看一下十字架上蒙的一層到底是什么東西,剛上前一步,后頸的寒毛就齊齊倒立了起來。原本在街上走路的,在陽臺上曬衣服的,以及更多的黑暗中看不見目光都齊刷刷地聚集在了她的身上,整個接道被一種詭異的凝重籠罩,本來悉悉索索的雜音似乎都消失不見了。 葉因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腳步一轉,重新向西南方向走了過去。當她的朝向一轉的時候,那些讓人芒刺在背的目光瞬間消失不見,屬于世間的喧囂如同潮水一般重新涌上,葉因只感覺選在自己頭頂?shù)囊话牙麆K于被收了起來,驟然放松下來。 引起這一番變故的原因已經(jīng)一目了然了,葉因在心里把這個十字架琢磨了一番,沒有打算硬碰硬地直接上前探查,而是和在屋頂上趴著的小因使了一個眼色,離開了。 小因留在了原地,靜待時機,葉因則前往教堂。 小鎮(zhèn)的教堂幾乎處于小鎮(zhèn)的邊界,教堂背后的圍墻將森林和人類世界分隔開來。教堂是典型的哥特式建筑,雖然占地面積不大,但是建筑的每一個細節(jié)都像是經(jīng)過了仔細的設計,和背后蒼綠色的樹林互相輝映,呈現(xiàn)出一種神秘詭異的冷感。 令人驚訝的是,教堂之外的廣場上竟然沒有一人把守,這和早上從小因視野中的樣子大相徑庭。早上,有一隊修士總會在教堂門口巡邏,那位眼神犀利的亞伯拉罕站在教堂二樓的窗口,一雙鷹似的雙眼輕輕闔著,當小因的視線從他臉上掃過的時候,他瞬間睜開了雙眼,目光如電般向視線的源頭追溯了過來。嚇得小因在屋頂上打了一個擺,直挺挺向后滾下去,還引起了屋里家庭主婦的一句破口大罵:“哪里的小混蛋往屋頂上丟石子?。?!” 在看見無人巡守的場景后,葉因的第一反應并不是松了一口氣,相反地,她的心高高提了起來。 思索片刻,她小心翼翼地潛入教堂。教堂里竟然也空無一人!所有的修士都像憑空消失了一般! 哪怕是從彩色琉璃透過照進教堂的陽光挪動了分毫,葉因后頸的肌rou都會繃緊一瞬。 根據(jù)亞伯拉罕早上巡守的樓層推測,葉因認為神父的房間就在五樓,或者說,他本人現(xiàn)在仍然在五樓。 她輕手輕腳地走上了二樓,一溜過去都是房門大開的空房間,只有走廊中央的房間房門半開,露出房間里的一角猩紅色的地毯。地毯的紅色極盡亮眼,讓人覺得這種張揚的顏色實在不該在如此肅穆的建筑中出現(xiàn)。但是實際上,整個教堂并不能用干凈來形容,更準確的形容詞應該是精致奢華。簡直不像是這座藏身于山谷的貧窮小鎮(zhèn)的建筑!教堂雖然亮堂,但并不會讓人內(nèi)心愉悅,反而生起“朱門酒rou臭,路有凍死骨。”一類的感嘆。 葉因并沒有貿(mào)貿(mào)然推開門,而是在門外張望了一下,踟躕片刻,才抬手推門。 門是向內(nèi)打開的,從柔軟的地毯絨毛之上滑過,幾乎沒有發(fā)出聲音。 葉因背貼著房門,扭動門把手,使鎖舌探進鎖眼之中,門徹底關閉了。 這是一件富麗堂皇的房間,這么說真的一點都不夸張。整個房間有足足三米,葉因的正對面是一扇玻璃窗,窗戶可以向外翻開,外面是一片郁郁蔥蔥,窗戶邊框上刻畫著復雜又精致的圖案。窗戶旁邊是一個兩米高三米寬的大書架,書架上琳瑯滿目,各種類型的書籍都不缺少。葉因的左右邊是一個漂亮的壁爐,因為是夏天,壁爐之內(nèi)清理得十分干凈,爐壁之上看不見一絲一毫焦黑的污漬。右側是一個寬大的書桌,其后是沙發(fā)椅和放置藝術品的壁櫥,壁櫥的旁邊有一扇小門,里面或許是臥室。 這個房間并不像提供給一個神父工作生活的,反而像某地的有錢的具有一定審美情趣的鄉(xiāng)紳的房子。 葉因覺得詭異之余發(fā)現(xiàn)了一些不對勁,應該說,她看見了一只腳。 葉因整個人僵住了,心臟開始在胸腔之中撲通撲通地狂跳。房間里還有另外一個人,他的鞋尖從書桌背后露出半截,不知是死是活。 葉因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地接近。她的腳步聲被地毯吞噬,這一路沒有發(fā)出任何動靜,但是這并不能讓她放松。她時刻提防著房間中的另外一個家伙突然暴起,對她發(fā)起攻擊。 按理說葉因關門的時候對方就該有所察覺,然而這截鞋尖絲毫未動。讓人疑心桌子背后藏匿的并非是什么活人。 再上前一步,葉因走到書桌側面,眼前豁然開朗。 一個穿著神職人員的衣服的中年男人扭曲地躺在地上,他下半身是趴著的,但是肥胖的腰卻竭力扭轉了一個角度,向葉因露出了自己的臉。他并沒有死,有些凸起的肚子還在起伏著,表明這個男人只是昏迷而已。 這是一張慈祥的臉,臉色紅潤,表情有些痛苦,卻讓葉因大吃一驚——這人她見過! 正是貝拉家懷表中照片上的另外一個男人! 一個結論迅速竄入葉因的腦海,先她一步來到這個房間的人是安德魯,打暈神父的人也是安德魯! 說得更加清楚一點。懷表照片上有兩個男人,其中一位是安德魯?shù)母赣H,另外一位正人事不省地倒在葉因的面前,看衣服大約是小鎮(zhèn)教堂的神父。葉因仔細回憶了一下照片的樣子,腦海中劃過兩個年輕男人的面容和穿搭以及照片的背景,得出了一個驚人的猜測。神父也不是小鎮(zhèn)的原住民。 照片拍攝的年代葉因沒有一點頭緒,但是很容易看出,那并不是屬于這個閉塞小鎮(zhèn)的產(chǎn)物。兩人合照的背景也不是小鎮(zhèn)的任何一處地方。更何況,年輕的神父那時候穿著一身白大褂,脖子上還掛著老舊的聽診器。 顯而易見地,神父曾經(jīng)是一位醫(yī)生。 這個推論有助于解答小鎮(zhèn)居民為什么找神父拿藥這個問題。但鎮(zhèn)民閃爍其詞的描述又讓葉因覺得這所謂的“治療”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不過葉因現(xiàn)在也不想糾結這個問題。 在確定了神父完全昏迷之后,她將對方綁了起來,拖進了臥室。 臥室里的布置十分簡單,只有床和衣柜,還有一扇窗。 葉因重新回到了書房,在房間中兜著圈子。批發(fā)產(chǎn)品陶土罐并沒有出現(xiàn)在這個房間里,桌面上的線索也寥寥無幾,抽屜里也沒啥特別的東西。如果線索藏在書架里,那可就棘手了,葉因并沒有時間把架子上的書籍一一查看。 她雙手叉在胸前打量了一眼按照神父的身高最方便拿出書籍的那一層,最后鎖定了一本醫(yī)學用書。這本書上了年份,封皮已經(jīng)破損了,線裝部分也有些散開,重新做了補丁。 書的扉頁上用黑色鋼筆寫了一行花體字:贈與好友哈德利,祝你學業(yè)有成,成為一名令人尊敬的醫(yī)生。 祝語之下署了名,留了日期,距今已經(jīng)有三十八年了。 誠懇的祝福語力透紙背,但葉因覺得哈德利,也就是神父可能走上了和好友的贈語完全相反的道路。 葉因隨手翻過前幾頁,直接跳到了一百來頁的地方。從書籍側面可以看出,這部分紙頁發(fā)黃的程度遠超其他部分,可以輕易得知這部分有哈德利最感興趣的內(nèi)容。 葉因剛粗略掃到了遺傳之類的字樣,就聽見了走廊上傳來的腳步聲。 干脆而殺氣騰騰地腳步聲透過單薄的房門傳了進來,還伴隨著長刀或者利刃無意識刮蹭在地面上的刺耳刺啦聲。 隨后,喀噠一聲。 葉因覺得那是房門的鎖舌滑出了鎖眼的聲音。她甚至聽見了來人的手緊握在門把手上是發(fā)出的摩擦聲,那聲音幾乎就在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