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招娣同意讓曹玉鳳繡，不過只有她在的時候能繡，由她在旁邊看著，繡錯了可以及時補救。為了早日繡好，交換東西，尹招娣縮短了出工時間，五日后便繡好了。

    曹玉鳳特意跟著尹招娣出工，趁著沒人注意，偷著告訴了三柱子媳婦兒，跟她約定了上門拿的時間。

    三柱子媳婦兒懷揣著繡好的枕套悄悄走了，給她們留下了十斤糧票。

    母女倆很高興，仿佛又看到了生活的曙光。若是曹明耀再被放回來就更好了。

    尹招娣打算年前再去看一次曹明耀，天氣冷，來回又遠，沒有帶曹玉鳳，自己一個人去了。

    好在曹玉鳳不是真正的小孩子，獨自在家也沒有問題。

    像是知道她一個人在家似得，彭俊賢來找她玩，跟他一起來的還有他的meimei彭俊萍。彭俊萍比曹玉鳳大一歲，讀二年級，長得很白凈，一雙大眼睛。

    彭俊萍是個開朗的女孩子，上來便拉住了曹玉鳳的手，“我哥經(jīng)常提起你，還說要帶我們一起玩，都放假了也沒見他履行承諾，要不是我今天鬧他，他又要往后拖，正好你媽不在家，咱們一起出去玩。”

    曹玉鳳打心眼里喜歡彭俊萍，封好爐火，便跟著他們出去了。

    兩兄妹估計經(jīng)常一起玩，不說話就知道去哪兒，很快出了村子，繞過一群出工的人，上了山。

    冬天的山上什么都沒有，光禿禿的，斷枝的沙柳隨著風飛來飛去。

    越往上，風越大，也越冷，吹的臉生疼。

    彭俊賢說：“快到了。”

    說話間到了山頂，往下看去，兩座山的中間是一塊平地，平地里開滿鮮艷的紅梅。

    曹玉鳳呀了聲，她從不知道有這么美的地方。

    彭俊賢特別自豪的說：“漂亮吧？”

    “漂亮?！比齻€人一起跑下去，圍著紅梅轉(zhuǎn)圈圈。

    彭俊賢：“兩座山擋住了冷空氣，這里的氣溫比外面高，梅花就提前開了?！彼艘欢?，戴在meimei的頭發(fā)上。

    彭俊萍笑起來，臉像梅花一樣漂亮。

    曹玉鳳也摘了一朵，別在發(fā)辮上，冷冽的空氣里夾帶著梅花的香氣，讓人心曠神怡。

    彭俊賢折了幾枝梅花給曹玉鳳，“帶回去插在瓶子里，放在爐火邊上，香氣好幾天不散?！?/br>
    曹玉鳳背過手，故意沒有接，“我要自己折?！彼x了幾枝含苞待放的，插在瓶子里可以慢慢綻放。

    彭俊賢笑了笑，把梅花給了meimei。

    彭俊萍抱著一大捧，小臉都快被梅花淹沒了。可是彭俊賢還在折，手里要拿不下了。

    曹玉鳳勸道：“別折了，折那么多，丟掉怪可惜的。”

    彭俊賢并沒有停手，又折斷了好幾枝，“并不是長在樹上的枝杈都是好的，有些會影響主干的生長，從前年開始，我跟meimei每年都會折掉那些不好的樹枝，梅花長得反而比以前好了，書上說這叫修枝?！?/br>
    曹玉鳳不禁佩服起來，“你怎么知道這么多？”

    “書上看的唄，別看曹老師的藏書多，可他沒有我的雜?！?/br>
    “你認識我爸爸？”曹玉鳳瞪大了兩只眼睛。

    “曹老師是我的班主任?！?/br>
    “那你？”

    彭俊賢把手上的梅花塞到曹玉鳳手里，“我們都知道曹老師有個寶貝女兒叫曹玉鳳，還偷偷去你們家看過?！彼哪樣悬c紅，笑得有些不好意思。

    曹玉鳳立時明白過來，他跟自己說話，教她打籃球全是因為父親。

    彭俊賢有些悲哀地道：“曹老師是個好老師，可惜……唉，不說了?！?/br>
    曹玉鳳的心里很不是滋味，父親當了那么久的老師，能記得他的只有彭俊賢一個，她不知道是該說人心莫測，還是世道不好。

    彭俊萍見他倆的臉色都不大好，故意笑道：“好了，你倆別愣著了，時候不早了，該回去了。玉鳳去我家吃飯吧，你媽又沒在家?！?/br>
    “不了，我要給我奶奶送幾枝梅花過去?！?/br>
    彭俊萍也沒有勉強，在路上分了手。曹玉鳳先回了趟家，把梅花插在瓶子里，八仙桌上放了一瓶，爐火上放了一瓶，從炕上的柜子里拿出五斤糧票，塞進口袋里，再抱著一大捧的梅花去了董桂蘭家。

    董桂蘭的屋子里要暖和很多，除了生了爐火，還燒了個炭盆。曹成的懷里抱著一個暖爐，暖爐不大，兩個手正好握嚴實，上面雕刻的花紋很精致。

    董桂蘭把梅花插在一只大肚子的瓷瓶里，瓷瓶乳白色，閃著光澤。曹玉鳳不禁贊嘆，“這瓶子真漂亮?！?/br>
    “這是當年奶奶的陪嫁。”

    可是他們抓爺爺走的時候，不是說什么東西都沒翻出來嗎，這瓷瓶藏在哪里？曹玉鳳心里只掠過個問號，便壓了下去。她拿出準備好的糧票放在董桂蘭手里，“奶奶，這是我的飯費，我今天要入伙了?！?/br>
    董桂蘭撇嘴，“你奶奶還能少了你的吃的，還帶糧票來，磕磣你奶奶來了?！?/br>
    曹玉鳳拉住她的胳膊搖了搖，“這樣我才來的理直氣壯嘛?！?/br>
    董桂蘭立時笑了，“就你鬼點子多，以后再不準拿了?！?/br>
    “以后不拿了，今天咱們吃什么？”

    “貼餅子，再砸上蒜汁，加個雞蛋湯?！?/br>
    “這個好，我喜歡。”

    祖孫倆一起忙起來，不多時飯便好了。照例把小炕桌搬到炕上，三個人圍著炕桌坐下，一人拿了個餅子吃。黃澄澄的餅子沾上蒜汁，又辣又香，再喝上一口熱湯，堪稱在這個寒冷季節(jié)里的美味。

    曹玉鳳吃了個肚圓，下了炕，在地上溜達。隨后，聽到一陣跑進來的腳步聲，聲音有點沉。不禁好奇，轉(zhuǎn)身朝外走，正與進來的人撞了個滿懷，那人沖勁很大，將她撞了個趔趄，幸好及時扶住了門框。

    董桂蘭呵斥的聲音立刻傳來，“怎么這么莽撞，我說了多少次了，走路要穩(wěn)，即使再急也不能跑！”

    曹金來狠狠瞪了曹玉鳳一眼，脫掉鞋子上炕，可惜他的身體太胖影響了往上爬的動作，憋的臉通紅才上去，“我怕來晚了都被玉鳳吃了。”說著拿起一個餅子往嘴里塞。

    董桂蘭蹙起眉，抬起手打落他手中的餅子，“玉鳳是你姐，以后要叫姐，不能叫名字。吃飯前要洗手，你看看你的手黑的像烏鴉一樣，下去洗去！”

    曹金來雖不情愿，也不得不去洗手，他知道奶奶嚴厲。

    曹玉鳳很是詫異，聽他的意思好像知道自己在，她按住曹金來的肩膀，“你怎么知道我來了？”

    “我媽不讓我說。”

    “你不說我就不讓你吃?！?/br>
    曹金來年紀小又喜歡吃，不讓他吃無異于殺了他，“是我媽讓我來的，她說你來奶奶家吃好吃的了?！?/br>
    “平常也來嗎？”

    “來過兩回了，奶奶太兇，我不想來，可是我媽說奶奶家有好吃的，我就又來了。”

    “玉香姐他們來過嗎？”

    “沒有，我媽說就你來?！闭f著曹金來瞪了曹金鳳一眼，怨她吃獨食。

    曹玉鳳翻白眼，拍了下他的后腦勺，“我?guī)ЪZ票來的，你帶糧票了嗎？”

    “啊？還要糧票啊，我沒帶?！?/br>
    “那你不能吃?！?/br>
    董桂蘭聽到了倆人的對話，和曹成對看一眼，倆人都笑了，“鳳兒，讓他進來吧，他是孩子吃不了多少?！?/br>
    倆人便一起走了進來，曹金來耷拉著腦袋，為不能吃到好吃的而傷心，站在他身邊的曹玉鳳被襯的像個麻桿。

    董桂蘭叫曹金來，“上來吃吧，你姐給你開玩笑呢?！?/br>
    曹金來大喜，再次艱難地爬上炕，把剩下的餅子和湯全吃完了，滾圓的肚子越發(fā)圓，像揣著個球，他摸著自己的肚子說沒吃飽。

    曹玉鳳不禁扶額，“三嬸挺講究一個人，從來都是白面摻著玉米面，你怎么吃個餅子都這么香?！?/br>
    “我媽沒做過這個，整天吃白面摻玉米面的饅頭，吃膩了?！?/br>
    曹玉鳳一把掌打他后腦勺上，身在福中不知福，多少人飯都吃不起，還說吃膩了，簡直討打。

    曹金來立馬委屈地往董桂蘭身上爬，“奶奶，jiejie打我?！?/br>
    董桂蘭摸著他的后腦勺，“jiejie是因為喜歡你?！?/br>
    “那我不要她喜歡我，我不想挨打。”

    董桂蘭輕笑，佯裝生氣地訓斥曹玉鳳，“鳳兒，以后不要再打金來，聽到?jīng)]有?！?/br>
    “我知道了奶奶，又沒有用勁，一點兒都不疼?！辈苡聒P也跟董桂蘭一樣摸了摸曹金來的后腦勺，“你說是吧，金來。”

    曹金來噘著嘴哼了聲，扭過腦袋去。

    曹玉鳳拽住曹金來的小胖胳膊，“吃也吃過了，該走了，奶奶和爺爺也該歇息了，走走走，咱們?nèi)ネ饷嫱??！?/br>
    曹金來本就是沖著吃的來的，既然已經(jīng)吃過了，就沒有必要留下了，便跟著曹玉鳳出了門。他要去別的地方玩，曹金鳳硬拽著他往家里走，“你不是還沒吃飽嗎，jiejie那有好吃的，你要吃嗎？”

    一聽有吃的，曹金來自動朝曹金鳳家走，甚至比她走的還快。

    曹金鳳抿著嘴笑了笑，“金來，三嬸看到我去奶奶家了？”

    “是啊，我媽經(jīng)常去奶奶家那邊轉(zhuǎn)悠，她說只要你去，奶奶家肯定有好吃的。”

    曹金鳳冷笑，謝秀娟不出工，腦子里整天琢磨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