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處處充滿變數(shù), 上一世白鳳吟考上了大學(xué), 這一世卻未必。即使這一世她還能考上, 自己也不差，只要肯努力, 一定能超過她。

    曹玉鳳加大了學(xué)習(xí)的力度，學(xué)校不教的，靠自學(xué), 每日讀兩個小時的課外書，那些先人留下來的經(jīng)驗與知識, 不但增加了曹玉鳳的視野，更讓她看問題看的更透徹, 腦子也更聰明了。

    她還學(xué)會了另一種學(xué)習(xí)方法, 一邊繡枕套, 一邊背書，優(yōu)美的文章, 美麗的句子，只要她喜歡的, 便能背誦出來。

    在這樣的努力下，柳翠芝布置的勞動感言, 她總能完成的又快又好。有一次還被柳翠芝當(dāng)做范本，拿出來讀。

    柳翠芝瘦了許多, 圓潤的臉呈現(xiàn)不健康的黃色, 說話也沒有原來那么中氣十足了, 走路輕飄飄的, 任誰看了都知道她得了病。

    許是得病的原因，她不再針對曹玉鳳，也很少懲罰學(xué)生，頂多罵幾句了事。

    校長曾讓柳翠芝休息，可是柳翠芝不肯，她還要靠每個月的補貼吃藥。

    她這個病，村里的大夫說不清，只是抓些普通的藥，她又不想去縣上檢查，吃的比平常多，只是不長rou，越來越瘦，每天喝好多的水還是口渴，總想吃甜食。

    有一次曹玉鳳趁著勞動勸她，“柳老師，你還是去醫(yī)院檢查下吧?！?/br>
    “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病，跟平常人沒什么樣，不用檢查。”

    曹玉鳳嘆息，她知道柳翠芝得的是糖尿病，這時代的醫(yī)療條件有限，別說村里的醫(yī)生，就是縣上也未必見過，即使見過又能怎樣，小縣城里根本沒有胰島素。

    曹玉鳳也是后來才了解到柳翠芝得的是糖尿病，這個時候，即使是柳翠芝本人也鬧不清自己得的是什么病。

    她無法做重體力活，很容易心慌、頭暈，隨身帶著水和藥，熬的濃湯一樣的中藥裝在水壺里，一左一右各挎一個。

    在現(xiàn)今的醫(yī)療條件下，柳翠芝活不了多久的。

    柳翠芝也是倒霉，巡察學(xué)生們的勞動情況時，被一個學(xué)生用鋤頭砸傷了腳，腳面上破了道口子，腫起老高。這么點傷，柳翠芝根本沒當(dāng)回事，可是傷口一個星期都沒有好，而且傷口周圍泛黑，還有擴大的趨勢。

    去診所拿了藥膏，抹上也沒有效果。

    眼看著傷口漸漸潰爛，柳翠芝慌了，和黃明生一起去了縣上。

    也是趕巧了，正好縣上有個從大城市來的醫(yī)生，那醫(yī)生被打成“右.派”，下放到農(nóng)村勞動，縣醫(yī)院院長聽說他的技術(shù)水平硬，便跟村里借調(diào)過來。

    那醫(yī)生在看了柳翠芝的情況后，告訴她，你得的是糖尿病，這種病目前沒有辦法治愈，只能養(yǎng)著，而且傷口很難好，你這傷口拖了這么久，若是好不了的話只能截肢。

    柳翠芝一聽截肢，差點嚇癱了，死活不肯。

    醫(yī)生沒辦法，只好把皮膚上的潰爛刮掉，又開了藥，讓她先在醫(yī)院住幾天，看情況再說。

    這幾天里，柳翠芝迅速消瘦。有些人就是這樣，一旦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就吃不下睡不著，反而會加重病情。

    柳翠芝的傷沒有好，在黃明生和醫(yī)生的勸說下做了截肢。

    醫(yī)生羅列了一堆不能吃的食物，告訴她平日如何調(diào)養(yǎng)。醫(yī)生還去省城醫(yī)院調(diào)配了幾支胰島素，每支要2.8元。

    柳翠芝真是rou疼，這分明是吃錢啊。傷口開始愈合后，死活不肯打了。這一病，幾乎掏干了家底，缺了一只腳，老師也不能當(dāng)了。

    柳翠芝總說還不如死了干凈。

    ……

    柳翠芝回村后，消息就傳開了。

    學(xué)校的老師本就緊張，這一下更是倒騰不開，一個星期只上了三天的課。

    校長找秦建設(shè)商量，看看村里還有沒有讀書人，可以當(dāng)老師。

    秦建設(shè)也發(fā)愁，識字的寥寥無幾，總不能自己去當(dāng)老師吧。

    校長猶猶豫豫地道：“要不然讓曹明耀回來？他的業(yè)務(wù)水平我信得過?！?/br>
    “成分不行，還是個‘右.派’?！?/br>
    “要不工分和補貼少給點，就當(dāng)是給學(xué)校半義務(wù)勞動?！?/br>
    秦建設(shè)不語，低頭抽煙，煙霧在他的周圍盤旋成一團，“沒有別人了？剛從高中畢業(yè)的學(xué)生也沒有？”

    “老馬和老李家的孩子讀過高中，我去問了，一個要去縣上，另一個不愿意，說是站在講臺上一句話說出來?！?/br>
    “孬種！這事再緩緩，容我想想?！?/br>
    “停了兩天課了，得快點?！?/br>
    “我知道，誤不了的?！?/br>
    秦建設(shè)把村里的人都想了一遍，不是文化不夠，就是人埋汰，不像教書先生?？扇羰钦埐苊饕貋恚遣皇谴蜃约旱哪樏?，人可是他舉報的。

    郭艷芬見他每日發(fā)愁，給他出主意，“可以讓黃明生去當(dāng)老師啊，他這個村支部委員平常沒什么事，又是高中畢業(yè)，教書不正好。”

    其實秦建設(shè)也想到黃明生了，只是礙于他是村支部委員，沒有把他考慮進去。

    “目前也只能這樣，反正快放暑假了，下學(xué)期開學(xué)，就有新的高中生畢業(yè)，到時候明生再到村支部工作?！?/br>
    黃明生正在為家里沒有了補貼而發(fā)愁，秦建設(shè)跟他一說，他就答應(yīng)了。柳翠芝正好可以幫助他，盡快上手。

    起先柳翠芝生病，班上的課程進度比別的班慢，黃明生剛接手，哪里都不熟悉，進度更慢，以至于到期末考試，課程才剛剛結(jié)束，根本沒有復(fù)習(xí)時間。

    可以想象，班上的成績有多差。

    不過曹玉鳳依然是第一，她怕考的太好，讓人懷疑，故意做錯了幾道題。

    秦少川被她壓的死死的，毫無翻身的跡象，試卷發(fā)下來后，把錯題全部重做一遍。

    值得一提的是，白鳳吟比前幾次考的都好，自從和曹玉鳳有了約定，學(xué)習(xí)刻苦了許多，她已經(jīng)意識到和曹玉鳳之間的距離，要想贏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宣布了名次，發(fā)掉試卷后，暑假正式開始了。

    炎炎夏日，知了沒命地叫，村民們正在午休，整個村子幾乎聽不到人聲。

    曹玉鳳正在繡枕套，額頭上一層細密的汗珠。尹招娣歪靠著被子睡著了，手中的蒲扇掉落在炕上。繡活基本被曹玉鳳包了，尹招娣不再提前收工，好些年不睡午覺的她，也開始睡午覺了。

    因著做繡活是隱秘的一件事，家里的大門一天的時間里總是鎖著，她們又是單獨住一條小胡同，很是安全。

    睡好午覺，尹招娣出門，聽到大街上一陣喧鬧。她叫曹玉鳳鎖好門，走過去看。

    村民們圍著個女人，那女人蓬頭垢面，穿著長衣長褲，衣服黑黝黝的，糊滿泥土，問她從哪里來，她的口音很重，聽也聽不清，問的急了就發(fā)脾氣。

    村民們漸漸失了興趣，紛紛出工。

    那女人站在大街上，左顧右盼，找了個陰涼的地方坐了下來。

    尹招娣經(jīng)過她身邊多看了兩眼，她沖著尹招娣笑，嚇得尹招娣趕緊背著鋤頭跑了。跑了一半又跑回家，叫開門，叮囑曹玉鳳，若是有人敲門，千萬看仔細了再開，村里來了個瘋女人。

    曹玉鳳點點頭說知道了，待尹招娣走后，便走到大街上去看那個女人，女人坐在陰涼里，閉著眼睛養(yǎng)神。

    曹玉鳳盯著她上上下下地看，那女人像是知道有人看她，睜開了眼睛。

    曹玉鳳朝她走過去，“你叫什么名字？”

    女人說了兩個字，依然口音極重，曹玉鳳卻像是聽懂了，“惠芹？”

    女人點點頭，很高興有人能聽懂自己的話。

    曹玉鳳又問：“你為什么來這里？”

    惠芹嘰里咕嚕說了一大堆，曹玉鳳搖頭表示聽不懂，惠芹便放慢語速，幾個字幾個字的說，曹玉鳳連猜帶蒙，弄懂了個大概。

    惠芹是x村人，嫁到m村，結(jié)婚一個月后，丈夫開始酗酒打人，她被打的很慘，有一次被打斷了兩根肋骨，躺在炕上兩個月才好，她害怕被丈夫打死，趁著丈夫出工，偷著跑了出來。

    日夜不停地趕路，連續(xù)跑了三天后，吃不消了，在一個山溝里睡了兩天兩夜，喝溪水，吃樹根，掏鳥蛋，像個流浪漢一樣，走了近半年的路，來到了這里。

    惠芹忽的笑起來，“剛才我閉著眼睛的時候聽到知了的叫聲和樹葉沙沙的聲音，我就想這里多好啊，肯定離我那死鬼丈夫家遠遠的，我要留下來。”

    曹玉鳳當(dāng)然知道她會留下來，以后還會跟自己扯上關(guān)系。

    有些事，有些人，無論是前一世還是這一世，都會來。

    自此后，曹玉鳳一直留意惠芹。白天，她喜歡坐在那個地方乘涼，夜晚不知道去哪里，天一亮，她就又坐在那里。

    曹玉鳳問她，“你吃什么？”這些日子從未見她討飯。

    惠芹手指著樹，“知了?！?/br>
    夜晚點一堆火，爬到樹上，使勁搖撼樹枝，知了就會飛到火里。那是天然的美味，rou香地能吞掉舌頭。要么，去找知了的幼蟲。

    天剛擦黑，正是知了的幼蟲出洞的時候，點一根火把，沿著樹根尋找，每棵樹上幾乎都會爬上幼蟲，多的有四五個。

    再削一根竹簽，像串糖葫蘆一樣串上幼蟲，放在火上烤，又是一道美味。

    惠芹嘿嘿地笑，近半年的流浪生活，她已經(jīng)學(xué)會了就地取材，只要看到活物，第一反應(yīng)就是怎么做會更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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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只聽人家說過烤知了，沒有吃過，很小的時候倒是吃過炒螞蚱，現(xiàn)在連看一眼都會渾身起雞皮疙瘩。